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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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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顾惜朝对着面前的心脏模型做最后的推敲,明天就是晚晴的手术,以及二尖瓣狭窄现在在心外科已经不算是高难度的手术,像晚晴这种因为风湿引起的,只要在确保所有炎症已消失的情况下,做瓣膜扩张手术即可。这种手术目前在全球的失败率为1%。顾惜朝转来转去看着模型,他要让这1%在他手上也消失。
办公室的门轻轻敲了两下,然后被轻轻地推开。顾惜朝抬起头,微微皱了下眉,然后平静地向来人点点头:“傅先生。”
傅宗书温和地笑笑:“惜朝,这么多年,还这样叫。”
顾惜朝截断他的话:“晚晴的手术,我相信,我会做到万无一失。”他说着继续对着书看模型,对于这个为了权势而选择了晚晴的母亲,致使自己的母亲一生都无可奈何的人,顾惜朝从不多言。
傅宗书找了个椅子坐下,慢慢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顾惜朝抬起头,眼中满是讽刺:“你不会是担心晚晴挺不过明天的手术,所以今天才想找个儿子来认祖归宗吧。”他顿了顿,故做沉思地说:“我记得你私生子并不少。”
傅宗书一时恼怒:“惜朝!”他叫完,却又叹口气,过了一会儿,慢慢说:“我其实,很爱你妈妈的。”
顾惜朝冷笑:“是吗?你确定你不是故意的,好让某人在当时乱了心。”他说着慢慢看向门外,说给另一个听:“你没想到他越挫越强,结果丢了夫人又折兵,还两败俱伤。”
诸葛正我慢慢走进来,想说什么,却只是看了傅宗书一眼,有点痛恨,在些无奈,又满是疲倦。
顾惜朝看向这两个已年过六十,即将退休的老人,最终叹口气,慢慢说:“你们干嘛那么执著,当我不存在不好吗。你们都搞不清我是谁的儿子。”
诸葛淡淡地说:“我们可以搞清。”
顾惜朝无奈地坐下:“我最后说一次,我姓顾,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他说着看向傅宗书:“你,就只是我表弟的姑夫。而你,”他说着看向诸葛:“只是他的老师,仅此而已。”他说着撑着头,微微闭上眼睛:“我明天还有手术。”
傅宗书和诸葛无奈地对视一眼,只能嘱咐他好好休息,然后离开。
顾惜朝听着没有声音了,才抬起头,向后靠进椅背上,对着空无一人的外科办公室。他现在比较能明白母亲的意思,他只是顾惜朝就是意味着,无论这两家人出什么事,他都可以选择置身事外。在某种程度上,他可以理解追命,普通人有普通人幸福和压力。
他盯着天花板,神色越来越冷,对他说了相同意义的一番话的那个人,却失踪了十天。从第二天早晨他自戚少商家里出来,这个人便不见踪影。除了每日下午两点的外送会依旧准时到达,而且送东西的人变成了每天在附近打官司查案的追命。追命每次来都会念叨戚少商最近在忙,很忙很忙。而他突然发现,他和戚少商之间居然不知道对方的电话。他想追命是知道的,但他一想到居然要问追命去要戚少商的电话,就心里发怒。
人有时候很奇怪,见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甚至还会觉得这个人真是多余。偏偏离开的时候,才会觉得如此想念。更何况这个人还刚向他说,想和他谈个恋爱看看。
他喃喃地骂:“戚少商,你个混蛋,胆小鬼!”
晌午十点,天高云淡,手术车将傅晚晴准备从病房推入手术室,准备麻醉。
流水沿着手掌指缝滑落,顾惜朝平静地注视着,然后关了水抬起头,一旁的护士递上毛巾,等他擦开后展开手术服,帮他在身后系好。他戴好医用手套,慢慢深吸一口气,转身推开手术师的大门。有人称赞医生是如此神圣的职业,他却觉得是在血肉之中与死神抢人,那是在手术台前,一种精神与力量并存的战争。
无影灯下,术前准备已经完毕,与助理医师交换了几句简短的意见,他看向罩在白色手术长单下的晚晴,这场不平常的手术,以最常规的方式展开。没有多余的思考与回忆,这样一项手术不许任何分心。胸骨刀,主动脉止血钳,胸腔镊,二尖瓣膜拉钩,引流管,在医生与护士间有条不紊的传递。只有监控仪在房间中规律的回响。
傅晚晴醒来的时候仍在监控室,顾惜朝弯下腰,轻柔地问她:“怎么样?”
她用很轻的声音说:“有点痛。”
顾惜朝微笑地站起来:“有点痛也是好事,再观察两天。不要太疲劳。”说着他向监控室外走去。
傅晚晴点点头,她知道手术已经基本成功,疼痛是麻醉结束后的正常现象,观察只不过是例行。她看向与顾惜朝说完话的铁手穿着无菌服向她走过来,指尖微微向他区起,呼吸罩下露出浅浅的微笑。
顾惜朝站在玻璃窗外,看着铁手蹲下去对晚晴说话。爱一个人不是站在高的地方去怜惜,而是处于平等的位置互相扶持。他看了一会儿,向一边的护士说:“别让他呆太久,病人还需要休息。”护士点点头,带着羞怯的笑容看着他走出去。
脱下白大褂,顾惜朝突然觉得又饿又累,因为有点紧张,他一直都没有吃饭。慢慢向停车场走去,他在想这个时候应该去吃点什么的时候,意外地看到了坐在他车前花池沿上的戚少商。
戚少商向他招招手,顾惜朝走过去靠在车边,环臂偏着头看他:“不忙啦?”
戚少商拎着个小小的蛋糕盒向他晃晃:“还好,连云在的那条街要拆,这两天一直忙着找地方搬家。”
顾惜朝看他确实一脸疲态,皱皱眉:“你怎么看上去比我还累?”
戚少商绕到另一边上车:“我爸最近身体不太好,硬要我回去看茶楼。”他说着揉揉眼睛:“真不明白,那个茶楼怎么就不能传给卷哥。”
顾惜朝启动了车打个弯,慢慢驶出医院:“连云忙得连人都派不出来了?”
戚少商笑嘻嘻地看他:“怕你没得玩,你不是一直要找追命么?”
顾惜朝瞥了他一眼,想到这两天追命“跟”在他身后,“普及”医学常识,确实挺有意思的。他接着问:“听说你徒弟今天资格考试?”
戚少商扬扬手中的蛋糕盒,一脸得意:“出师了,让你尝尝我批点出的徒弟作出的手艺。”
顾惜朝瞄了一眼,继续看向车前:“怎么,不是你亲自献艺?”
戚少商抱着蛋糕盒乐:“庆功宴在我家呢。”
顾惜朝笑笑:“莫不成以后我做一个手术,你就庆功一次。”
戚少商看他侧脸:“有何不可?”
顾惜朝抿抿唇,从后视镜中看他认真的脸,一时不出声。
戚少商在车上无聊地左看右看,看到自己的小冰箱,心想他还真放在这里,拿过来拍拍,顾惜朝还没出声,他已经打开,然后默默地关上。里面是泡在福尔玛琳液瓶子里的心脏标本。
顾惜朝解释:“最近有个孩子要做心脏手术,这个保温效果很好,大小也合适……”边说边看他,却惊讶地看他神色出常。
戚少商微笑:“我妈原来是普外科的护士,你看我们茶楼特干净,那就是她老人家的成就。我小的时候,一犯事,她就吓唬我再淘就送你去外科哪个哪个大夫那儿,然后就开始形容那个大夫怎么怎么做手术,我的承受力不是一般的强。”
顾惜朝可以想象,他笑起来问:“那她现在还在哪个医院?”
戚少商叹气:“她现在辞了职一心一意帮我爸,我那时候就特别不喜欢一个人为另一个辞职啊什么的,后来才追的红泪,她是那种特别自立的女人。结果我们两个像刺猬,谁也不肯让步。当时我就想,怎么和理想这么不一样啊。”
顾惜朝开进他家小区,想起晚晴念给他的一句话,一边停车一边嘲笑:“没读过书的女人像红番,读过书的女人要闹革命。”
戚少商一脸悲苦地点头。顾惜朝停了车,回过头看他,一脸好奇:“我也会闹革命。”
戚少商忍着全身叫嚣的欢喜和手舞足蹈的冲突,露出深深的笑容:“我喜欢,你随意。”
顾惜朝看着他,深思般地问:“你对多少人说过你喜欢?”
戚少商没想到他现在就问这句话,想了半天,苦着脸说:“那个,你不一样,我喜欢红泪,是因为她独立,长得漂亮,可是喜欢你,就是,就是……”构思了半天也找不到词,终于憋出一句:“就是你很好。”
顾惜朝抿着唇,黑暗中他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烫,戚少商慢慢凑过去:“惜朝,我亲亲你好不好。”
顾惜朝瞪他一眼,推开车门下车,还没怎么样就想更进一步。他回过头一边锁车,一边扬起下巴对着车另一边的戚少商:“现在,不好!”
戚少商拉过他,现在不好,回家就好了。他细细数:“惜朝,你累不累?我今天炖了莲藕排骨汤,待会我蒸鲈鱼给你吃,鱼都腌了好几个小时,一准入味……”
顾惜朝跟着他,向着他的背影做鬼脸,这个人一兴奋就像被老太婆附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