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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盛放的花朵 ...

  •   人体、克隆是生论派的禁忌。

      在教令院的广博研究中有过克隆的先例,几位生论派的学者将一只驮兽进行克隆并成功孕育降生,命名为“莉可”。在“莉可”诞生之后的一年之中,学者们对于人体克隆给予莫大的希望——这说不定能治愈困扰须弥人的魔麟病。

      从克隆人的体内取下器官和皮肤置换掉损坏的肉/体,或者修改基因将意识移动到更优秀的克隆人身上重生,各种各样的想法涌现,甚至素论派也提出新奇的看法想要从元素构建上帮助完善设想。

      可以因论派和知论派这两大人文学科为首,极力反对这些支持者。他们认为这是一种泯灭人性的行为——当一个克隆出的人类诞生,那它算是工具还是生命?律法和人伦要如何定义他们的存在,而他们会不会威胁到现有的人类文明?

      在克隆热达到巅峰时,教令院命令禁止百年之内的一切人体、克隆行为,并把这些知识也列为禁忌知识的行列。

      岩王爷在上。
      我反复睁眼闭眼,确认所见非虚。

      “为什么?”我有一股脑的问题想问出来,最后归于这一句话。

      那位自称克隆体的人笑了笑:“你并不是我想要的那个人,所以瞒着你并无意义。不过问题的解答并非无偿,我也有想要从你身上了解的事情——你愿意和我玩个游戏吗?”

      他伸出两只手的两根食指,对碰在一起:“我们依次发问,一个答案换另一个答案,直到我们两个的好奇心都得以满足。作为诚意,你可以先向我提问。”

      我低头看了眼小提纳里,这是梦境的世界,越早搞清楚真相越能早点醒来,这是损失最小的做法。

      “提纳里在哪?”我问。

      “显然他死了。”医生耸肩,“那么换到我提问了,你和白琦是什么联系?”

      “异时空同位体?”其实我也不太确定,梦境和现实的划分出于主观,在我这边我算是现实,而反之在他眼里他才是现实。

      他抬抬手,示意我接着发问。

      我眼睛转了转,指着后面:“这些药剂是什么?”

      “嗯——这些药剂是高浓度生长激素,你旁边的小孩估计和你说过它的作用,提供养分、激发生物活性、加促细胞分化、提升生长速度等等。人体克隆的痛点便在于胚胎很难形成,而在这个激素地帮助下便能轻松地解决,至于材料......这算是另一个问题。”

      “是你的血。”小提纳里扯着我的袖口,“是夜叉的血。”

      “聪明。长生种的身体机能和短生种有着天壤之别,更何况是夜叉这种天生就有极强恢复力的战斗种族,只需要一小罐血就能调配出足够多的药剂。”提纳里医生淡然地说,并不在意自己的助手说出实情。

      我尊重但不理解。如果提纳里想要我的血做研究,我很可能不会拒绝,但一定会告诉他夜叉血液的弊端。血中含有业障之力,即使能够促进恢复和细胞生长,但业障并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会导致精神上的癫狂和痛苦。

      “别走神。”提纳里医生打断我的思绪,“那么接下来轮到我提问——既然你不是我所熟知的那位,那么属于我的白琦在哪里?”

      “我不知道,但不可否认的是我取代了他的存在。”我低头看自己的衣装,“这不是谎言,我自己也意外变成了你记忆中的样子。”

      医生的眼眸黯淡些许,他点头表示理解。

      又轮到我的回合:“为什么要进行克隆?”

      “我们为什么要进行克隆?”他慢慢地说,眼眸低垂,望着空荡的石砖地板,在昏黄的灯光下像是上了黄金的颜色,“因为我们的时间不够了。”

      “你在答非所问吗?这不算是个正经的答案。”

      “你见过花朵的凋谢吗?”他像是被这句话气笑了,眼睛睁得很大,“从第一片花瓣开始,变得干枯、发黄、松动,然后跌落枝头。提瓦特的大多数植物的花期是三天,无论如何精心呵护,第三天的末尾便会枯萎。
      而人类的生命呢?兽人的生命比普通人要久一点,作为巴螺迦修那的后裔或许能活到一两百岁——即使这样,于仙人的人生里,我能陪伴的岁月宛如一朵花的生命周期,转瞬即逝。
      他会陪着我,看着我逐渐衰落苍老,然后像他逝去的兄弟姐妹一样,永远地成为他记忆里的短小碎片,成为埋葬在世界树的遥远过去。”

      “当恋人的一方死去,那剩下的另一半会怎么样?我不敢想这个问题,因为我知道他估计会笑着牵着我的手,等我合眼才敢哭泣。
      这时候我会希望,希望在我离开的未来,他会忘记我,他能遇到一个比我更好的人,白琦是一个害怕孤独和别离的人,我希望那个人能对他好,能陪他更久一点。”

      医生指着自己的心口:“可为什么我要成为他注定遗忘的记忆,为什么他身边的人不能永远是我,为什么我不能活得更长一些——我想陪着他,我们可以一起走过漫长无垠的人生,直到迈进生命的结尾。”

      “我本试图将夜叉血融入实验鼠的体内,它的确能加促生长和保持高强度活性,但对于脆弱的人体强度太大,短暂的激化后会引发精神和肉/体的急速崩坏。甚至因为长时间接触业障,我的时间变得更短更短,甚至撑不到我研究出长生的奥秘。
      我不能让白琦发现我的研究,如果他知道会以为又是自己的业障害了身边人。我得瞒下一切再顺利恢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我没有更多时间了,但在走投无路的最后时刻我想到了方法,用夜叉血迅速克隆一个健康的身体,再将填充记忆,每个克隆体虽然只能够支撑两年,但一个细胞能复制出无数的克隆体。
      正如禅那园的帕蒂沙兰一样,无论是凋谢还是被人采摘,只要在同一个位置开出一模一样的花,没有观赏者会在意是不是之前的那朵。”

      “——我们便能永远在一起。”他露出温柔又幸福的笑,“你说对不对?”

      教令院有着一个忒修斯之船的悖论,它描述的是一艘可以在海上航行几百年的船,归功于不间断的维修和替换部件。只要一块木板腐烂了,它就会被替换掉,以此类推,直到所有的功能部件都不是最开始的那些了,只剩下名字如同以往。

      那这艘船还是忒修斯之船吗?

      我不明白,甚至还震惊于这个故事的起始。

      梦魔?
      我差点忘了这个魔物的特性——梦魔会无限放大人类的恐惧,得以创造出奇诡的噩梦。
      梦魔创造出的梦境必然是噩梦,我们几人一路的行程更像是异世界的冒险故事。按照我的设想,我们本该接采集任务、分头找东西、最后汇合,但我一直奇怪这个梦境从头到尾一点恐怖可疑的地方都没有,我猜不出提纳里在害怕什么。

      原来这才是提纳里的噩梦。

      “你此刻看上去不太高兴。”提纳里紧盯着我,“但请回答我的问题——既然你取代他,那我该如何把他找回来?”

      “我不知道。”我选择实话实话。提纳里和我太熟了,即使换了个人,他也能看出我的异样。

      目光中,医生眼眸愤恨又深沉,甚至染上一丝血色,他的嘴中还在低声喃喃自语。周围的场景似乎因为他的情绪波动变得更加狭窄扭曲,像是空间被挤压了一般,所以这就是这个梦境的根源之处吗?

      “快跑!”小提纳里狠狠地掐了我的手腕一把,“你对他没用了!他只想要白琦,其他的都不关心,他想要杀了你!”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得上是当事人,我还没问完想问的事情,但卸磨杀驴确实是离大谱了。

      “抓紧我!”

      小提纳里抱住我的腿,我又开始瞬移,定位的地点是旅行者他们。一落地就发现这里是森林小屋,剩下的五人都已经到齐。

      “白琦!”派蒙高兴地替旅行者张嘴说话,“我们拿到冻土和朝露了哦。”

      “真慢,还以为要给你们收尸了。”流浪者托着下巴吐槽,“你头发怎么变长了?”

      我瞧见这几人已经搭起火堆,架起旅行锅炖煮蘑菇汤,显得十分惬意自如,赛诺甚至开始组局打七圣召唤。

      显得我们刚刚的腥风血雨像是做梦一般。

      “……我们也算拿到了药剂。”

      “要喝汤吗?”柯莱递给我们两个碗,“我们这边的情况都不难解决,你们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我们又遇到了另一个提纳里。”我和小提纳里纷纷叹气,这可不是一般的麻烦。

      “……总之就是以上这样。”我大致概括全部过程,表情严肃,“在那里,时间和空间已经开始扭曲,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全场沉默,我懂这种惊讶和错愕——我听完提纳里的自白后也想沉默。

      “这该怎么办。”派蒙问,“我们该怎么解决提纳里的恐惧之物?”

      我其实思考过这件事。

      按照医生的话语,因为业障侵蚀后的提纳里将自己克隆,填充记忆进去,那么新的克隆体还算是提纳里本人吗?

      医生是克隆体,后面的所有容器里的胚胎都是克隆体,那么真正的提纳里在梦境的何处?

      因此医生没有翻脸,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没有提问——小提纳里又是什么?

      他真的是所谓的助手吗?

      “永生花,我们最初的目的是要种一朵永生的花。” 我慢慢地说。

      当材料都准备好时,种花是个不太难的事情。
      更何况在梦境里,整个流程简化的像是个小游戏,把合适的土壤、植物、水和肥料依次放入合适的量,就顺利完成。

      赛诺搬来一个新花盆,旅行者填上解冻的土壤,柯莱用铲子挖出足够的坑洞,我把植株放进去填平,流浪者浇上朝露之水,最终小提纳里打开药剂瓶,让血红的药剂流入土壤深处。

      那棵植株从根部开始闪着光,向上延申着越长越长,在枝干上长出全新的枝叶,生机勃勃地继续向上伸长。小提纳里递了一把剪刀给柯莱,自己也拿着一把,认真地修剪掉最底下的杂枝。

      “剂量不够,要长得更快些。”等到枝叶越长越慢,直到停止生长,小提纳里又开了一瓶药剂倒进去。

      “再多些。”他端详了一会儿,又把搜罗来的药剂一瓶又一瓶,不要钱地往上泥土上淋,直到全部用完,在枝叶之间突然扬起一个黄豆般小小的鼓包——那是花朵!从绿色之间长出更深的墨绿,冒出尖头,就像我最初见到的花苞一样。

      “需要这么多吗?”派蒙有些心疼地问。

      “本来只需要一瓶药剂。”小提纳里解释道,“但时间不够了,倒得越多长得越快,你们得在医生找来之前离开。”

      “……”

      “这里不是你们的世界。”他慢慢地说,“从第一面开始,你们就在讨论怎么离开。”

      那棵植物还在生长,那个花苞张开一条短短的缝隙,含羞待放。

      “不够吗?”我问。

      小提纳里苦笑:“应该是不够,我们换个据点,接着慢慢等,或许几天或许……”

      我了然地点头,抬起手腕放至嘴边。

      “你做什么!”他喊道。

      我用牙齿撕咬开自己的手腕的皮肉,尖牙咬破动脉血管喷出鲜红的液体,放到土壤上方让血液从腕间滴落。

      血液连成一条细长的水线,流得很快,没入深色的泥土中。花朵像是被刺激了一般,像是蝴蝶展翅,轻轻抖动一下,从聚拢慢慢舒展而开。

      永生花开了。

      我以为永生花会更特别的一些,更美轮美奂一些,但乍一看和普通的花朵并无差别。

      墨绿色是花瓣的外层,内层却是紫色的,像荻花洲随处可见的马尾,花蕊中心则是像月亮星星一般的浅色。

      “你长大了。”

      我看着小提纳里,或者现在应该叫他提纳里。

      “我想起来了。”他望着我,“对不起。”

      他此刻的模样就像现实中的提纳里,是一名年轻的学者,更是一位巡林官,穿着松散舒适的林地服,胸前有一朵漂亮的黄色干花。

      “你应该是生气了。”他低下头,“我做错了很多事情,甚至想不清楚为什么要那么做,但察觉过来时已经没法回头了。”

      “没有……”

      在我记忆里,提纳里是我在须弥唯一的亲人,就像是璃月的仙人们一样,但又不太一样。在夜叉之间,即使我们有着悠长的寿命,但实际上因为战争都活不久的。

      我的一生都习惯了送别,但从未在意过离开者的心情。我自己会害怕别人的离去,但未曾想有人会因为离开我而悲伤。

      “不要怕。”我对他笑着说,“你不要害怕别离。”

      我的眼前突然闪过所有从我生命中停留片刻又归于尘土的人,父母、浮舍、应达、伐难、弥怒……他们此刻都无比清晰地站在我的面前。

      “我做不出什么山盟海誓,也讲不出什么大道理,甚至做不到和你感同身受。但我的长辈常说一句话,我想说给你听。”我握紧他的手,像是从中汲取力量一般。

      “假使有一日不得不与之相别,你在我的记忆中也会如黄金般闪耀。”

      在健康之家,在教令院,在化城郭,在我对一切都懵懂无知的时刻,他永远地挡在我的面前。我是异类,可他不害怕我。我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他将我引入了复杂而美丽的人类的世界。如果没有提纳里,我还是在层岩巨渊里接近疯癫的夜叉,而不能重新活成一个独立的人。

      “但也不太准确,我觉得,提纳里在我的记忆里并不是黄金。”我想了想,“提纳里是一种特别的花,柔软而坚强,无论我身在何处身在何时,也能闻到润物无声的芬芳。”

      “提纳里,我想说,你在我的记忆中会永远盛放。”

      提纳里弯起眼睛,他听见这些话后突然开始笑,像是听见了赛诺最好笑的冷笑话一般。

      “你呀……”他将那个花盆抱起来,“有些须弥人会效仿古人,把骨灰葬在雨林深处里,有的是为了回馈小吉祥草王的恩泽,有的是为了继续自然的生生不息。”

      “而我……”

      他轻轻地点了点花瓣,把那株花放进了我的怀里。

      “我想把我送给你。”

      我的眼前瞬间漆黑,只记得那朵墨绿色的花。

      ……

      从梦中醒来是什么感觉?恍恍惚惚,还是迎头一棒,我倒是像是从高处坠下来,啪得摔在了地上,甚至后背还有点疼。

      我睁开眼睛,用手臂撑起身体跳起来。

      “提纳里!”这是一个漆黑的屋子,并不是层岩巨渊,我四处张望着,“赛诺?柯莱……旅行者?派蒙?流浪者?”

      这里莫非是新的梦境?

      我打量四周,并无旁人,看来我和其他人是分散了吗?
      我一眼找到房间的出口,然后往外走。

      这个梦境像是在一个巨大的密不透风的宅邸,风格是以素雅为主的稻妻样式。以木制架构为主,墙上装饰着古朴的花纹和些许妖怪志异的稻妻画作,弯弯绕绕地走了几圈,路过了无数间安静的屋子,却看不见宅邸的出口,也看不到任何与外界相连的窗户和院落。

      但我有目的地。
      木制结构并不算是隔音,我依稀能够听到一点异样的动静,把耳朵贴在地上更加清晰,像是木屐踩在木板上慢慢地行走,准确说是原地转圈。

      是其他人吗?

      又绕了几圈,我总算找到了那间有人的房间。

      瞬移的法术越用越熟练,我咻得一下就溜了进去,还故意瞬移上高处房梁的位置躲藏起来观察。

      底下的人在舞剑,披着白色的头纱看不见脸和身形。

      我只能开始打量这剑招,没想到真还瞧出点东西。
      璃月是稻妻最近的邻国,因此璃月和稻妻的艺术交流最为频繁,这剑舞是璃月一出千年前便流传至今的古戏《白鹤传》,少年方士遇见鹤妖变成的少女,一见钟情与之相爱,竟不知这便是自己要捉捕的妖邪。

      这一段便是最开头的“深山遇鹤”,由高挑女子穿着有着白色的宽大袖口的衣服舞剑,跃起落下时需轻盈点地,宛如仙鹤一样,让少年痴迷。

      这人虽舞得是轻飘飘的观赏式剑舞,但动作飘逸有不失力度,偶尔有几招能显出些许锋芒。

      最后一个动作是凌空的翻身,只见那人剑尖点地借力,翩然跃起后稳稳落地,唯有头上的白布因大开大合的动作而撒乱落下。

      我看着那熟悉的紫色短发后脑勺。

      “流浪者?”我有些惊讶。

      “流浪者”实在敏锐,一点声响便令他举起长剑,一双懵懂的眼睛循声抬起头,在房梁上和四周寻找陌生的来人。

      他并没有顺利找到,试图辨别空气中的呼吸声,却毫无所获。借景之馆平日里太安静了,他非常确定自己刚刚一定听见别人的声音,不是动物和鸟雀,是和人类的声音。

      “阁下是何人?” 他整个人有些茫然和着急,甚至把剑直接丢在地上,把双手举起表示诚意,“我并无恶意,您可否出来一见?”

      “……”我掐了隐身的法决,藏在房梁上不出声。

      我又不傻。
      流浪者不可能这么礼貌,还用敬语,此处一定有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盛放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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