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借景之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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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不是流浪者。
我躲在房檐上，观察这个人观察了一会儿。
这间别馆很大，最开始这个人只呆在这个房间里，静静地跪坐在中央，不言不语，不声不响，若不是最开始见到他的剑舞，我都以为这是一个无生机的漂亮人偶。
在璃月军营之中，有种叫做“熬鹰”的驯兽方法。
野鹰比家禽威猛，但更难驯化，养鹰人便会和鹰互相瞪眼，几天几夜不吃不喝，最终熬到鹰隼低头，此后便会效以忠诚。
我觉得这个白衣少年便是把我当作那天空上的野鹰，想靠耗时间的老办法把我耗死，但他估计不能得偿所愿，毕竟我虽并没有位列仙班，但骨血还是个璃月仙兽，活了千百年，在打坐这件事上这个少年不一定能耗过我。
但我没有依循他的意图和他硬耗，而是闪现到别处，研究整个别馆的构造，这里墙壁上刻着稻妻纹样，用破障仙法也破不开坚硬的墙壁，不免怀疑这梦境可能只有这间别馆的大小，只有离开梦境，才能离开此处 。
可这里空空荡荡连只虫子都找不见，我只能最后又回到整间屋子，观察唯一的活物。
——梦魔的梦境生于梦主的恐惧之物。
这里大抵是流浪者的梦境，但眼前的这位——暂且也称其为“流浪者”吧，大概就是形成梦境的核心。
而我搜寻回来时，流浪者不知何时拿来许多书卷，整个人坐在书山之中，语气轻缓地诵读着。
“千百年前，妖邪大行于世，岩王帝君引仙人驱邪法术传于人间……”
这便是那《白鹤传》的开头。
我仰躺在房梁上，听着底下的人一字一句地念着书卷上的内容，这话本我八百年前就看过，此时真像是听一段没有感情的说书，好生无趣。
少年读完了《白鹤传》又开始读《化蝶》，是另一出古戏，讲的是女扮男装入书院的小姐同书生的故事，但最后是一则悲剧收尾，两人双双殒命共赴黄泉。
这出戏我也瞧过，堪称倒背如流。
少年就这样，极具耐心地把高高一摞的戏文话本读了遍，又伸手拿起四书五经，用着那慢悠悠的语气接着念读更为枯燥的内容。
“算我认输。”我跳落地上，“快把那些书扔了。”
“……”
少年愣愣地抬头，神色惶恐又惊异，他急切地站起身，拽住眼前的手，感受柔软烫人的温度，和周围冰冷的一切都不一样。
“像是真真切切的活人一般。”
“……我当然是活人。”
“抱……抱歉！”
“没事。”
我默默地挣脱开他的指尖，但他察觉到扯动，立刻顺着我的意图主动松开，但眼神不情不愿追着我看，目光灼热让人难以忽视。
我默了默，总得搞清楚这个地方的情况才能从梦魔的控制中脱离。
“你是谁？”
“我？”
“嗯。”
“我不知晓。”
“……”
我望着他，清澈的眼眸中尽是懵懂无知。
“那这里是哪里？”
“我不知晓。”
“这里有出口吗？”
“我不知晓。”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不知晓。”
“有什么是你知晓的？”
“我不知晓。”
“……”
我无奈地扶额，我算是明白了——这家伙除了回答“我不知晓”以外什么都不知晓，像是个只会报错的机器人一般，一点线索都没有。
与其和他继续对话，还不如再把整间别馆搜寻一遍，说不定还能有新信息。
我往外踏一步，掐着仙法，又瞬移离开，仔仔细细地搜寻一圈后还是并无发现。
等我回到最开始的屋子，流浪者与之前同样，静静地跪坐在原地，虔诚地读那本经书。
“你真是乐此不疲。”我忍不住说。
“你来了！”他欣喜地说，“果真读这本书，就能唤出你，你是书妖吧，就像是鹤妖一样。。”
“……”
若是最开始的话本子还好，这些无聊的古书——我是一丝一毫都不想扯上联系。
“夜叉。”我指了指自己，“我是夜叉。”
“夜叉？”流浪者认真点头，“我记下了。”
我左看右看，倒是流浪者身边的这堆书籍未曾探查，于是蹲下身子一本一本地翻起来。
“夜叉。”少年坐到我的身边，“你在做什么？”
“……找线索。”
“夜叉，你为什么要找线索啊？”
“想出去。”
“夜叉，你是要去哪里？”
“……”我叹口气，“我名白琦，夜叉只是我的种族，别那样叫。”
流浪者把这句话在嘴里重复一遍，像是思考前后的逻辑关系。
我盘腿坐在地上，为这个傻里傻气的家伙解释道：“你最开始读的那本《鹤妖传》，女主角的种族是鹤妖，名字为饮玉，前者是表明血脉根源归处，而后者才是一人独有的记号，这便是两者的区别。”
他消化着新知识，最后总结：“所以我该唤你白琦。”
“是的。”
他懵懂地点点头，认真地重复一遍，声音像是击玉碎金。
“白琦。”
唉——他读我名字的专注程度，倒有点像是流浪者本人。
我把这里的书都翻了一遍，全是千年前的古书籍，一本近些年的事物都没有，但纸页之间的氧化磨损倒不严重，这倒是时间上的线索——与提纳里的梦境不同，在流浪者的梦境中，我应该是回到过去的时间。
那便是流浪者以前的记忆？
我偷偷瞥了眼边上安静跪坐的少年，不想打扰我的动作，但又好奇我的行为，所以神态无比认真地望着这里，我走一步便挪一步，见我回眸的视线还立刻露出一个温柔的轻笑。
“……”
那家伙以前居然是这样绵软的乖孩子吗，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故事变成以后那副强硬的个性？
“呃，你有见过别的人吗？”我手舞足蹈地比划着，“金毛冒险家，会飞的小精灵，一个有真耳朵的人，一个有假耳朵的人，还有绿头发的女孩。”
流浪者想了想，肯定地摇头。
“没有，我只见过你。”
真是奇怪，按理说梦魔不会放过任何人，怎么就我一个人卷进来？
我向后坐在地上，怀疑其他人散落到这间别馆之外，可能需要等他们解决外面的屏障或是封印，才能让我有机会离开。
所以现在。
我细细思索了一下。
——难不成我只能原地呆着？和这个纯良版流浪者面面相觑？
“我该怎么称呼你？”我问，“你现在也叫流浪者吗？”
“嗯？”流浪者歪了歪头，“流浪者是什么意思？”
“……”我沉默，这名字是旅行者告诉我的，我也不知寓意，只能凭着个人猜测，“无居之人，流浪于天地山川。”
“……”
“看来不是。”我盯着他，那神色堪称不明不白，便接着问，“那我该怎么称呼你？”
“您是指名字吗？”
“对，和白琦一样，你的名字。”
“……”他低着头，脸上泛上羞涩的不自在，“我没有名字。”
“哦，我以前也没有。”我是指自己刚醒来的时候，“你这里有字典吗？就是有着很多很多字的那种书，你可以自己取一个。”
“可以这样做吗？”
“当然可以，我就是这样做的。”
流浪者望着周围的所有书籍，认真地翻找着，从里面找出一本最大最厚的一册，捧在手中。
他从第一页开始阅读了十页，突然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手足无措地问:“要怎么取名字？”
问到我算是问到菜鸟了——我的名字是卡维的杰作，餐厅菜品名字多亏万叶指点，取名字实在是我的盲区。
“可以源于自己的一些特质，或是自己喜欢的东西，越长的名字等于越多的摩拉。”我只能把别人的意见原样照搬。
“摩拉？”
“就是货币，金色的小圆片。”
“是这个吗？”他举起一个物件，是一片沉重的金色羽毛，上面镌刻着雷纹，是幕府将军的标志，此刻被一条红绳悬挂，至于少年的胸口处。
“……这不是摩拉。”
我盯着眼前的金羽，看了又看，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莫名其妙地找到关键物品。
我问过流浪者可否触碰，得到许可后立刻伸手摸了摸，腰间的神之眼迎合着发亮，探查出一股神力的留影，像是经久不息的天空雷霆。
这估计是雷电将军的随身之物。
等等。
雷电将军？
“……”
我有个大胆的猜测。
我凝望着眼前的少年，第一次在酒馆遇见流浪者，就觉得他与话本里雷电将军的模样很是类似。约莫是千年前的七神宴会上，我也有幸见过掌管稻妻的神明，眉眼之间堪称一模一样。
他——他不会是雷电将军的儿子吧。
我的老帝君啊，真是一不小心吃到隔壁国度的惊天大瓜了。
“咳。”我清了清口，拉回思绪，“你想好要叫什么了吗？”
“没有。”少年摇头，“我没有特质。”
“喜欢的东西呢？”
“嗯……”他冥思苦想，结果最后问出一句，“喜欢是什么？”
“……”我差点忘记这家伙是个不经世事的一问三不知。
“喜欢——喜欢就是看见一个事物，就会感到欢喜，怎么看都不会觉得无聊。”我用自己举例，“对我而言，我喜欢烹饪，烹饪就是制作食物的意思，只要一给别人做饭我就会忍不住露出笑容。”
流浪者皱着眉头，努力去理解这段解释，努力去琢磨清楚这个词语的内在涵义，努力去思考有什么东西能用“喜欢”这个词语概括。
“我看你一直在念书，这可能是你喜欢的东西？”
“不是。”他肯定地说，“只是无事可做，便只能翻来覆去地读书，但……很多语句读不明白。”
“好吧。”我明白，这种重要的事情还是任由他自己感觉最好。
他捧着书，也不翻动，就是呆呆地沉默地望着地面，不知度过多久，好像真的在一个一个——认真地在心里想过所有能见过的事物，最后抬起头，深紫色的眼眸中倒映着我的身影。
“我喜欢你。”
“……”
我堪称弹射起步，疯狂摆手：“不不不不，这个词语不能形容人——啊，也不是不能形容人，但不能这样形容。”
他疑惑地摇头，觉得我前后逻辑不通顺。
“我一看见你就觉得欢喜，怎么看都不会觉得无聊，忍不住露出笑容，这不是「喜欢」吗？”
“……”我坐回原来的位子，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此喜欢非彼喜欢，换一个。”
流浪者露出为难的表情，似乎找不出其他的喜爱之物，取名字环节就固执地停留在这里，他委屈地眨眨眼，在我的死亡目光下只能继续翻动字典。
他一页又一页地翻动，平和又宁静，我便不作打扰，望着他一页又一页地翻动，悄悄地抑住呼吸和动作等多余声响，让他能静下心思考。
“流。”少年的指尖停在字典的某一页，“你最开始叫我流浪者。”
“啊——”我最开始用错称呼，好像给这个孩子一点误导，“别在意我的话，那不作数的。”
可是他没有继续翻页，指尖轻触着那个字，仔细地在旁边描摹出一笔一划。
“流浪于天地山川——我想我会喜欢这件事。”
“是吗？”
“我没见过天地山川，但那些书里写过天地山川的模样，我想——我应该是喜欢的。”
他抬眸冲我轻柔地笑，像是明月与清风。
“白琦，你唤我阿流吧。”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借景之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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