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长明》林动风轻

72、追击

　　5点一到，杨思珈立马下班直奔地下停车场。

　　齐观习最近失恋，尤京京说今晚要帮他在狗窝庆祝，况乘与要携男朋友参加。

　　齐涵他们下了注，堵俩人会不会复合，当然要赶去现场凑热闹，会才开完就在催杨思珈走了。

　　正要开副驾驶车门，车窗就降了下来：“下午应酬喝了点酒，你来开。”

　　“行。”杨思珈把包往齐涵怀里一扔，绕道驾驶座。

　　今天的车是迈凯伦P1，过年宅家那几天出门，常用来代步，杨思珈开过好多次，已经轻车熟路。

　　但绕过车头的时候，才注意到车牌不一样。

　　“这辆是谁的？”杨思珈系好安全带，发车前行。

　　“齐观习的。”齐涵贱兮兮地说：“我特意让人从山里开下来的。”

　　“你又憋着什么坏呢？”杨思珈瞥了他一眼。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齐涵捏了捏眉心，抱起手往后一瘫，“头疼睡会儿，你跟着导航走。”

　　＊

　　俞宁狗窝和大连分窝非常像。

　　不管是选址——都在临海的山里。

　　还是装修——从大门口的红顶保安亭，到进门后就印入眼帘的在平坦草地上绕来绕去的柏油路，以及被灌木圈起来的巨大的高尔夫球场，和几座山顶别墅。

　　除了大连分窝比俞宁的要大非常多外，基本没什么区别。

　　抄袭石锤。

　　自动伸缩围栏刚打窄窄一截，一辆法拉利恩佐嗖一下就从那缝里轰了进去。

　　把杨思珈吓了一跳。

　　“个叼毛。”齐涵飞速调试按钮升起尾翼，指着已经在柏油路上飞驰的银色跑车，利落地发号施令：“追！”

　　杨思珈连忙把油门踩到底。

　　“上草坪。”
　　“……别了吧，别把人车弄坏了。”

　　“那是我的车。”齐涵捏起拳头，咬牙切齿道：“不快点追上去把车抢回来，那叼毛今天必要把我车干废。”

　　“……我尽力。”
　　“老婆必胜！”
　　“滚！！！”

　　车在巨大的声浪中冲上草地，在草地上留下两串笔直的车轮印，也炸起成千上万的泥点，沾满车身，很快就追上了沿着柏油路弯弯绕的恩佐。

　　“去他左边，快快快，老婆老婆去左边。”
　　“啧。”

　　但齐涵正在兴头上，完全不关注杨思珈的不满，只从储物格里掏出一个小喇叭趴在车窗上，一等杨思珈横穿过柏油路去到另一边的草地，就急吼吼地降下车窗，举着他的喇叭大喊道：“给老子停车！”

　　“艹！敢把小爷车弄脏！！”在一旁疾行的恩佐也降下车窗，炸出齐观习的暴怒，他的方向盘猛然往右打死，也冲进草坪里，继续叫骂：“齐小涵！你敢飙车！小爷现在就录视频发去法务部，让你赔得倾家荡产，再给经伦打一百年工！！！”

　　“小三哥哥，麻烦你看清楚。”齐涵举着他的喇叭摇头晃脑地回击道：“我们这是正常会车超车好吗？而且是人家老婆开的车，人家只是坐在车里，算哪门子飙车～～～”

　　齐观习的暴怒骤然噎在嗓子眼：“……你俩今天去领证了？”

　　杨思珈拼尽全力呐喊：“没有！！！”

　　齐涵不以为意：“反正今年之内的事了。”

　　齐观习朝齐涵竖着中指，单手把方向盘往左打死，嗖一下就把车别回柏油路上，轰着油门，在车轮和地面摩擦出的滚滚浓烟中冲上盘山公路。

　　杨思珈见状，也把车开回柏油路上，要继续追击。

　　“别追了，他是职业赛车手，盘山公路追不上他的。弯道还急，开太快危险，咱们慢慢上山。”齐涵收起喇叭，扭头看向骤然减速的杨思珈，面上浮起淡淡的笑意：“好玩吗？”

　　杨思珈神色一滞，点点头。

　　齐涵咧起嘴，露出他一排整齐好看的小白牙，揉了揉杨思珈的头发：“等吃完饭，重新去挑辆赛车，穿好防护服，让齐观习陪你在赛道里比两圈。”

　　默了默，杨思珈还是发问：“他刚刚说你飙车就会赔得倾家荡产。什么意思？”

　　“哦，和我爸签了个协议，列明了禁止我做的事情。飙车赛车都在里面。”齐涵笑笑说：“我要是违约，就要把我名下全部资产和现金流赔给他，包括这些资产为我带来的商誉和便利。相当于我整个人都成了他的财产，就得无偿给经伦打工。”

　　那是暑假的时候了。台风登陆，狗窝排水系统才搭起来一半，齐涵不放心，冒着大风大雨赶到工地上守点，想第一时间把暴露出来的问题反馈给建筑师改进。

　　台风一过境，雨还下个不停呢，齐涵套上雨衣穿上雨鞋，骑上山地车扫点，发现一条水渠里堆了不少枯叶树枝和烂泥碎石，把埋到一半的排水管道堵住了，连忙抬着锄头跳下去疏通，等忙活完了直起身，被吓了一跳——沟两边乌压压站了一堆穿着橡胶雨衣的人，估计得有个一百来号。

　　离齐涵最近的齐谨律一身西装，双手揣兜，冷眼俯视着他，“上来。”

　　齐涵不明所以，连忙爬上去，还没站稳，齐谨律一脚就揣在他腰上，踹得他倒在地上，往坡下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齐涵恼了，顶着一身稀泥起了身，把雨衣帽一摘，放声叫骂，“好端端的踹我干嘛？！你有病啊！”

　　“你再说一遍。”齐谨律凛声说着，解着腕表就要下去揍人，被戴江涛拉住，“算了算了，人没事就好了，先回去先回去。”

　　齐谨律这才转身往坡上走，回头冷冷看了齐涵一眼，“跟上。”

　　“不是，我这还没……”

　　“涵涵涵涵，别再说了，赶紧回去。”戴江涛连忙走到齐涵身边，替他撑着伞，搂着他肩头往坡上走，“台风天不好好待在家里，跑来这儿做什么？啊？不是让大人操心吗？快上车快上车。家里来电话，说联系不上你，会开到一半撂下客户来找你的，几十亿的项目就这么黄了。不赶紧把尾巴夹起来，等着回家挨揍吧。”

　　齐涵呆呆地伸了伸舌头，一把抓住戴江涛的胳膊：“戴叔救我！”

　　“自求多福吧。啊。你爸要收拾你的时候，谁保得了你？”戴江涛拍了拍齐涵的肩，把齐涵推进搭在路边的帐篷里，“去换身衣服再上车。”

　　“……谁的车？”
　　“你爸的。”
　　“……我能不能坐我自己的车？”
　　“不能。”

　　齐涵怀着忐忑的心情上了齐谨律的车。耸着肩埋起头，缩在座位上，默默等待风暴来临。

　　却直到车启动，往坡下开去，身侧的人都完全没有动静。

　　齐涵只觉诡异，小心翼翼地扭头看了一下。

　　便见齐谨律右手捂着眼睛，泪正从他的下巴和腕表上一滴一滴往下掉。

　　靠。
　　给气哭了——他居然会哭？！
　　什么客户，这么重要？！
　　完蛋了！

　　“爸……对……”

　　“截止去年，我名下资产总计376亿。美元！”却刚开口，就被齐谨律怒吼着打断。

　　“这些资产，有一半是你的。只要你不是草包，那你这辈子就算什么都不干，也有花不完的钱。但你今天居然为了一根3000块不到的破管道，顶着7级台风跑来这种鬼地方找死？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测智力！”

　　“………………”
　　抠了半天的手指，齐涵才硬着头皮说，“那不是你又让挂靠建筑公司弄招投标又是入股的嘛，你搞这么正式，我能不认……”

　　“等这个项目结束，不许你再做建筑类项目，就算做，也不准下工地。”齐谨律再次打断他，状似不经意地擦掉他脸上的眼泪，“还有，除了滑雪、冲浪、海钓、攀岩，和之前你叔叔和你约好成年后教你的直升机以外，其他的极限运动，包括跳伞、赛车、速降，通通不允许你再碰。”

　　“好好好，坚决服从，坚决执行。我现在就写承诺书。”见他开始压条件，齐涵就知道气头过了，连忙从储物格里掏出笔记本和笔，趴在电动桌板上边念边写，“承诺书——敬爱的父亲齐谨律先生：您的儿子齐涵向您保证，从今往后，除了滑雪、冲浪、海钓、攀岩，以及即将学习并掌握的直升机驾驶外，绝不再开展任何危险工作及运动，特此向您承诺。此承诺永久有效。”

　　写好落款，齐涵撕下来，双手奉上。

　　齐谨律装没看见，抱着手目视前方。

　　齐涵连忙把承诺书举起来抻到齐谨律面前。

　　“啧。”齐谨律一把推开，“写的什么破字，丑死了。”

　　“……”
　　正准备接着举，就听齐谨律冷冰冰地说，“改成协议，添加违约赔偿，打印出来，签字按手印，明天送去法务部。”

　　杨思珈默了默，嘴巴翕动了一下，又闭上。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同意签？”

　　杨思珈和齐涵对视了一眼，没说话。

　　“我爸是一个非常自我的人。”

　　齐涵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山丘：“一般来说，如果一个人非常喜欢另一个人，就像我喜欢你这样，那肯定是想时时刻刻和你腻在一起，什么都想告诉你，什么都想给你最好的，恨不能和你做死在床上，和你结婚生子，好好过完这辈子。但我爸不是。他做任何事，出发点都是自己。如果他和我一样，那就意味着，他需要牺牲很多他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去分给其他人。他并不愿意这样。所以，即便他心里有十分的喜欢，也只会表现出来五分，这样，他就能少牺牲一些。”

　　“这是我妈和他分开的原因。”

　　“及时止损，挺好的。”

　　“等我爸知道自己错了的时候，已经没有机会挽回。”

　　“我知道，他一直需要一份原谅，解开心结。”

　　“可谁来原谅他呢？他亏欠的是一个已经破散的家庭，就算在新的家庭里做得再好，也于事无补。”

　　“那我这个上一个家庭的残留物，就勉为其难，尽量不给他添堵喽。”

　　杨思珈猛地踩了刹车。

　　但车还在弯道上，又连忙继续朝前开了一截，在一段还算平缓的路上停下。

　　杨思珈扭头看着山下的高尔夫球场。

　　广袤的，令人舒畅的绿色，却在此刻如此搅扰心绪。

　　良久，她才艰难开口，喊他的名字。

　　“齐涵。”
　　“嗯？”
　　“我总是不肯松口，你会不会难过？”

　　“废话。难不成我是说着玩的吗？”齐涵笑了一声：“可经年累计的观念，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那我就难过一下，继续用不让你讨厌的方式见缝插针喽。毕竟是我想和你结婚，是我有求于你，要是这点难过都承受不住，怎么能成事嘛。说不定，你哪天在我提的时候，突然就顺势同意了呢。那不就成了个天大的惊喜了！我也知道，你不愿回头看，以前那些，我以后就不提了，你只管大步朝前走，我陪你从头来过。只要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好。”杨思珈解开安全带，倾身过去抱住他：“我永远都不离开你。”

　　“真的吗？要是你食言了怎么办？”

　　“那我就天打五雷轰，死……”

　　“别说这种话。”齐涵用吻堵住她的毒誓：“我爱你。”

　　“我也爱你。”

　　＊

　　车刚停好，齐涵就陡然面露惊恐之色。

　　“等下等下，你先别下车！”齐涵着急忙慌下了车，快步走向斜对面的一辆红色法拉利F8，还没走几步，两边的车门就打开，下来两个女生。

　　“靠。”齐涵猛然转身往回走，朝杨思珈摆手：“回家了，改天再来。”

　　杨思珈降下车窗：“怎么了吗？”

　　“对啊，怎么了吗？”身后传来一个戏谑又娇俏的女声。

　　杨思珈神色一顿。
　　声音很耳熟。

　　扭头看去，就见那个和尤京京手挽着手，穿着一条黑色Dior连衣裙，身形娇小，披散着长发，留着齐刘海的模样甜美的女生。

　　杨思珈面色如常地看了齐涵一眼。

　　嚯，这不齐大少的初恋，林轻羽大小姐嘛。

　　跟着他来见一次朋友就冒出来一个前女友，挺会安排的嘛。

　　“……”
　　齐涵要和这帮歹人绝交！！！！

　　“你脑子被门夹了啊？”齐涵把火力对准尤京京：“我几百年前就说过了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还把人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