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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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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敢动,浑身僵直。
他也不动,还好不动!
男子只转头,看向正堂里面——龄玉也看过去,发现府里除了他们外,蒋家的两位长辈,以及新郎都在里头。
他们有的坐在凳子上面对着自己,有的背对着自己,站在长辈跟前。
如此一来,这柱子后的人,便像是这场婚事的唯一宾客。
“快进去.......快进去!”他忽然催促起来,神色激动。
龄玉后退半步。
正堂里的蒋家长辈也看着她,催促着她。
所有人都在等,等这位命定的新娘进去!
婚姻成者众,葬埋不知几。龄玉就想,这婚娶之事,真有那么重要吗?
她心中不平,站在院子里一把丢下红盖头,“我不嫁!我死也不会嫁,你们不能....不能把我和他分开!”
这话本来出自龄玉,但不知怎的,说着说着,好像代入郑月仙,以她的口吻说出来。
郑月仙,《双仙红月亭》那个失去情郎的女子。
“谁准你自作主张的?!”龄玉甫一说话,便有一人倏忽出现。
是那躲在柱子后的男子。
他攥住新娘的手腕,拖着她向前——
“放开!”龄玉挣扎。
“给我过去,郑月仙!”男子怒斥一声,要命的,他刚说完龄玉就发现自己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甚至依着他的意思步步向前。走进正堂,跪在地上,手里出现一杯茶——
这是要开始拜堂了。
正堂里,主位上,两个蒋家长辈是纸人。
婚姻既是大事,也好像是儿戏。
两位新人拜过天地、拜过父母,身一转,夫妻对拜。
不行,不行!龄玉极力挣扎,心想自己绝对不会再荒谬的成一次亲,脸上大颗汗珠落下——她的身体要她弯下腰去,要她的双手作出行礼的姿势,甚至嘴巴不能出声,不能顽抗!
不远处穿着嫁衣的男子盯着她——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迫切要自己成婚?
龄玉现在是郑月仙,男子方才也是这么称呼她的,这么说他不知道郑月仙里面换了个芯。
如此想要她完婚,对方是蒋府的人?
现在该怎么逃出去?!
这时,对面传来一个男声:“姑娘,你也是莫名其妙出现在这儿的?我.....我和你一样,也是被逼的,不想要完成这桩婚事。”
如此惊变,龄玉不可思议地抬头——
只见说话的人居然是新郎官,那位蒋家公子。
“你是谁?”龄玉语气不稳地问。
“我是宫里的一个侍卫,没想要在这儿被定下婚姻大事,也绝对不会接受.......姑娘,你相信我,待会我会看准时机,带你离开。”
“你要怎么做?来不及了......”龄玉面色痛苦。
她眼见着自己一点点弯下腰,就要礼成——
新郎居然不同于她,是能够动的。转身向前一迈步,不知为何的把桌上一杯茶水泼向龄玉,而后往地上一摔!这声音在荒芜天地间突兀极了,龄玉一愣,陡然间发现自己能动了,接着被他一把拽住,冲出正堂!
这婚礼被搅黄了吗?
龄玉不敢去想。
也不敢去看那个穿嫁衣的男子还在不在了,和新郎逃到府外,四下张望,大雾弥漫!
试问在这阴森可怖的地府,他们能去哪?
男扮女装的纸人还在外面,轿子也在。
仿佛是异变发生,唢呐声响起——
雾色像活过来般向他们拢来。
龄玉想也不想,拔腿跑进雾中。
“你要去哪?”侍卫一呆,急跟上来。
“不知道,但没有退路了,身后就是那个蒋府,我绝对不要再进去拜什么堂了。”龄玉头也不回,看向前方。
空旷极了,虽有大雾,但却没有一个人,好像对他们来说,哪里都是路,哪里都不是路。
侍卫同样苦恼,可在这时,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往左边走,一直往前。”
是谁在说话?
再熟悉不过了——侍卫想:钦天监!
怎么会听到大人的声音,他在这儿吗?侍卫本能地望向四周,不,不可能,大人定是用了别的法子来联系自己,他早就猜到自己会出事了,他提醒过自己!
说起来,自从那日张孚陵告诉自己尽量别碰水后,侍卫就没喝过一滴水,也没沐浴更衣。
他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甚至在那天以后,天气炎热,太阳光猛烈。
侍卫汗流浃背、口干舌燥,打算再去一次紫微殿。
却不曾想才走到殿门口——便有一个端茶的宫女走出来,真是不长眼睛,就摔一跤,手中茶水泼向侍卫——
他都来不及说什么,神思一乱——回过神来时便出现在这儿,甚至莫名其妙地穿了件娶妻时才会用上的衣裳。
侍卫十分惊恐,但也和龄玉一样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木偶似的站在府里,好容易盼来自己的新娘子——
在新娘子走进来那一刻,他才重新拿到身体的主动权。
侍卫到底在宫里混了几年,练的一副看人的好本领——
身一转,只看一眼新娘子,便知道对方也是被迫来到此地,心不甘情不愿的。
两人逃出府邸。
“我们往左边走。”侍卫说。
“你知道路了?”龄玉毫不犹豫地过去,相信他。
“是的,我是钦天监的侍卫,大人刚刚——”
“不要向她提起我!”话到一半,便被张孚陵厉声打断。
侍卫见到瞥见自己身边的女子脚步一慢,神色慌了。
“他....他在这儿?”
龄玉原先那些的镇定、愤怒和害怕统统不见了——唉,她现在心里全是不知所措,连同要逃出去的心也消失不见。
怎么会?她看着自己身上的嫁衣,想起自己方才在蒋府做的事。
忽地羞愧难当。
龄玉知道自己还喜欢着张孚陵,即便他已经入宫成为钦天监,这辈子都不可能娶妻,即便她也嫁给别人,这份年少的喜欢依旧冥顽不灵地存在着。
她以为自己不见他,不去想他,就可以自欺欺人的当作一切都没发生。
偏偏龄玉知道刚刚自己被迫拜堂那会儿,张孚陵是存在于某一角落的。
他目睹了龄玉嫁人的场景。
她想:自己喜欢的人眼睁睁看着自己嫁人啊......
龄玉啼笑皆非,心里好像有种背叛的感觉,也有种怨恨的感觉。
百感交集之下,她彻底停下脚步。
“你在干什么?快和我一起走!”侍从不明所以,攥住她的衣袖,想拉着她往前跑。
“你们在我的戏里,想去哪儿?”而在这时,面前出现一个人。
那个穿嫁衣的男子站在龄玉面前,俯身过来。
“对啊。月仙姐姐,还没拜完堂呢,你想去哪?”
“蒋公子,这可是你用真金白银买回来的人,怎么要放她走了?”
一丈外,是戏里的另外两个人——斯卿与宋兆,他们面如死灰的站在旁边,说着和角色不符的话,“回去吧。”
“不.....”
龄玉的心痛苦到极点。
她要走。
她要离开。
该怎么才能摆脱这种无助?
面前的男子说:“郑月仙,你现在没有生路,只有一条死路可以选择。”
死路?
不知怎的,龄玉眼皮一跳,想岔了——
只见她忽然想到,自己其实不是郑月仙,这具身体不是她的。既然生路难寻,那死路.......会不会她在这儿自尽,就能挣脱开这身枷锁,回到现世了呢?
“姑娘,你别听他说,我们快离开这里!”侍卫意图驱赶周围碍事的人。
可龄玉听不见他的声音,糟了,寻死的荒谬念头甫一出现,她便在红衣男子的腰间处看到一把匕首。
近在眼前。
郑月仙伸出手去。
她想:反正王大哥也死了,他死的那么惨,被人投入河中,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顺心如意的人,却被害得要阴阳两隔......
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有什么意思?
天地虽大,但好像处处都是牢笼,处处受困。
龄玉半点没察觉出自己的不对劲,她完全入戏,往前一步!伸手抽出红衣男子的匕首,刺进胸口。
众人惊慌万分,向她扑来——
只有一人,只有一人面露喜色,心满意足地看着这一幕。
太好了......快刺下去,红衣男子欣喜若狂!
人间。
紫徽殿里,张孚陵清楚看到这一幕,正要直接到那地府去——这时,听到一声异响。
大雾霎时之间散开,有人凭空出现在新娘子身旁,脸色阴沉地按住她握着匕首的手,匕首被碾作尘灰。
他分一个眼神到旁边,两个戏中人于顷刻间消散,而那红衣男子.....
“你是谁?!没有我的准许为什么会出现这儿?这是我的戏!”
“你该适可而止了,蒋瑞。”张肃鲜少动怒,单手扣住对方的天灵盖,想要让他付出代价,可很快眼神一闪,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居然也在。”
他不是在和眼前的人对话——和他说话那人与他隔着阴阳两界,是张孚陵。
好啊,兄弟见面。
堪比仇人。
只见张肃一脸阴狠,眉宇间尽是怒火。
张孚陵说:“龄玉的状态很不好,你要立刻带她离开。”
“你没资格说她的名字,张孚陵,今天的事我会要你百倍奉还。”
张肃在下一瞬带着龄玉消失在原地。
不管那侍卫,最终还是回到了人间。
*
张府。
龄玉坐在院子里,身上阴气太重了,张肃希望她能在太阳底下待一会儿。
她已经睁开眼,但神智恍惚。
听到身边有人喊她:“小玉。”
声音里尽是关怀。
龄玉抬头过去,却恍惚间,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那时她还未毁容,一张脸水灵灵的非常可爱。有天偷偷爬上万家的墙,跨坐在砖瓦上,本来要跳下去的,却在这时,瞥见街上几丈外有个穿白衣裳的男孩。
“孚陵!”小龄玉当即笑起,挥起手来。
她一时欣喜,忘了自己还在高墙上,一个不小心,往下摔去——
“龄玉!”听到一声惊呼,仙风道骨的男孩向自己跑来。
可他晚了,龄玉摔在地上,双手和膝盖都有擦伤。
不过她真是奇怪,一点儿不去管身上的伤,好像也不觉得疼,反而一昂头,坐在地上对那迟来的男孩傻笑。
“你笑什么?”对方眉头皱起,想去检查她的伤,又记着男女有别。
“没什么.....”小龄玉没事人似的站起来,擦擦手上的灰,把手背到身后去,“原来孚陵你看到我掉下来这么着急。”
从小便老成持重、喜怒不形于色的张孚陵就板着脸说:“谁看到有人从高处掉下来都会紧张。”
“可他们不会像你这样担心我呀。”
小龄玉好会说话,看了他半晌后还是忍不住,伸出过手摸摸他的手,“你看,你的手被我吓得好凉。”
“快起来,和我去找大夫。”
“我走不动!”
“现在觉得疼了,我去找人来,很快。”
“好呀。”
九年后,张府。
龄玉呆呆看着面前人,“孚陵?”
她脱口而出,面前的人陡然僵住,之后一把她搂到怀里,“小玉......”
原来是张肃。
他听到自己那声了吗?龄玉一惊,挣脱着要抬起头来。
却被他紧紧禁锢,张肃说:“是我不好,我不该把你留在那里的。”
“你去哪了?我是....成为郑月仙,进到双仙红月亭了吗?”龄玉勉强回想起自己在地府里的事。
“嗯,我也到话本里了,不过是另一个故事——洛水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