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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戏已落幕 ...

  •   孟锦川只觉得有人重重推了他一把,他踉跄地退开来,转头就看到顾屹安狼狈地跌跪在地,摁着腹部,脸色发白,指缝间隐隐有血色沁出——

      他推开孟锦川,便就直面致命一击。

      “三哥!”江云乔惊叫。

      砰砰——
      眨眼间,枪响了。
      连响两声。

      邓策的脖颈侧边飚射出血线,喷溅出来的血水落了他半身。他手中的匕首划过顾屹安的面颊,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而后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脖颈处的血水蜂涌而出,不过片刻,就在地上积成了一小滩。邓策双眼微开,直勾勾地看着前方,身子微微抽搐。

      少许,抽搐也不见了,无声无息。
      只是那眼始终不曾闭上。

      宁楚檀喘着气,她的手握着枪。
      是船上带下来的枪。

      顾屹安教了她怎么开枪,她并不熟练。但情急之下,开了枪。
      她开了两枪,只中了一枪,是意外,也是运气。

      宁楚檀的手在颤抖,她的身体也在颤抖。

      她不用上前细看,也知道,邓策死了。
      是她杀的。

      顾屹安吃力地起身,他摇摇晃晃地走过去。

      宁楚檀的手紧紧握着枪,她的面上也是一片苍白,脸上湿漉漉的,是泪水,止不住往下掉的泪水。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杀人了。

      “楚檀,松手。”他握住她的手,卸下枪。

      她的手太冷,也抖得厉害。

      刚刚的开枪,似乎是耗尽了她的力气,但是强烈的情绪令她浑身僵硬,湿冷满是汗水的手紧握着枪,便就是听到顾屹安的话,她也松不开。

      顾屹安靠近人,他的手轻抚着她的后背,低低地安抚着:“没事了,都没事了。”

      宁楚檀整个人都仿佛坠在一层蒙蒙的罩子里,听不清,也看不清。

      顾屹安晃了下身子,轻轻地靠着人,轻语:“楚檀,我的伤口好像崩开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宁楚檀蓄满泪水的双眼落在顾屹安身上,他的脸色太难看,她嗫嚅着开口:“我给你看看。”
      沙哑的话语开了口,她好似松了紧绷的线。

      顾屹安慢慢地将她的手指扳开,把枪取了出来。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晕开的血漫了一地,浓郁的血腥味在空中荡开。

      “呕——”曼妮捂着嘴,呕了起来。她跪在地上,一边呕着,一边爬到邓策身边。而后,她摩挲着邓策的面颊,那双眼没有闭上,可是却已经不再有生机了。
      她呜咽着:“文熙。”

      江云乔起身走了过去,跪下来,她伸手一触邓策的颈部,抬头看向顾屹安,轻轻摇了摇头。

      宁楚檀想要转头看去,顾屹安却是将人拢在怀里,他的手抚着对方的后脑勺,小声道:“不要看。”

      “你扶着我,去那边坐一下。”
      他没想到最后开枪的人会是宁楚檀,更想不到会这般恰好地杀了邓策。

      她扶着人坐到椅子上,轻轻蹲跪在顾屹安的身前,他摁着腹部的手上染着猩红,果然是伤口崩开了。

      “你的伤......”

      顾屹安垂眸看着人,扯了扯唇角,难掩孱弱地笑语:“刚刚撞到了,待会儿得劳烦你给重新包扎下。”

      一番打斗,不添新伤,已是侥幸了。

      “韩青。”顾屹安喊了一声。

      匆忙入门的韩青与之相对一眼,便就朝着门外喊了人进来收拾。

      江云乔拂去身上的尘土,将丢到地上的枪支捡了回来,默不作声地拽着惊魂未定的孟锦川走到顾屹安身边。

      孟锦川一脸茫然,倒是还未从刚刚的惊险之中醒过神来。

      顾屹安看了看人,虚声嘱咐:“云乔,三哥得劳烦你一件事儿了。”

      江云乔颔首:“我知道,孟少爷我保准儿给你妥帖送回去。不少一根毫毛。”

      孟锦川朝着地上的邓策看去,对上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眼,豁然间一股恶心感油然而生,空气里浓郁的血腥味冲击着他的神经。

      “呕!”他捂着嘴,就往门外冲了出去。

      江云乔见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三哥,我去看看。”

      顾屹安点点头,他低头看向宁楚檀,握着她的手:“楚檀,你去门外等我。”

      她抬头,少许,轻点头,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

      顾屹安坐在椅子上,扫过屋中众人。

      曼妮趴在半阖着眼的邓策身上哀泣,白鹏程一言不发地站着,对于要杀自己的人,面上不见丝毫愠怒,反而是满眼悲戚。

      方知行长叹一声:“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他对着顾屹安抱拳一礼,伸手拍了拍白鹏程的肩膀,低语数句,便就大步离开。

      邓策有错,自该杀人偿命。但却又不是他的错,报仇雪恨罢了。

      “大哥,你还好吧。”白万里一脸憨然地拉过白鹏程,上下打量着,确定人没事儿,才长出了一口气。
      回头瞅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见着那哭得哀戚的曼妮,最后朝着地上呸了一声。

      白万里望向顾屹安,抱拳道:“多谢三爷了。现下案子也结了,咱们是不是签个字就能走了?”

      “嗯。”顾屹安点头。

      白万里拉着人要走,只是那人依旧是定定地站在原地,毫无动静。

      “大哥?”白万里心生奇怪。

      “鹏程兄,逝者已矣。”顾屹安扶着桌子站起来。

      白鹏程闻言,眼中隐有泪花,他深深看了一眼邓策,半晌,才默然离开。

      顾屹安看着韩青指挥着人来收拾地上的尸体,曼妮哭得一抽一抽的,拽着邓策的衣袖,不肯松手。

      他没走上前。

      而一直站在角落里的薛童倒是走了上去。

      “你还有孩子。”他半蹲着,小心地扶起人。

      曼妮泪眼婆娑地看向薛童,手抚着腹部,她闭着眼,泪水不断滑下,勉强收敛了情绪,道:“谢谢。”

      韩青便就趁着这空当,让人将尸体搬走。

      薛童看着抬上担架的尸体,心中无声地道了一句:表哥,走好。

      世间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
      他长得肖似凌夫人,只是因为凌夫人是他的亲姨母。当年他的娘亲外嫁远方,等到知晓姐姐一家遭遇不幸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这么多年下来,娘亲一直都在默默追查姨母当年的案件,直到三年前病逝。
      那时候邓策才和他们相认。

      曼妮一直注视着邓策,直到他们将人抬了出去,她什么都看不见了,唯余地上残留着的长长的血痕。
      他走之前与她说:他是个罪人,孩子就别要了,好好过日子。

      她低眸苦笑,什么罪不罪人,她只认得那是她孩子的爹。

      薛童看着屋子空了一半的人,他扶着曼妮站起来:“我送你一程。”

      “谢谢。”

      两人堪堪走出门口,一道幽幽的曲声细细唱了起来。

      “你说是凤冠霞帔我穿戴,却不料我今日穿上孝衣裳。至如今这景象完全两样,我盼望的花堂成了灵堂。郎啊你莫怨恨莫把我想,咱生不能同衾死也结鸾凰。”

      只听得一直痴念的玉生香戏音婉转,唱得是哀怨丛生。
      而后,猝不及防之际,玉生香站起来,冲向墙角,重重地撞在了坚硬的墙角,迸溅出的血花四散开来。

      “三爷,没气了。”
      韩青探了下玉生香的气息,轻叹了口气。

      顾屹安面上神情不变,邓策和玉生香的结局,他早就猜到了。

      案子一破,邓策必死。他知道邓策不过是报仇雪恨,也知道当年的事还有隐情,但是毕竟是人命官司,怎会留给他活命的机会呢?这结局,邓策自己也是明白的,他走进警署的时候,就没想过活下来。

      他把曼妮小姐请来,也不过是想着给这一出死局留下些许温情,让邓策走得没有遗憾。

      顾屹安安排好了一切,唯独没有想到,邓策最后一步,不是自裁,而是要杀江云乔,更想不到想杀江云乔的人不止邓策。

      刚刚场面是混乱,可是他看得清楚,江云乔是让人推到邓策面前的。若不是孟锦川搭了一把手,让邓策犹疑了一瞬,死的还有谁,就不好说了。

      他也没想到,宁楚檀会开枪。
      就那么刚好地打死了邓策。
      今天,是把人吓坏了。顾屹安无奈。

      “给玉生香好好收拾,妥帖安葬。”顾屹安一脸平静地吩咐。

      玉生香是个戏子,她对蒋勇动手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她的死路。蒋勇毕竟是江家的义子,江雁北不会放过玉生香的。

      顾屹安看着半张脸都是血污,却难掩笑颜的玉生香,轻叹一口气。

      她本就不想活了。
      这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这一段纷纷扰扰,终于在数条人命里落下了帷幕。

      顾屹安送宁楚檀回去,回的是医院。

      她给他换了药,又细致地包扎好。

      “你别乱动,我去打盆热水,给你擦擦。”宁楚檀收拾了剩下的药品,自然地嘱咐着。

      顾屹安点头。

      宁楚檀进了洗漱间,看着镜子中双眸通红的自己,恍然发觉,自己的模样真是狼狈。

      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可是三番两次在顾屹安面前落了泪,哭得毫无形象。

      真是丢人。

      宁楚檀开了水龙头,捧着水,拍向自己的面颊。冰冷的水让自己混沌的脑子慢慢清醒过来。她并不敢回想开枪那一刻的感觉,更不敢让那一片猩红的记忆涌上心头。否则,她怕自己会夜夜噩梦。

      或许,今夜,她就睡不着了。

      她在洗漱间里待了好一会儿,才接了热水,端出来。

      出来时,只见顾屹安靠在病床上,闭目,似乎是睡了过去。

      宁楚檀将水盆放在一旁,她拧了一把毛巾,小心翼翼地走到病床前,微弯腰,拿着毛巾细细地替顾屹安擦拭沾染在手上的血渍。

      干涸的血渍残留在他的掌心以及手指上,斑驳可怕。

      他的过往就是这样,腥风血雨。

      她忽然想起,张老板说的话,搅和进顾屹安的世界里,她可能会死。

      就像今日这般吗?

      宁楚檀看着顾屹安,睡着的顾屹安,眉目更加柔和,带着一份迷人的温柔。她在想,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杀人的?第一次开枪的时候,他怕不怕?

      正想着,顾屹安的手便就握住了她,他轻轻一扯,将人拉扯到身边,她坐到了床榻上。

      她抬头,望向尚未睁开眼的他:“是我吵醒你了吗?”

      “不是,我没睡着。”

      她又问了句:“是伤口疼吗?”

      “不疼。”他笑。

      怎么会不疼呢?她刚刚都没给他用麻药。

      片刻安静后,顾屹安将人揽进怀中。

      “你别......我会碰到你伤口。”

      顾屹安环抱住人,让她靠在他心口上:“可我想抱抱你。”

      闻言,她小心翼翼地靠在他胸口上,聆听着他的心跳声,一直浮荡的心绪忽而就安定了下来。

      “楚檀,你很厉害。”他说。

      宁楚檀闭上眼,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心里闷闷着。顾屹安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哄着:“真是个勇敢的好姑娘。”

      她没有回应,只是瓮声问了一句:“三爷,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

      “什么事?”他疑惑。

      “白鹏程,是不是有问题?”她睁眼。

      顾屹安与之相对,叹声道:“真聪慧。”

      这句话,就是应了宁楚檀的疑惑。

      他压低声音,只是回了一句话:“凌氏夫妇,有两个儿子。”

      宁楚檀睁大了双眼。
      顾屹安娓娓道来藏匿在案子背后的隐情。

      白鹏程,原名凌文海,与邓策是亲兄弟。他不知道白鹏程是怎么从那一场灾难中活下来的,但是白振海是知道他的身份的。

      或是赎罪,或是良心难安,白振江将意外失去记忆的白鹏程认作义子,养在了身边。

      三年前,邓策与白鹏程相认。

      认贼作父,将仇人当做亲人,白鹏程难以接受。恨有,恩有,白鹏程是报仇也难,不报仇也难,因而那时候,白鹏程和白老爷子决裂,出走后入了青洪帮。

      邓策所谓的‘父债子偿’,不过是做样子。白鹏程为了帮他,数次出手,邓策担心留有后患,多年的报复筹谋,让邓策谁也信不过。因而他打算做一出戏,做给在场的众人看。

      用一条命,将过往埋葬。

      顾屹安低眼,便就见着宁楚檀呼吸浅浅地睡了过去。

      她睡得并不安稳。

      他思虑得不够周全,不该让她动手的。

      须臾间,就听得她皱眉呓语,似有梦魇缠身。梦中,或是枪响,又或是死者满头满脸的血色,寻她报复。

      她转了转头,顾屹安耐心地将她揽在怀里,于她梦魇间,轻声呼唤,将她一点点地拉出黑暗。

      “楚檀,对不起。”他拂过她的黑发,拭去她额上的冷汗。

      发丝柔顺,她软绵绵地靠在他的心口处,传入耳中的是扑通扑通的声响,是他的心跳。

      她忽而从半梦半醒间彻底清醒过来,伸手软绵绵地环抱住顾屹安。

      噩梦有什么可怕的,他就在身边。

      他活生生的在自己身边,她怕什么?最怕的应该是当时没能救下他,怕的是他鲜血淋漓地躺在她面前,她救的是他,只要顾屹安活着,那就够了。

      “三爷,我救了你。”
      “嗯,好姑娘,你救了三爷。”

      “真好。”她喃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戏已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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