《神仙也要害相思》蔡姐

21、21

　　“我们怎么会忽然进到话本里，这两本书是有什么特别吗？”

　　龄玉站起身，想去问思盈要那本《洛水情缘》，又想起她也去城郊听戏了，于是回眸望向张肃，想问思盈怎么样了，会不会和他们一样碰到怪事。

　　张肃摇摇头，从怀里拿出一个话本来——

　　是《洛水情缘》。

　　先前他说这个故事没有结局，是太出名了，被后世的人给补全的。

　　龄玉不知道这话本讲的是什么，接过后草草翻看，发现讲的也是个一见钟情的故事。

　　——有一个叫唐宁生的富家公子哥，在某一天外出游玩时，在河边捡到了一个昏迷的女子。

　　她趴在一块大石头上不省人事，唐宁生见到了，把她带回家中医治。

　　张肃说：“等她醒来后，唐宁生却发现这女子记忆全无，便又让她暂住在府里，等情况好一点了再让她离开。”

　　府里的女眷很多，唐宁生从小就生活在脂粉堆里。相较于男人，他似乎更喜欢和女人待在一起，当然，是不含风月的那种。

　　他只对那个女子是特别的，日日到她房里，和她说话。

　　龄玉说：“为什么这个故事里....除了唐宁生外，所有人都没有名字？”

　　她担心是自己看错了，觉得不会那么天方夜谭，快速翻着手中的书页，发现即便到最后一页，那个被唐宁生喜欢的女子也没有具体名字。

　　张肃说：“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想，作者应该是故意的。”

　　龄玉说：“如果他不肯给笔下人物一个名字，这个故事不就变得很奇怪了？”

　　张肃耸耸肩，他不在乎这故事如何，写得好或不好，对他而言都只是一个话本子——世上有太多人写书了，也有太多作品被推出，少了一本《洛水情缘》，对张肃这种人来说无关紧要。

　　但龄玉还疑惑着，她想起这个话本写到一半，作者就自尽身亡了。

　　“《洛水情缘》有什么特别的？”兀自喃喃，龄玉看向底下文字——

　　上面写着唐宁生本来要和女子表白的，但晚了一步，他有一个常年不在家的兄长，有一天忽然回来，见到住在家里的女子——便是也对她动情，抢先唐宁生一步，提出要和女子成亲。

　　故事到这里，走向有点古怪。

　　比如为什么作者突然给唐宁生安排了一个兄长，前面都没提过他还有个兄长；比如为什么他也喜欢上了这个女子，两兄弟要抢同一个人。

　　龄玉翻到前面去看作者对女子的描写——

　　“乍看过去像隔了一层雾，得看好几眼才能让人记住。脸长得有些窄，没什么肉，眼窝塌陷，鼻子倒是肉肉的，嘴巴很小。”

　　龄玉想象着她的样子，心说也不是特别好看啊？
　　人们之所以会一见钟情，不都是因色相而起吗？

　　又想到张肃说：有些人你只看她一眼，就知道自己这辈子要等的人是她了。

　　龄玉勉强压住心里的异样，继续读这个故事。

　　她说：“我想我可能明白为什么这个故事这么受欢迎了——作者把唐宁生写得很生动，我能从文字里感受到他对女子的爱，如果他当年能写完这个故事的话，我想结局应该是......”

　　“嗯？”张肃看着她。

　　“和《双仙红月亭》差不多，唐宁生会和王世玄一样因爱而死。作者在文字里处处表达着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态度。对了，双仙红月亭——是像我所经历的那样，郑月仙最后殉情了吗？”

　　“不。”

　　却道张肃否定了，“双仙红月亭是大团圆的结局。”

　　“王世玄不是死了吗？”

　　“被人给救了，在郑月仙和别人成亲的那一晚出现在她面前，带着她离开。”

　　“可他不是.....”

　　龄玉面露疑惑，王世玄都被绑上大石，投入河中了啊，这么轻易就被人给救上来？

　　“谁帮的他？”

　　“不知道，书里没写对方的身份。”张肃说，“小玉是觉得不合理？”

　　龄玉斟酌一会儿，“没错，我觉得这个故事和洛水情缘一样，都有些不对劲。”

　　张肃说：“其实这个作者喜欢写一些至死不渝的爱情故事，越贞烈的感情越珍贵，被世人追捧。”

　　龄玉点头。

　　“小玉觉得呢？”

　　“挺好的，”龄玉想，虽然我不相信世上有这样的爱情。

　　她合上《洛水情缘》。

　　“不看了吗？”

　　“不看了，从唐宁生的兄长出现那里开始这个故事就怪怪的。”

　　这时张肃就从怀里拿出几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这是？”龄玉说。

　　“我之前进到《洛水情缘》里面，故事的走向会跟着我的言行发生改变。这是我参与的，故事的结局。”

　　张肃坐在龄玉面前，看着她说：“里面的人最后都死了。”

　　——城中忽然风驰雨骤，似是天罚般磅礴大雨落在唐府上。

　　里面的人想出来，却不知怎的打不开府门。那日虽然是白天，却阴森如修罗万象，外面的人能听到惨叫声，里面的人不断拍打紧闭的府门，却无计可施。

　　这场雨一直落了两个时辰，像是要把唐府给淹没了，待雨停后大家冲进去，已经没一个活人。

　　那些爱啊，求而不得啊，统统都不见了。

　　龄玉沉默半晌，轻声说：“为什么要这样做？”

　　“有人——有人擅自将我扔进洛水情缘，害我和小玉分离。”我迁怒所有人。

　　张肃其实可以不和龄玉说这件事，不让她知道自己暴戾的行为。

　　但那个罪魁祸首——那个曾和龄玉有着无疾而终的过去的人，张肃一想到对方就昏头了，在小玉面前口不择言。

　　他好像是在试探，好像是在破罐子破摔——

　　告诉她自己嫁的人到底是谁，他张肃是个怎样小气又无情的人。

　　龄玉没有对张肃的所作所为说一个字。

　　她听出来他并不想说是谁把他丢进《洛水情缘》里的，只问：“我之前在地府见到的那个男子是谁？”

　　“洛水情缘的作者，蒋瑞。”

　　于是终于在这一系列离奇事里找到一点共同点了——龄玉惊讶，心想，那个打扮怪异的男子居然就是作者。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双仙红月亭里？他还活着吗？不是说他......”

　　不对，他应该和乌月湄一样，都是冤魂孤鬼。

　　沉思片刻，龄玉说：“你之前说双仙红月亭是大团圆结局，但为什么我觉得在地府里，他是想要我......也就是郑月仙自尽？”

　　如果不是对方说“生路已无，只剩一条死路”，龄玉可能不会用自尽这一法子来破开困境。

　　她一直觉得自尽是一个很荒谬的行为，万龄玉即便再痛苦，也不会做这样傻的事。

　　这时张肃就笑了，张张口，想说什么——

　　龄玉福至心灵，脱口而出：“他喜欢至死不渝的爱情，不喜欢和和美美，更想要笔下人物为爱殉情吗？”

　　*
　　今日山花戏台在城郊发生的怪事，轰动全城。

　　目睹了这事的人们从惊吓中缓过神来，议论纷纷——

　　宋思凝其实是个名声挺差的人，他虽然戏唱的好，但品行不行。

　　流连于青楼和赌坊，常常当街调戏女子，被出言训斥后又恼羞成怒、破口大骂，把那些女子折辱得满脸羞红。

　　本来就有人说，戏班让这样的人来演王世玄，是对人物的一种不尊重。

　　所以他一死，就有人说：“会不会是作者也接受不了宋思凝来演自己笔下的王世玄，才会让他发生意外的？我听衙门的仵作说，宋思凝不是死在今天早上的，他身上尸斑所呈现的死亡时间，是在五六个时辰以前。”

　　于是这件事变得更加离奇了，恐怕半个月后都是人们饭桌上的谈资。

　　城中一家酒楼，有两个人在听到这一怪事后，也产生了好奇。

　　——余灯影和李重九。

　　“又出邪门事了？”李师傅这几天出城玩去了，错过这场好戏，望向了对面的余灯影。

　　“是的，我在来之前碰到思盈，她说她也去城郊听戏了，宋思凝从出场开始就表现得很奇怪，举止僵硬，面色灰白。”

　　“那些戏子不都爱把脸涂得很白吗......那丫头怎么样了，没被吓到吧？”

　　“应该是没有，我是在.....嗯，烧鸡店前见到她的。”

　　余灯影想到当时侧对着自己在等烧鸡的小姑娘，忽地笑了笑。

　　李师傅喝光面前的一壶酒，听着周围人毫不掩饰的讨论声，“这么悬乎的事，要去看看吗？”

　　余灯影不回答，不想多管闲事。

　　李重九却是个不嫌事大的，他说：“那个《双仙红月亭》的作者是叫蒋瑞吧？我听说过他这个人。”

　　余灯影抬眉，“请山花戏台去唱戏的那户人家也姓蒋，会不会是同一家人？”

　　“走吗，去城郊看看就知道了。”

　　余灯影没有回答。

　　但两块碎银被丢在桌上，酒楼里陡然间少了两位客人。

　　翻身上马，他们穿行在街上。

　　“你说自己知道那个作者，是怎么回事？”余灯影攥着马绳，朗声问李重九。

　　“三十多年前，我在没来到京城之前是住在梁州的。那里有一个姓蒋的世代从商的家族，他们在当地很有名，但最受人关注的，是大儿子蒋瑞——一个从小离经叛道，不想从商，非要跑去写话本的公子哥。”

　　“这就离经叛道了？”余灯影皱眉，难道喜欢铜臭的，都和文人墨客八字不合？

　　“在他们家的人看来是这样的。蒋瑞很有才华，我虽然没看过他写的东西，但梁州很多人都爱读他写的话本，他名声挺大的。”

　　“那他爹......”余灯影想，蒋瑞这么出名，他爹不觉得自豪吗？

　　“他爹才不管这些，蒋瑞和他爹没什么感情，别说他爹喜不喜欢自己儿子了，就连是蒋瑞，恐怕也是讨厌他爹的。因为他爹之前是入赘蒋家的，蒋瑞的娘亲，也就是正室，在生下他以后就离世了。

　　他爹又娶了几个妾进来，生了很多孩子，大家都惦记着蒋家的庞大财产，彼此没什么感情，我想蒋瑞独自一人，在家里应该也过得很辛苦。”

　　“所以他逃了出去？”

　　余灯影说着，手中缰绳一勒，马匹急停下来。

　　李重九在两扇木门前，抬头一瞧——蒋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