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长明》林动风轻

36、红线

　　不过四目相对，季萧亭就知道王茜同意帮他的忙了。

　　——只要是涉及感情，女人就都这么好忽悠。

　　他心情大好，打开跑车蓬顶，站起身扬声道：“各位，这个点时间也不早不晚的，要不然我们先在会所里简单吃点，然后进城，我用我的压岁钱，好好请各位好好吃个晚饭，如何？”

　　众人自然附和说好，但齐涵却附在杨思珈耳边轻声道：“我已经约好纹身师了，吃完午饭就进城去纹，晚饭我们自己吃，住城里，睡个懒觉，明天找个洗浴城玩水去。”

　　“可以。”杨思珈刚朝齐涵比了个OK的手势，季萧亭的声音再度响起，“思珈姐，我可是为了和你赔罪，外加感谢你和小齐总的盛情款待才特意攒的这个局的，你不会不赏脸吧？”

　　“怎么会。”杨思珈笑道：“既然小季你盛情相邀，那我肯定却之不恭啊。我和齐涵一定去。”

　　小季小季小季——又是小季这个**称呼！

　　从小到大，谁见到季萧亭不是恭恭敬敬称他一声小季总？再不济也得叫声‘亭哥’。

　　偏偏那么个小破单位，是个人就喊他小季，是个人就使唤他，是个人就指点他，搞得有多了不起似的，真当他是为了那90块一天的破工资去的他们单位实习吗？

　　一群破打工的，和他们呼吸同一片空气都脏。

　　季萧亭眼里翻涌起剧烈的怒气，直至郭辰拍了拍他的肩头才堪堪收敛，又坐回车里，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嘿！嘿！小季总，这段路开不了这车！！！底盘要废的！”况乘舟惊叫着追了几步，跑车就卡在从草地上公路的那个小小的坎上，任凭季萧亭怎么轰油门，就是只在原地打滑。

　　“噗……”杨思珈笑了一声，见好就收，低头玩手机。

　　齐涵小声抱怨：“不是都说好了我们俩自己吃嘛。”

　　杨思珈漫不经心地说：“我们会临时有事啊。”

　　“……行。”

　　＊

　　进城后俩人直奔住处——也是况乘与他们家的酒店，海边独栋温泉别墅。

　　上下三层总共7个房间，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

　　这次齐涵没问杨思珈要睡标间还是大床房。

　　俩人到后洗了个澡睡了一觉，醒来天早就黑了。

　　纹身师已经在酒店大厅等候，齐涵打着哈欠让大堂经理差人开摆渡车把人送过来，挂上电话喊杨思珈起床。

　　一如既往地难喊。

　　直到纹身激光笔滋滋滋地往杨思珈手上刻字了，她才被酥酥麻麻的刺痛惊醒，手下意识地抖了抖。

　　纹身师一面加大捏着杨思珈手指的力度，一面温声说：“杨小姐，请放松，不要紧张哦，马上就好了。”

　　“……好。”

　　暗红色的‘QH’已经纹好，纹身师正在纹像戒指环一样从两个字母两端出发，绕过手指一圈的细细的红线。

　　杨思珈暗暗骂了一声操。

　　操。
　　她是脑子有病吗，居然一情急就答应他了。

　　明明只要她坚持不纹，他根本就拿她没办法。

　　现在倒好了，上班得天天贴药膏了。

　　江穷辛他们肯定会很快发现，然后追问杨思珈怎么了，她越遮掩就越好奇，于是在某个杨思珈防备松懈的瞬间，撕下她的遮羞布，无情嘲笑她居然还是个恋爱脑。

　　操。
　　操。
　　操！！！

　　她的名声！！
　　她灭绝师太的绝顶荣耀保不住！！！

　　杨思珈越想越窝火，一个恶狠狠的眼神朝齐涵扫过去，就对上他亮晶晶的一双笑眼。

　　——他本来正十分专注地看着纹身师替杨思珈纹，余光瞥见杨思珈看过来，连忙抬起头，笑逐颜开着抬起左手，向她晃了晃他已经纹好，用红线牢牢拴在他左手无名指上的‘YSJ’三个暗红色字母的，用保鲜膜包裹着的手指。

　　杨思珈的心重重跳了一拍，连忙错开眼。

　　“好了。”纹身师用酒精棉片替杨思珈好好擦拭了纹面，再娴熟地替杨思珈裹上保鲜膜。

　　“4个小时之内不要碰到水，晚饭不要吃辛辣的东西，不要喝酒，睡一觉起来就可以把保鲜膜撕了。”纹身师迅速收好他的用具，朝两人鞠躬说了句谢谢惠顾，快步离去。

　　杨思珈坐回沙发上，再往靠背上一瘫，抬起手看她有些红肿的新纹身。

　　心下出奇地平静。

　　“吃饭去了。”齐涵朝着已经摆好一桌子菜的餐厅走去，身子一颠一颠的，连带着头发丝都一晃一晃的。

　　杨思珈被他背影里都透着的嘚瑟劲儿逗得扑哧一笑。

　　但才发出声音就立马冷下脸来，仿佛无事发生。

　　＊

　　一等杨思珈坐下，齐涵就立马用他的左手拿过她的碗，摆好，用左手拿起饭勺添饭，继续用左手把碗递回来——他的手指成爪状，用上而下地勾在碗上，高高举起，用手指的那一边，在杨思珈面前缓缓放下。

　　“……”杨思珈实在是没眼看，闭着眼锤脑门，“知道的，是知道你在展示你的纹身，不知道的，只会认为你在犯病。你有必要这么刻意吗？！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有的我也有！”

　　“我乐意。”齐涵才不管，用左手给自己添完饭，接着用左手夹菜——一个海菜包子，夹了5次都没夹起来。

　　杨思珈板着脸斜着眼看了全程，终于在包子第六次落回盘子里的时候忍耐到极限，夹起那个已经被他的筷子戳了好几个洞的包子，放进他碗里。

　　齐涵用左手支起下巴看着杨思珈，甜甜地说：“谢谢姐姐～姐姐对我真好～”

　　“我□□*$&#&*#$%&！！！”

　　“啧。”齐涵像是在路上突然遭遇奇葩似的侧身乜了杨思珈一眼，用正常的声音说：“文明一点。你这样我真的很害怕。”

　　“……”杨思珈收回目光看着桌上的菜，酝酿着更大的风暴——刚要开口，手机铃声响了。

　　“先接个电话。”杨思珈恶狠狠地说着，起身走向沙发，拿起手机。

　　来电显示是季萧亭。

　　杨思珈目光随即冷了下去。

　　他请的饭开餐时间在6点，那个时候她和齐涵睡得正香，手机开了静音和免打扰，把他十多个电话全拦截了，而现在已经九点过，这个时候再打来，多半是喝得差不多了。

　　杨思珈接通，“喂？”

　　“杨思珈，你在哪？”
　　是杨寻的声音。
　　带着浓厚的醉意。

　　让杨寻讲完开场白，季萧亭就把手机抢了回去，笑嘻嘻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思珈姐，部门聚会，来玩吗？”

　　杨思珈的声音还算平静：“他酒量很差，半瓶啤酒就倒。你是灌了他多少酒？”

　　“我不过是告诉他，想要看到我发给他的照片里的人，就得先喝个10瓶。”季萧亭哈哈哈笑得停不下来：“10瓶6度的啤酒而已唉，是个男人都喝得了的。可他喝到第2瓶就吐个不停了。哈哈哈哈哈哈……思珈姐，你说是不是很搞笑？”

　　“小季，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太多了。”杨思珈笑了一声，“你最好保证杨寻没什么事，不然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你。”

　　“哟，这么大口气呢？”季萧亭的语气里充满戏谑：“不如说来听听呗，我们堂堂众合会计事务所的杨经理，有什么通天的本事？”

　　“你听说过税务稽查吗？被举报就会被稽查。一般来说，偷税漏税经税务机关依法下达追缴通知后，补缴应纳税款，缴纳滞纳金，已受行政处罚的，不予追究刑事责任。但是，五年内曾因逃避缴纳税款受过刑事处罚，或者被税务机关给予二次以上行政处罚的除外。我记得前几年因为你舅舅闹离婚，辰茂接连被内部人员举报，搞出来不少动静。那今年再来一次，就符合五年两次以上了，那估计有人得去坐牢。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要背这个锅。”*

　　杨思珈发出一声愉悦的笑：“听说你舅舅在临州的分公司开得也挺大的对吧？这正所谓公司越大，责任越大，就更应该受到多方位的监督。检查常态化，责任社会化，以查促改，才能促进企业良性发展，创造更大的社会价值。既如此，消防，工商，市监，卫监，食品，环境，应急管理，等等等等，一堆单位都可以轮流来贵司坐坐，毕竟检查都是随机的啊，老是随机抽到贵司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那处罚，约谈，停业，整改，估计也少不了。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毕竟大公司，管理应该还是规范的，而且听说辰茂这两年也在筹备上市，想必一定经得住考验。可这样一来，大家就知道辰茂有问题了——你说，是不是很刺激？”

　　“杨、杨思珈！口嗨谁不会？你以为……”

　　“小朋友，你混社会之前，你们郭家和季家的长辈居然没有告诉你这个小傻瓜，做坏事之前还得看看自己有没有本事兜住吗？不应该的吧？毕竟以我之拙见，你应该隔三差五就会触碰到这条真理法则。”杨思珈温柔地说：“赶紧发位置给我，并且不要再让杨寻喝酒了好吗？小季。”

　　电话一挂，杨思珈嘴角的笑意尽数凝固，转而被浓烈的怒气取代。

　　她下意识地想砸手机发通火，但余光里瞥见齐涵的身影，立马收敛起来，用还算平和的语气说，“嘴巴上说要和家里划清界限，但每次遇到事，能用到我那个大亲戚的身份唬人的时候，总是不遗余力地用。”

　　杨思珈笑着耸了耸肩，“还每次都挺管用的。”

　　齐涵只沉默着搂着她坐到沙发上，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问，“季萧亭是用杨寻骗你去赴宴？”

　　他知道杨思珈不过是在讲气话，关于她家里的事，没有深入的必要。

　　“应该是先用一个和我身形相似的人的背影把杨寻骗过去，再用杨寻骗我。”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几乎确定了那个‘身形相似的人’是谁——但也没有说破的必要。

　　“那要去吗？”

　　“当然。”杨思珈说，“既然是冲我来的，我不去他怎么会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