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长明》林动风轻

9、换锁

　　“那你就守在门口等我？”杨思珈看了一眼杨思黎脚下的垫子和身上的小毯子，心头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嗯。”杨思黎点点头，蹑手蹑脚地走出来，抽过一小截地垫卡在门缝里，轻轻把房门带上，拉着杨思珈往电梯走，“妈妈把你的东西全塞进行李箱里扔下楼了。衣服和鞋子被扔进了楼下的二手衣服回收箱里，那个箱子有锁，我拿不出来。我找到化妆品护肤品的时候，基本都碎了，还有几瓶洗面奶和防晒霜可以用。好在最重要的电脑平板和按摩仪还没坏，我把他们藏在喷泉旁边的一个灌木丛里了，我带你去拿。”

　　杨思珈笑了一声：“你这么偷偷帮我，就不怕被你妈关在门外，不让你回家？”

　　明明都十一点过了，夜深人静的，电梯却来得很慢。

　　“不会的。”杨思黎直摇头：“我刚刚就是趁他们睡着了才下楼去捡东西的，现在很晚了，他们早就睡熟了，不会发现的。”

　　话语一落，身后传来重重的关门声。

　　杨思黎被这声巨响下得一颤，同时也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方寸大乱着，难以置信着，朝着家门狂奔而去。

　　“妈妈！”杨思黎匍在门上，把门拍得啪啪作响，一张嘴，就开始嚎啕大哭。

　　没多久，景和一把推开房门，看着被推倒在地上的杨思黎，怒吼道：“你不是很能耐吗？不是都学着装睡骗人了去翻垃圾了吗？那你索性跟着她走啊，让她养你让她给你钱，留门干什么！”

　　“妈妈……”

　　一直到去年国庆，景和带着杨思黎去酒店捉奸杨清逸之前，这个家从杨思黎的视角看来，一直都是欢声笑语，幸福美满的。

　　在杨思黎的认知里，爸爸妈妈虽然时不时会吵架，但很快就会和好如初。他们虽然比同龄人的家长要年长很多，但并不古板，他们会努力了解她喜欢的一切，并大力支持。他们鼓励她要勇敢大胆地探索世界，她对他们无话不说。

　　她还有一个年长她很多岁的姐姐，虽然不常回家，但从她会说话时起，爸爸妈妈就会拿着姐姐的照片，教她认人，“姐、姐，姐姐～这是姐姐。果果，你记住了吗？”

　　但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在不停冲刷着杨思黎的认知。

　　为什么妈妈时不时就要歇斯底里地和姐姐吵架。
　　为什么爸爸开始频繁地夜不归宿。
　　为什么他们要打架。

　　甚至今天，因为姐姐谈恋爱了，妈妈就要把她所有的东西全部扔出家门，说没有这么一个女儿。

　　他们不是说，要支持她的一切爱好和决定吗？

　　可姐姐却连谈恋爱都不被允许。

　　为什么会反过来。

　　明明别人家，都是怕孩子年纪小心智不全决策不准，所以长辈会多加干涉，随着小朋友慢慢长大，就会放手，让他们自己面对问题。

　　可到了爸爸妈妈这儿，对她是千依百顺，对姐姐却是处处责难。

　　为什么要这样呢。

　　杨思黎不理解。她觉得这样不对。

　　她才想出一份力帮姐姐的。

　　“可是想要和谁在一起，想要做什么工作不都应该是姐姐自己决定吗？”杨思黎支撑着酸痛的身体起了身，顶着满是认真的一双泪眼和景和对视着：“我只是觉得，妈妈这样做不对。妈妈不是说，人要知错就改吗？我知道妈妈是关心姐姐的，只是用错了方式，我想帮妈妈改……”

　　“你说什么！”景和刺耳的尖叫灌满整个楼道，顺带着朝着上下两端蔓延而去，惊起好几层楼的感应灯。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景和张牙舞爪地几步走上前来，一把把杨思黎紧紧攥住，右手高高抬起，“是我生的你，是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是我教你是非善恶。我为了你舍弃了我的爱好，投入我的时间我的金钱我的健康，可你现在居然在为一个才和你接触没几个月，平时对你都没什么好脸色的人，公然指责我，说我做错了，要让我向她道歉是吗！”

　　“不是，妈……”

　　“我再给你一个机会。我和她，你选谁！到底是谁的错！说！你快说！”

　　“妈妈……”

　　“你居然还敢犹豫！看我不……”

　　“行了。”只差几拳的距离就能呼到杨思黎脸上的巴掌被杨思珈拦下，“大晚上的，别扰民了。我自己去找就行，找完我就走了，按照你的要求，绝不再踏进这个家门半步，你们当我死了就好。这几年怎么过的，以后也怎么过，可别伤了你们自家人和气。”

　　杨思珈笑看着景和：“好不容易练了个新号，眼见着要步入正轨了，可别一个控制不住，又走上从前的老路，又要像我一样练废了啊。你现在这年纪，想再拼个三胎真挺危险的。”

　　说完，杨思珈松开景和因为惆怅而变得绵软无力的手，摸了摸杨思黎的头：“谢了。”

　　杨思珈用包抵着电梯门，已经关关合合好几回了。

　　她快步跑过去，捞起包就按了关门键，对着总算回过神，失魂落魄地追过来的景和挥了挥手。

　　电梯门完全闭合。

　　景和歇斯底里的喊叫总算被屏蔽在外。

　　“呼……”

　　杨思珈长舒了一口气。

　　很好，一切顺利步入正轨。

　　＊

　　杨思黎把东西藏得很隐蔽，杨思珈找了大半个小时才从绿化带深处的一堆枯叶和泥里把东西刨出来。

　　用了三个黑色塑料袋层层包裹，除了杨思黎说的那些，还有几条项链。

　　杨思珈蹲在地上好好点了一遍。

　　还好还好，金的都没少。

　　最值钱的都在这儿了，杨思珈就没什么可烦心的了，去地下车库开车——和预料的一样，打砸了一通，泼了红漆。

　　好好一辆白车，成了红白撞色限量涂鸦款。

　　副驾驶座前面那块的前挡风玻璃碎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丑陋的网，再混着从车顶淌下来的红漆，就跟谁被举起来撂到了上面，留了一玻璃的血似的，远远望去，还挺渗人。

　　杨思珈靠在座椅背上，抱着手想了想，决定就这么开走。

　　反正也不算太挡视线，开慢点就好了。

　　杨思珈开动车，朝着出口飞驰而去。

　　从下楼起每隔十分钟左右就响一回的手机铃声又响了。

　　杨思珈戴上耳机，接了电话。

　　“齐涵。”
　　“你到家了吗？”
　　“嗯。”

　　“那你干嘛不接电话！”齐涵愤愤不平道，“我还以为你跟……我还以为怎么了，都在赶来你家救驾的路上了！”

　　“哈哈哈哈哈。”

　　杨思珈其实从来不是一个自来熟的人。

　　即便在工作的时候要不停和客户律所证券财务质控组员沟通，练就了巧舌如簧假面超人的本领，但私下里结识新的朋友，也得接触很多次，才能慢慢熟络，展露本性，贫嘴耍滑犯贱。

　　在捶完齐涵那两拳后，就连杨思珈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如果勉强把他送情书的那7天，和那次偶遇算作相处，那他们加起来也就相处了10天而已，她就已经可以毫无顾忌地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了。

　　熟稔得莫名其妙。

　　“还救驾。”杨思珈没好气地说，“你来能做什么啊？难不成要帮我把我爸放倒，让我踹他两脚？”

　　“……这不太好吧？”

　　“行了，没什么想说的了。我挂了。不要来——”杨思珈又想起后天偷家的事，也没多想，紧跟着说，“后天也不要来了。”

　　“怎么了？有什么变动吗？”

　　“我今晚就搬了。”

　　“今晚？”齐涵顿了顿，“……你该不会正在搬家的路上吧？”

　　“嗯。”

　　“……因为那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