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长明》林动风轻

94、第 94 章

　　回到家，把两个熟睡的孩子安置好，锁上门，柳灿宁叫来保镖，轰走了汤姨。

　　柳灿宁看着紧闭的大门发了会儿呆，给杨思捷打电话。

　　通了没接。

　　柳灿宁擦擦额头上的汗，去厨房拿午饭——付尔在杨思捷走后不久就打来电话，说她和杨清达也要赶去江边，让她陪着孩子安安心心待在家里休息，她给她做了午饭，都放在烤箱里保着温，让她拿出来的时候小心手，别被烫到。

　　柳灿宁打开烤箱，看着里面的四菜一汤，心下没由来地悲戚。

　　她嫁给杨思捷5年，付尔对她好得没话说。甚至可以说，从来没人对她这么好过。就连拿了那900万彩礼后就销声匿迹，连过年都想不起来问问她回不回家过年的父母，都比不上她一半的好。

　　可马上，这份好就要被收回去了。

　　柳灿宁硕士毕业后便待在家里全职带孩子，设计图早已画不出，文凭也成了废纸。离婚之后，她又能做什么呢？回老家？看她哥哥一家，拿着卖她的钱，过着幸福美满其乐融融的好日子吗？

　　她真的不想走。
　　她想要家，想要爱。

　　可为什么想要的，总是留不住。

　　柳灿宁摘掉防高温手套随手一扔，徒手伸进去，抓住盘子，便被烫得猛然缩回手。

　　好痛。

　　明明被烫了都知道缩手，为什么被他作践成这样，却还是不知道逃，甚至还在心存希冀，想犯贱让他妈帮她求情。

　　柳灿宁再次伸手进去，把那些碗抓住来，一个个全砸在地上。

　　砰砰哐哐的动静很快引来保镖，几人站在厨房门口，关切问道：“您没事吧？”

　　柳灿宁突然想起来，他们是杨思珈的人。

　　“滚！”柳灿宁声嘶力竭地喊。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为难。

　　其中一人试探道：“要不然，我们先帮您把地擦干净？”

　　“滚出去！滚出去！”柳灿宁抓起地上的残羹，朝几人砸过去：“从我家滚出去！”

　　柳灿宁追到院子里，看着他们都撤走了，才砸上大门，上了锁，慌慌张张跑回屋里，再砸上门，再上锁，回厨房把地打扫干净，正洗着抹布，手机便响了一声，柳灿宁打开一看，是儿童房监控软件提示。

　　乐乐醒了。

　　柳灿宁连忙上楼去抱他。

　　好在他没有起床气，每回醒来后也只是坐起来发呆，没有吵醒朵朵。

　　柳灿宁带乐乐下了楼，把他放到餐厅的儿童餐椅上，回厨房给他盛饭——他和朵朵的儿童餐放在电饭煲里蒸着，没被她祸害掉。

　　给他戴上吃饭围兜，柳灿宁就坐到他旁边的餐椅上，单手托腮，看他吃饭。

　　乐乐边吃边问：“妈妈已经吃过了吗？”

　　柳灿宁点头：“吃过了。”
　　“爸爸和爷爷奶奶呢？”
　　“有事出去了。”

　　“哦。”乐乐点点头：“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柳灿宁正要回话，手机短信就叮叮叮地响了好几声。

　　柳灿宁心头咯噔一下，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突然动弹不得。

　　乐乐很快发现不对劲，急忙问：“妈妈怎么了？”

　　柳灿宁这才回过神，连忙笑着说了声没事，拿起手机去了一楼保姆房里的卫生间关上门，坐到马桶上，点开信息。

　　是5条录音。

　　不点开都能猜到里面的内容。

　　柳灿宁不想脏自己的耳朵。

　　她看着那串陌生号码良久，还是打了过去。

　　“你想干什么！”

　　“救你啊。”杨清逸悲悯又古怪的咭笑从听筒里传来：“小柳。”

　　“三，三叔。”

　　“长话短说。”杨清逸笑着说：“我要杀杨思捷全家，如果你愿意协助作案，我放你一条生路。”

　　“不可能！”柳灿宁不假思索道：“我绝对不做杀人犯法的事！”

　　“哦，那真是可惜了。”杨清逸又古怪地咭笑起来：“你的一双儿女，要早早夭逝了。”

　　“和孩子没关系！”

　　“当然没关系了。”杨清逸心情仿佛愉悦到了极点，开怀大笑：“我杀人向来和什么都没关系。”

　　“三叔，三叔。别这样，别这样。求您了。”柳灿宁哽咽着宁哀求道：“他们都是你的家人啊，他们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他……”

　　“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杨清逸冷笑了一声：“你去问问你公公，有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

　　“可是，乐乐和朵朵都还那样小……”柳灿宁尽量忍住哭声，紧紧掐着自己的腿，不让身体发抖：“三叔，我知道您是面冷心热，只是在吓我，不会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的对不对？三叔，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惹您不开心了？我向您道歉好不好？对不起，对不起，我……”

　　“小柳。”杨清逸语重心长道：“你和杨思捷不是都在离婚了吗？反正马上就各奔东西了，何必再为这样一个烂人、这样一个烂人的种求情呢？”

　　“他们才不是烂种！”柳灿宁大喝了一句，便顿住，紧接着便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勇气，用颤抖的声音骂道：“你才是烂种！”

　　＊

　　结束和时问的通话后，齐涵把杨思珈的联系方式全拉黑了。

　　他怕再接起她的电话，就会忍不住问之前的事，然后给还在监狱里的那三个人一些特殊照顾。

　　毕竟国外比国内方便太多。

　　他沉默着靠在负二层的露台躺椅上，眺望海面出神。

　　不过没过多久，二助便快步走过来，提醒他结束了。

　　陈文藻已经带队走了，林笑和王茜留在会客厅等齐涵。

　　齐涵坐到陈文藻坐过的那个位置上，没什么坐姿地斜着身子，左手手肘搭在椅子扶手上，翘起二郎腿，朝林笑昂昂头：“如实说了？”

　　“没有。”林笑讪笑着长舒了一口气，面露疲倦：“直觉告诉我，即便警方真的逮捕了他，也还是会因为证据不足释放他。我，并不想做出头鸟。希望您能谅解。”

　　“无妨。”齐涵摇摇头：“昨晚让人去接你们的时候，就和你们说过了，尽力就好。现在既然已经结束了，就不必再顾虑。说吧，想要什么报酬，能满足的，我都能给你们。”

　　“我需要鸣意的投资。3000万，三分之一进注册资本三分之二进公积金，持有赫萌15%的股份。”林笑一脸认真地看着齐涵：“我有幸自19年底正式和思珈结识，见识过、听说过她不下20个决策，没有一次是错误的。我相信我的选择不会错，她一定是赢家。”

　　在郭辰给的那堆花里胡哨的新公司名里挑了半天，林笑决定不改了。索性留下这么一块烙印，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保持警觉。尤其是对有利益往来的男人。

　　“谢谢林董的肯定和支持。”齐涵倾身朝前，与林笑握了握手：“钱会在6个小时内到账，祝你涅槃高升。”

　　林笑连连说谢谢。

　　齐涵又将视线转向王茜。

　　王茜急忙道：“我需要经伦帮我们生产一批加工设备，再用经伦的船，帮我们运到马来西亚。并且提供永久性维修服务和设备更新。”

　　“没问题。”齐涵说：“我助理稍后会发工厂的联系方式给你，如果没有设计图，就提供一下要求，书面的。让工厂设计出来发你邮箱审核。”

　　“好。”王茜连忙看向穆寒至：“我的联系方式和邮箱都没有变。”

　　穆寒至微笑着点点头：“好的。”

　　“那先这样。”齐涵起身，下意识地躬身要和对面二人握手，余光瞥见王茜已经伸出手准备好了，连忙直起身。

　　王茜愣了一下，收回手藏到身后，笑看着齐涵：“你不祝我点什么？”

　　齐涵垂头想了一下，看朝王茜：“祝你事业有成。”

　　“谢谢。”王茜笑看着他，小心翼翼问：“刚刚听你说，思珈怀孕了？”

　　“对。”齐涵唇角不自觉扬起，还不等王茜继续问是否准备结婚，便说着‘你们可以回房间再休息一下，等陈文藻来电话再走’，快步出了会客厅。

　　上电梯前齐涵看了一眼会客厅方向，平静道：“林笑立场不坚定。继续盯着。”

　　“是。”

　　＊

　　三辆黑色迈巴赫S480驶出黄金屋。

　　在从通往黄金屋的私人道路汇入进城主干道后没多久，开始出现一辆黑色轿车尾随。

　　三辆车保持1字队形沿右车道正常行驶，在驶入一段还算平稳的路段后，第三辆迈巴赫突然踩了刹车，追在后面的黑色轿车‘砰’一声追了尾，然后急忙把方向盘往左打死变道，第二辆迈巴赫便在同一时间紧急变道，并往前轰了一脚油门，在车尾与第一辆迈巴赫的车头持平后猛然踩了刹车。

　　黑色轿车连忙减速，车内四人这才注意到，三辆车已经把他们围了起来。

　　和他们的车齐平的那辆车驾驶座车窗降下，陈文藻长手一伸往车顶上按上警灯，后排车窗紧跟着降下，放出一个扬声器：“车牌鹤B75GZ0，黑色丰田凯美瑞，即刻停车，否则按袭警罪追究刑事责任。重复一遍——”

　　黑色轿车紧急停了。

　　陈文藻也跟着停了车，用手铐敲了敲副驾驶座的车窗：“下车，抱头，蹲前面。”

　　4人照做。陈文藻搜了4人的身，翻出来俩定位器，揣进兜里，将他们两两分组，押上前两辆迈巴赫。

　　“不用审，关起来就行。故意送人头过来混淆视听的，没用。”陈文藻坐上凯美瑞，捞起仪表盘上的墨镜戴上，又突然想起来他头上还缠着纱布，搭配起来蠢得要死，连忙摘下来扔到副驾驶座上，和趴在车门上听他进一步安排的李霄帆交代：“你们就守好这几个人，等我消息。”

　　“好的。注意安全。”李霄帆抽出只手潦草地和他敬了个礼，直起身朝最后一辆迈巴赫走去。

　　警灯被取下，4辆车继续向前行驶，挡在凯美瑞前后的迈巴赫齐齐变道恢复1字队形，陈文藻将油门踩到底，轰着车头已经瘪了大半的凯美瑞疾驰而去。

　　“杨院长。”陈文藻对着拨通的电话那头笑道：“恭候大驾。”

　　＊

　　没了安保，恐吓来得格外快。

　　——陪乐乐吃完饭，朵朵也醒了，柳灿宁让乐乐自己在客厅玩乐高，上楼去抱朵朵，刚把朵朵放进餐椅，就听身后传来乐乐尖叫。

　　她急忙扭头看去，便见客厅落地窗上被人泼满红色液体。几个沾满这些红色液体的少年提着桶，跑到没被弄脏的落地窗前，笑呵呵地趴在窗子上和被吓傻了的乐乐对视，见柳灿宁张牙舞爪地冲过来，便嬉笑着扬长而去。

　　柳灿宁连忙拉上窗帘，挡住那些红色，去保姆房找来背带背起乐乐，去厨房盛上饭，再抱上朵朵上了楼。然后报警。

　　警察来得很快，抓人抓得也很快。

　　“我们就是听说，她是今天坠江的那个老头包养的情妇，老头是在来找她的路上死的，觉得她挺晦气的，就想来出口恶气，没别的意思，警察叔叔，我们知道错了。”被警察带来给柳灿宁道歉的人里，个子最高的那个男孩笑呵呵道。

　　看起来，都只有十三四岁。

　　“我是让你们和我道歉吗？还笑？笑什么笑！都给我严肃一点！”警察怒斥道：“知道私闯民宅威胁恐吓是犯法的吗？还只是听说就跑过来干这些事情，不知道不信谣不传谣吗？你们爸妈平时怎么教育你们的？”

　　“是是是。”男孩一脸顺从地点点头，又虔诚地和柳灿宁鞠了个躬：“对不起阿姨，我们知道错了，您就看在我们年纪还小不懂事的份儿上，原谅我们这一次吧。”

　　其他几个人也跟着向柳灿宁鞠躬道歉：“对不起。”

　　柳灿宁冷冷看着几人，“是谁告诉你们的？”

　　个子最高的男孩又笑嘻嘻道：“哎呀，就是在江边的时候听到有人说的。”

　　“连具体地址都说了？还帮你们刷门禁进小区？”

　　警察知道这是谁家，这话一出也寻摸过来不对劲，立马和柳灿宁打包票，说他这就带队去江边抓造谣教唆者，给他们一个交代，并留了两个下属，带这些小兔崽子把窗子上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血给清理干净。

　　柳灿宁给几人指了院子里的水龙头，让他们去后院杂物间找胶管和打扫工具，便关门上楼，给朵朵喂饭。

　　但吃了没几口，朵朵便停了下来，指了指柳灿宁脸上的眼泪，在自己脸上做了一个擦的动作。

　　柳灿宁愣了一下，一把抱过朵朵，放声大哭。

　　一直默默坐在旁边的乐乐悄然走到床前，从床头柜里拿出电话手表，给杨思捷打去电话，响了几秒，接了。

　　“怎么了宝宝？”

　　“爸爸。”乐乐忍着哭腔说：“刚刚家里来了坏人，往窗子上泼了好多血……”

　　“什么？！”杨思捷急躁打断：“保镖呢？干嘛去了！”

　　“我不知道。”乐乐急忙说：“我醒来的时候，家里就只剩妈妈一个人了。”

　　杨思捷沉默了一下，问：“那现在呢？处理好了吗？”

　　“妈妈报警了。警察在带着他们清理玻璃。”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回来接你们。”

　　半个小时后，杨思捷赶了回来。

　　一切如常。连带着被柳灿宁轰走的保镖也回来了。领头的看到杨思捷就跟看到救星似的，快步上前，一边跟着他往里走一边说明情况。

　　杨思捷淡淡应了声好，便上电梯直奔儿童房。

　　朵朵睡着了，乐乐躺在柳灿宁怀里打盹。

　　一听见开门声，乐乐便立马推开柳灿宁不自觉抱紧他的手，翻下床去，急匆匆跑向杨思捷。

　　杨思捷顺势抱起他，从门旁矮柜里翻出单肩前抱式背巾把乐乐背好，抄起矮柜上的背包，往里面塞东西。奶粉零食尿片一次性儿童餐具洗漱用品换洗衣物。收好了拉上拉链背起来，从角落里推来婴儿车，走到床畔，把还在熟睡的朵朵放进去，盖好毯子，才看朝柳灿宁：“我带着他们。”

　　柳灿宁呆呆看着他，半晌才笑着点了点头，跟着他们出门，送他们走。

　　挂了电话后乐乐便小跑过来，拽了拽柳灿宁的衣摆，告诉她不用害怕了妈妈，爸爸马上就回来保护我们了。所以柳灿宁缓了一下，就止了眼泪，去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

　　她其实，也是可以一起走的。

　　他们穿过走廊，上了电梯。和每一次杨思捷带他们去郊外，在草地上铺上一层野餐布，让他们在上面打滚玩泥巴时一样。一个背着一个推着，背包里装满他们的东西，到吃晚饭的时候就会回来。那是柳灿宁最放松的时刻，因为她知道，杨思捷不是要去和别的女人厮混，而是在好好爱他们的孩子。

　　爱孩子不必然爱妻子。
　　柳灿宁总算愿意接受。

　　她自觉在离门几步之遥的地方站定，等待着门被关上，乐乐却突然说：“妈妈不走吗？”

　　杨思捷的脚步顿住。

　　从柳灿宁这个角度看去，可以很明显地看到，他搭在门把手上的手猛地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她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半晌，他回过头，说：“走吧。”

　　柳灿宁只觉像是做梦一样，全身都轻飘飘的，她忘了自己是怎么出的门，怎么上的车，朵朵中途有没有醒，他们要去哪里，她只记得一件事，那就是，她反悔了，她不离了。一下车，她便扑进付尔怀里，泪如雨下：“妈，妈！我不想离婚。我不想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