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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未经他人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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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出,众人寂然。
白万里忽然记起来,顾屹安一开始就将邓策的身份揭开了。
他喊的是,凌文熙先生。
与邓策的视线对上,那双眼里汹涌着恨意,冷透身骨,如坠地狱,令人不敢直视。白万里也确实别开了眼,他喏喏半天,终究是没再吐露半句。
未经他人苦。
“他说的没错,”顾屹安点了点头,“白老爷子就是当年的药店伙计。”
他从文件袋中抽回一封信,放置在桌上:“一念之差,这些年来,白老爷子心存愧疚,后来他发现当年的苦主回来复仇了,他选择了自尽,以此谢罪。”
“这是遗书。”
那封信拆了开来,白纸黑字,短短两页,说尽了人命与罪恶。
“可是,”孟锦川开了口,“那封遗书......为何当时没寻到?”
他疑惑,当日封锁现场后,警署里的探员并未查到这么一封证物。若是一早就寻到了,也就不会惹出如此多的祸端,闹得满城风雨。
如今,说有遗书就有遗书,怎能不令他心生疑惑?
他要的是真相,而不是息事宁人的选择。
孟锦川定定地看着顾屹安,等着对方给出答复。
顾屹安转头看了眼孟锦川,温声细语地解释:“这信一直都在,只是让人藏起来了。”
他坐着不大舒坦,伤口隐隐作痛,不着痕迹地动了动身体,不过挪动的时候,眉头便就拧了起来。
“是伺候老爷子的小厮,不想败坏了老爷子的名声。所以,将这信藏了起来。”
藏信的人是个半大孩子,就跟在白老爷子身边。原是个流浪儿,遇上白老爷子,也是一场缘分,就收进堂口里给了口饭吃。这认字的功夫也是白老爷子教的,对老爷子是忠心耿耿。
不过,毕竟年岁不大,心有戚戚,才让盯着兴和堂的韩青看出了端倪。这事儿出了后,信没来得及销毁,就藏在身上。
“一条烂命,也配谢罪,呵!”邓策嗤笑出声。
这条命,去向他父母赔罪,他嫌脏。
顾屹安端起桌上的茶杯,浅抿了一口,而后将茶杯拢在掌心,缓缓身上的冷意。
失血过多,发冷是正常状态。
不仅冷,他还有些困倦。
“白老爷子是跑药店的,药理也懂,他给自己下的药,并不痛苦,只是他没想到宁小姐会送药来。他想着早点打发了宁小姐离开,就将那药喝了,只是没想到,”顾屹安顿了下,将解剖报告以及证物检测报告摆了出来,“宁小姐送的补药里,与他服用的毒药,药性相冲,提前诱发了毒性,这才令他死得突然。”
“这便就是白老爷子的死因。”
宁楚檀低着头,眼中若有所思。她的手无意识地搅在一起,葱白的手指漂亮地好似艺术品,不过没人有心思欣赏。
她知道,顾屹安隐下了一点东西,比如当年旧事中凌氏夫妇拥有的异宝,比如白老爷子服用的毒药。
闻言,白鹏程一直都是沉默的。半晌,他看了一眼顾屹安,拱手一礼。
是道谢,也是致歉。
白万里不甘心地上前盯着那封信看。
是白老爷子的字。
他失魂落魄地坐了下来,也没有心思再听后边说了什么。
方志行心中感慨不已。
白老爷子,竟是还有这么一段不堪往事。这是晚节不保,兴和堂大概是要散了。到时青洪帮收了兴和堂,不仅不是落井下石,反而是雪中送炭,给了这堂口兄弟一条出路。
案子是三桩。
如今解释了一桩,也就是洗清了宁楚檀身上的嫌疑。
接下来,是第二桩。
“蒋勇的死。”顾屹安看了一眼状若疯癫的玉生香,“是玉生香动的手。”
“她与蒋勇的两个孩子接连夭折,悲痛之下,精神状态有了问题。她又是蒋勇的枕边人,因为孩子的事,蒋勇对她愧疚难当,并不防备,利用这一点,要杀蒋勇,不难。”
“玉生香下的药,蒋勇想不到。”
“而这教唆引诱,邓先生思量周全。”顾屹安笑言。
邓策面上笑意不减,眼底的强烈情绪已然收敛,点点头:“一个狼心狗肺的乞儿,合该妻离子亡。死于他最信任的枕边人,也算是天理报应。”
玉生香好似没有听到诸人言语,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依旧在絮絮叨叨,没人听清她到底在念叨什么。只是在垂眸间,那张漂亮的脸蛋上默然滑下一滴泪。
蒋勇确实是罪有应得,只是玉生香何其无辜?
“陈万成也是你下的手?”江云乔轻蹙眉头。
并非是觉得邓策心狠手辣,杀人偿命罢了。她只是不喜邓策下手的时机,搅乱了她父亲的好日子。
孟锦川偏了偏头,脑子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手段,心计,邓策都有。能够潜伏在仇人身边多年,这种心性足够令人不寒而栗。但是在杀陈万成上,手法粗糙了。
与后两起的借刀杀人相对比,杀陈万成委实太急躁了。
“陈万成是被吓死的。他抽的雪茄里有高浓度的罂土膏。”他看了一眼众人,“就是俗话里的大烟膏。不过经过了提炼,高浓度的剂量会猛烈冲击人的神经以及心脏,俄而出现幻觉。若是受到极大惊吓,脆弱的心脏就会跳动,人就死了。”
“那时候,薛童出现了。”
他的话说得很轻,似乎是怕惊起一阵不必要的风雨。
宁楚檀敏锐地注意到言语间的‘高浓度’,大烟膏在烟馆里很常见,不过舜城还算管得严,烟馆的生意都集中在红曲洞一带。只是平日里见到的大烟膏都是粗劣的,达不到所谓的‘高浓度’。
有人能够提炼‘高浓度’的罂土膏。
她的视线挪向邓策。
她怀疑,当年所谓的‘秘宝’,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门技艺,一门能够提炼罂土膏的技艺。
薛童坐得稳稳当当的,俊俏的脸蛋上敛去了先前的轻浮,安静听着。
顾屹安望着薛童:“薛童在宴会上出现,是为了和小梅香约会,因为没钱,会所里的主事妈妈不允许薛童进门,所以薛童趁着那日人多混了进去,躲在房间里。”
“那时人太多,慌张的薛童就躲错了房间,没想到恰好是陈万成休息的房间。或是巧合,薛童和当年死去的凌夫人在相貌上有几分肖似,本就心虚的陈万成看到骤然出现的薛童,以为是厉鬼索命,毒剂的发挥,加上惊吓,竟是将他自己活生生吓死了。”
事情是真的这么巧合吗?宁楚檀心中千头万绪,她直觉其间太过凑巧。怎么就在邓策动手的这一日,就出现了一个和凌夫人长相肖似的薛童?
无巧不成书,但是太多的巧合,那就是人为。
她抬眼看向顾屹安,又听他道:“而邓策为什么这么匆忙动手,是因为他的爱人告诉他,她怀孕了。”
顾屹安面上淡然,目光掠过微微颤抖着的曼妮,而后落在一言不发的邓策身上:“陈万成是什么样的人,你很清楚,为了保住那名女子和你们的孩子,所以你只能匆匆动手。”
曼妮闭了闭眼,她的面上一片凄然,慢慢开口:“是我不好,我不该说的。”
邓策轻笑,轻抚过曼妮的面颊,温情脉脉:“浑说什么呢。对那个畜生,我早晚都要动手。”
听到这话,在场的人骤然反应过来,原来邓策和曼妮竟然是一对的?
邓策轻轻环抱住曼妮,凑在她的面颊边,耳语。
而后,他松开手,站了起来:“我不后悔,只是可惜,白振江死得太舒服了。既然如此,那就父债子偿!”
语毕,他陡然从袖中抽出薄刃扑向兀自出神的白鹏程。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顾屹安一直盯着邓策,所以他的反应是最快的,手中的杯子砸了过去。
邓策脚下一晃,侧身避开,随后握着薄刃向左划出,顾屹安推了白鹏程一把,自己险而又险地避开,一击直拳。他退了一步,但很快就回了一个鞭腿,顾屹安双臂挡住,被这鞭腿的力量甩得后退,一把撞到了桌子。
这一撞,是结结实实的。猛烈的疼痛让顾屹安的眼前一黑,险些就跪倒下去。
来回打斗,不过是眨眼之间。
而第二个动起来的人是江云乔,她手中握着枪,枪口对着邓策。
砰——
枪响了。
但是枪打得偏了。就在江云乔开枪的那一刻,有人推了她一把,这一枪才偏离了。
一群人蜂拥而上。
推搡之间,江云乔手中的枪脱了手,而她就那么恰好地被推挤到了邓策冲过来的路线上。
杀意凛然。
江云乔只觉得有人拽了自己一把,她便就跌在了地上。
回头,就见挡在身前的是白日里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孟锦川。
“退开!”尖锐的喊叫声在屋子里响荡。
孟锦川脑子发蒙,他本就是不是刀头舔血过来的江湖人,往日里让人护得紧,在这等危急时刻,只觉得浑身僵硬,不知所措。
那薄刃如银线一般拉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