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长明》林动风轻

71、屏锁

　　杨思珈不会让别人知道她抽烟的事情，自然不会随身带烟。

　　齐涵知道。

　　从大连回俞宁的那天，就让况乘与找人去那家小卖部把杨思珈抽的那款烟给买了个空，装在她车里，一起运回俞宁。

　　他再拿去他家，买了和杨思珈相同盒数的烟，全部拆开，每一盒里，都塞上杨思珈三分之一左右的烟——齐涵的烟瘾不算大，一天也就抽个一两根，有的时候甚至想不起来抽，烟就损耗得不快，往往都是只剩个一两根了才让穆寒至去买上一两包，但他怕忘了，索性一次性多装一些，有备无患。

　　杨思珈在他烟盒里看到过，知道什么意思，不想抽，就懒得提。

　　倒还真派上用场了。

　　杨思珈坐在楼下花坛，将她细细的烟在夜里点燃。

　　烟雾就着花坛里昏暗的地藏灯光，丝丝缕缕地往上飘。

　　杨思珈就这么冷眼看着它在手里燃烧，没抽。

　　既然上次抽完后决定戒烟，那她不会再抽。

　　可没多久，杨思珈眼前就不停闪过刚和齐涵在一起的那天，他隔着玻璃，一瞬不瞬地和她对视着，朝着她吐了个烟圈的画面。

　　那双魅魔一样的眼，企图勾引她破戒。

　　杨思珈嗤笑了一声，把烟丢到地上，踩灭，又捡起来，扔进垃圾桶里。

　　凌晨1点07分。
　　才睡下去一个多小时而已。
　　就被这个狗屎噩梦搅合得毫无困意。

　　杨思珈烦躁地揉了揉头发，继续往小区外走。

　　去小区门口的24小时便利店买点东西再回来。
　　来回走走，应该能缓过来。

　　刚走到小区门口，微信提示音响了一声。

　　杨思珈下意识解锁一看，眉头一挑——她堂哥，杨清达的儿子，杨思捷发来的。

　　【你换工作了？】

　　正愁没地方撒气，送上门的出气筒，怎能放过。

　　杨思珈唇角扬起，打了电话过去。

　　很快接通。
　　“都这么晚了，还没睡？”

　　杨思珈悠哉悠哉地接着往前，“做了个噩梦，下楼散步。”

　　“噩梦？”杨思捷顿了顿，“三叔这么快就发力了？他不是还没找到什么破绽吗？”

　　“破绽？”杨思珈笑了一声：“开房记录，消费记录，资金往来，人际关系，查出来什么了？他有非婚生子？还养着别的女人？”

　　“放心吧，干净着呢。自我保护意识强，和他爸个性差不多，轻易不扩圈子的。只要不是去自己的地盘，统统清场。三叔的人根本近不了身，急得团团转。搞得我都好奇了。”杨思捷压低声道：“你和现在这位，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不会真和传闻那样，在筹备结婚了吧？”

　　但和杨思珈一块儿的时候，没有清场过。
　　唯一一次，就是在合肥那家店里的时候抱怨过‘不吃这么吵的店’。
　　原来是这样。
　　向下兼容她。

　　杨思珈自嘲一笑：“他如果出轨的话，我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的程度。”

　　并没有正面回答‘筹备结婚’这件事。
　　有点意思。
　　甚至还主动提及出轨。
　　比起商循，确实要认真很多。
　　难怪杨清逸恨不得剥了齐涵的皮。
　　合着还真有能耐和他抢人啊。
　　既然如此，经伦这块香饽饽怎能放过。

　　杨思捷叹了一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后天的聚餐，就别带他了。”

　　“聚餐？”总算切入正题。

　　“嗯。杨思卷带了个ABC回来，说要结婚，这两天在倒时差休息，姑说后天晚上弄个饭局，带人正式和我们见面。”杨思捷笑笑：“听语气，不太满意，批斗会差不离。提前跟你通个气，免得饭桌上站错队，平白找麻烦。”

　　“不去。”

　　“别急着推嘛。”杨思捷气定神闲的：“马上6月份了，佳佳。你不来，这顿饭大家吃得都不安心。想要下车，总得和司机打声招呼，才能靠边停车放你走。不是吗？”

　　“不安心？”杨思珈冷嗤一声：“怎么，你们该不会又和上次一样，给我准备了个相亲对象吧？”

　　杨思捷闷闷笑了几声：“我可不知情。”

　　说起这个，杨思捷突然想起来，他和杨思珈还有点小矛盾没处理。

　　“话说回来，佳佳，你知道三叔上次为什么会故意那么为难商循吗？”

　　哦，原来只是为难商循，完全没为难她。

　　估计那顿饭她隐身了，没人发觉她在场。

　　杨思珈笑盈盈地说：“不是说商循酒后乱/性，和你助理睡了嘛。”

　　“这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赔罪。可总是没机会。”杨思捷语气颇是沉重地长舒了一口气：“三叔那人，你也不是不知道，真动起手来，还没反应过来就完事了。小姑娘找到我跟前，哭得梨花带雨的，求我帮她，我是左右为难……”

　　“咦，你见她了？”杨思珈迟疑道：“可我爸不是说，那晚之后，你嫌她脏了，不肯再要她，还是我妈陪着她去医院，把你的孩子打了，给了她一笔安抚费，送她上的飞机吗？”

　　手机里有片刻沉静。
　　很快，因为极力克制怒气而发抖的声音再度传来，“你说什么？”

　　“商循是医生嘛，生理知识还是比一般人要懂得多的。”杨思珈唇角深深弯起：“他是主动自首的。把小姑娘带到我面前，说他那晚醉得不省人事，怎么走的都不知道，不可能勃/起，一定是小姑娘受人指使，调拨我们的关系。”

　　“但小姑娘就是一口咬定睡了。”
　　“双方各持己见，我这个判官肯定是要秉公执法，用证据说话嘛。”
　　“那最简单的办法，不就是带去医院，查查身上啊衣服上啊有没有残留物DNA之类的。”
　　“孰是孰非，总得有个说法。”
　　“医生准备器具的时候，我就看小姑娘抱着肚子在那儿抖个不停，小脸白得跟在福尔马林里泡了百十来年似的，还以为她肚子不舒服呢，就掰开她的手，帮她按了按。”

　　“哥，你猜怎么着？”杨思珈哈哈哈笑个不停：“我才按了一下——力道真的一点都不重哦！她立马就被吓哭了，连滚带爬地跳下床，跪在我面前，说她已经怀孕两个月，胎一直不稳，隔三差五就流血。是杨清逸告诉她，就算孩子保不住也没关系，只要帮了你那一回，你一定会记得她的好，回心转意的。她和商循什么都没发生，是你的人脱的他衣服，让她躺去旁边的。她求我放她一马，她还要把胎养好，靠孩子挽回你。”

　　“我说，这种事，你怎么能来求我呢，既然是我爸承诺帮你，你就去找我爸啊。我爸就说，你又不是没孩子，一个婚外产物，能有多大价值？不管是怀着还是生下来都是她遭罪，就让我妈带着她去流了哈哈哈哈哈哈……”

　　“唉，做亲戚这方面，我爸妈还真是没得说。这种烂摊子都肯帮你收拾。”

　　“哥，你招助理的时候，真的设置文凭门槛了吗？”
　　“她难道不知道孕妇不能喝酒吗？”
　　“居然生生由着你灌了她那么多酒。”
　　“她是有多喜欢你啊？”
　　“肯为了你这么作践自己。”
　　“啧。我挺心疼她的。”
　　“真的。”
　　“安抚费里都有我的5万呢。”

　　“杨思珈！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杨思捷的咆哮从手机里传来，刺得杨思珈耳根子炸疼。

　　怎么可能。
　　那明明是杨清逸设给商循的局，他不过是略施小计就满载而归了，隔了一年多，居然被告知，被设计的反而是他？

　　怎么可能。
　　明明他才是终局赢家。
　　他怎么可能会中杨清逸那个自大狂的计。

　　“可你就是拿我没办法啊。”杨思珈笑得停不下来：“不然，哥甘心就这么放我回俞宁？”

　　“后天那顿饭，我会去吃的。最近心情不好，索性找你们取取乐。哥也一定要到场哦，毕竟我们一直是一条战线，哥怎么会忍心看我单打独斗呢。”杨思珈甜腻腻地说：“况且，哥的重心马上就要转移到嫂嫂家那头去了，孰轻孰重，哥不会捏不准吧？”

　　“咱们走着瞧。”杨思捷咬牙切齿地挂断电话。

　　杨思珈好心情地把手机踹回睡裤兜里，看了看马路对面的便利店，打道回府。

　　一转身，就瞧见他。

　　拿着她的外套，直挺挺地立在远处的路灯下，面色平静地看着她。

　　“齐涵！”

　　杨思珈连忙奔向他，扑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闻他身上令人心安的味道。

　　“怎么突然出门？”他柔声说着，帮杨思珈穿上外套，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做了个噩梦，下来散步缓缓，本来想去便利店买瓶水就回家的，到大门口的时候收到我哥消息，就打电话过去聊了几句，解解闷。”杨思珈掏出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你要看看吗？”

　　齐涵看着亮起的屏幕。
　　屏锁是他们在岛上时拍的合照。
　　夹着支架拍的。
　　站在一个草坡上，身后是波光嶙峋的海，抱着彼此的腰，一个俯身，一个踮脚，靠近对方，亲吻对方。
　　逆着光，看不清脸，只是两个剪影。
　　拍了照片当天就换上了。

　　“下次叫醒我。”齐涵没接手机，只平静地目视前方：“太晚了，你一个人出来不安全。”

　　“翻身摸不到你，我会害怕。”

　　杨思珈的心口猛然一颤。

　　她停下脚步，抬头看他：“你最近工作忙吗？”

　　“不算忙。怎么了？”

　　“你不是想让我用投资方案做思维导图，盘岗位设置、人员结构、政策导向、市场风向、行情偏好，总结特征，整合优势，尽快入门嘛。”杨思珈说：“不过我这个人，比较喜欢反着来——我在想，从那些被筛掉的公司里收集、总结需要调整改进的地方，是不是对入门更有帮助呢？毕竟有潜力的、值得投资的项目，已经被选出来了。光看结果，很容易忽略过程里的细节，那势必影响思维的发散，模式的培养。”

　　杨思珈拉着齐涵的手，矫揉造作地甩了几下：“反正乖乖肯定舍得给我花钱，让我折腾试错的，对不对？”

　　齐涵失笑：“有屁就放。”

　　“这周结束了陪我出差呗。我去挑几家公司出来，我们打着有投资意向的旗号去现场调研，你偷偷告诉我哪哪有问题。我一字不差地记下来，归纳总结，形成报告。”杨思珈说：“反正这周新活的改制方案一落定，我们就等进场了，那我下个星期基本没什么事，索性在项目动工前打个基础，说不定和新活那些关联公司周旋起来，还能派上用场。”

　　齐涵和她对视着，抬手摸了摸她的脸。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两颗硕大的金曜石。

　　良久，齐涵甩着和她紧紧相牵的手，继续前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