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长明》林动风轻

12、蝉狗

　　通安市的项目是一家叫食客天下的食品公司的年审。

　　公司营收排名前几的业务是食品出口，大中型超市的坚果类、果干罐头类、肉脯类、散称面包类的零食供应，自营零食连锁店，还有网红零食开发，出了不少网络爆款。但电商这块是单独外包给临州一家传媒公司在运营。

　　从规模上来说，是一家中型企业。

　　按照和食客签订的业务约定书，现场审计从明天正式开始，17号撤场。

　　加上上个月中旬从北京出差回来，所长宋雅玉塞给杨思珈的实习生，众合一行来了5个。

　　除了实习生季萧亭，其他3个——江穷辛、杨寻、陈务都是跟着杨思珈组队多次，下班了之后也混在一块儿玩的熟人。

　　在食客安排的酒店办入住的时候，董事长林笑匆匆在酒店大厅和几人打了个照面，就说家里还有事，先走了。

　　但在去吃晚饭的路上，杨思珈收到了林笑发来的私人短信。

　　【杨经理您好，我是林笑。家事繁忙，无法亲自参加接风宴，万望见谅。发短信叨扰，旨在与杨经理说明一事：我近年均在新加坡陪小孩念高中，公司业务全权交由先生打理，对公司发展认知已有所滞后。但我将在年底小孩高中毕业后返回职场，所以想通过年审报告将公司前两年的财务情况大致过一遍，为返工做准备。因此希望杨经理在发现任何问题或者漏洞时，都在第一时间找我对接，我好及时对食客存在的问题进行调整。这是我的私人号码，敬请惠存。期待您的来电。】

　　根据筹备阶段了解到的食客相关情况来看，在众合之前，食客一直是由通安的一家事务所在连续审计，那家事务所上个月都已经给食客排好期准备进场了，却被林笑以多项报表有误为由解除了合同，然后跑来俞宁委托众合做年审。

　　除了公司基本情况，杨思珈还喜欢去查查公司高层的花边新闻，强化对风险领域风险点的判断。尤其是食客这种白手起家叠加女方是法人的夫妻店，男方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出轨传闻。

　　如果有，那重大错报风险的评估，就要考虑风险涉及重大的关联方交易，存在资产转移。

　　不过杨思珈没扒到什么特别的料。林笑和她丈夫魏学书是下海潮那会儿一块从事业单位辞职出来创业的，从网上搜到的资料来看，评价都是清一色的关系和谐、举案齐眉、礼貌温和。

　　除了去年因为食客拖欠应付款被告上法庭，林笑作为被执行人被限高了几个月外，基本没有负面新闻。

　　但有了林笑的这条私人短信，着重要关注的风险点也跟着确定范围了。

　　杨思珈波澜不惊地把短信读完，点开微信，在小组群‘进击の咸鱼（5）’里发了一条消息。

　　蝉狗：【1】
　　江穷辛：【[耳朵]】
　　陈务：【[耳朵]】
　　杨寻：【[耳朵]】
　　蝉狗：【林笑用她私人号码发短息告诉我，调整事项找她对接。】
　　蝉狗：【单独。】
　　陈务：【我靠不会爆雷吧[调皮][调皮]】
　　江穷辛：【盘死盘活半个月，无法出具审计意见，完蛋蛋喽[调皮][调皮]】
　　蝉狗：【少逼逼@酱酱酱@多福先生】
　　蝉狗：【一会儿饭桌上套套话，看看项目组是不是魏学书的人。】
　　季萧亭：【杨姐，光靠一条短信就判定魏学书有问题是不是太早了？】
　　江穷辛：【食客股东就他们俩人，一人持股50%，女方还出国带了近三年的孩子，不过问公司的事，你说公司要是出什么问题，谁作妖的可能性最大？】
　　季萧亭：【……也是】

　　＊

　　宋雅玉把实习生塞到杨思珈手里的时候，着重强调，人是总部那边扔来的关系户，是个刺头，才让新成立的俞宁分所接这个烫手山芋，让杨思珈收着点脾气别骂人，随便安排点活给少爷打发打发时间，让少爷混到个实习证明就行，杨思珈哪敢再多说什么。

　　见他一进包房，就又和上次一样，和陪审项目组的组长张超有说有笑着，坐到本是安排给杨思珈的主位上，杨思珈也懒得吱声，气定神闲地在他身侧坐下。

　　他仿佛很喜欢坐主位。

　　或者说莫名其妙地想下杨思珈的面子，那就让他下吧。也没什么所谓了。等干活的时候，都能报复回来。正好还能用他套套话。

　　江穷辛轻轻用手肘拐了杨思珈一下，朝着季萧亭那头使了个脸色，就起开给杨寻腾了位子，让他坐杨思珈旁边，自己和陈务往旁边挪。

　　菜上齐，张超例行公事地说了几句欢迎杨思珈一行到来，祝年审工作一切顺利等等开场白，邀众人共同举杯喝了这顿饭的第一口茶酒，便招呼众人落座，继续和季萧亭这个不知道主次之分的毛头小子聊天。

　　从杨思珈的态度就看得出来，这位铁定是个上头塞下来的关系户，不好得罪。还搞抢位子这种小动作，那又是个傲慢自负肚子里没几两货的小纨绔，几句马屁就能收买了。

　　简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刚刚聊到哪了来着——对，你在临大读书？”张超替季萧亭倒着茶水：“我怎么不记得临大有审计专业？”

　　“我读的工科。是家里安排我来事务所实习的，说是什么可以看看各行各业是怎么管公司管财务的，让我好好学，等毕业了接管公司上手快。可我这都来半个月了，连报表都没摸到过。”季萧亭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咎到杨思珈身上：“杨姐，不会这次也还是只让我发函收函抽凭，一点正经活都不派给我吧？”

　　询证函格式教了不下10遍都还一堆错呢，还摸报表，真是有够异想天开的。

　　“哪能呢。明天就让你摸。”杨思珈笑了两声，眼底的烦躁一扫闪而过。

　　杨姐杨姐杨你大爷啊，是大他4岁，又不是14岁，不知道的还以为杨思珈40几和他差了辈了呢。

　　“真的吗？”季萧亭一脸惊喜地说：“杨姐可别欺负我年纪小不懂行，随口编两句话搪塞我哦。”

　　杨思珈好脾气地‘欸～’了一声：“辰茂集团可是众合的大客户，一年买的业务最起码得两三千万，既然单位瞧得上我的业务能力，让我带小季你实习，那我肯定是要好好教你啊。”

　　嚯，原来是故意由着人坐这儿，方便套话啊。

　　既如此，那他就顺水推舟，点个火。

　　“辰茂？”张超惊诧道：“是临州的辰茂？”

　　季萧亭扬扬眉，从喉咙里发出懒洋洋的一句对啊。

　　“那可真是太有缘分了！”张超呵呵乐着，端起酒杯就和季萧亭的碰了碰，把杯子里的酒干了，才娓娓道来：“上个月，我们在临州的分公司，刚和辰茂签订合作开发速食系列的产品合同，元旦一收假，项目组就正式动工，开始市场调研筹备了。”

　　“哦，这样啊。”季萧亭闻言，也跟着端起酒杯，伸着他的手指着张超手边的分酒器让他满上，才和他碰了杯，煞有介事道：“张总大可放心，我舅的公司在产品研发这块上一直都没得说，你们啊就把心放进肚子里，等着数钱吧。”

　　“那是，那是！”张超一面附和着，一面在心里耻笑不止。连辰茂是干嘛的都不知道。产品研发是他们这头负责，辰茂负责渠道！！

　　个傻缺富二代，场面话还挺信手拈来。

　　杨思珈也暗暗在心头骂了声靠。

　　元旦后的业务是11月中旬就排好的期，宋雅玉不可能明知道辰茂和食客有利益关联，还把季萧亭塞来杨思珈这儿，让他跟着来审食客。

　　那只能说明，那个和辰茂签订产品开发协议的公司，是魏学书的关联公司。

　　百分百涉及资产转移了。
　　也用不着再套话了。
　　张超就差直说他是魏学书的人了。

　　——是为的，让杨思珈再把这消息递给林笑吗？

　　那她倒是要看看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杨思珈端起茶杯起了身，往前迈了两步，走到张超跟前：“来，张总，我敬您一杯。这年审工作，是繁杂又枯燥，我们时间紧任务重，要高质高效地完成工作，少不了贵司的支持和配合。也非常感谢贵司的盛情款待，我预祝此次通安之行能够顺利、圆满地结束。也祝食客能够蒸蒸日上，越来越红火。”

　　“好、好！”张超带头鼓起了掌，等到掌声停了，才端着酒杯起了身，扬声呼吁道：“那索性大家就一起来一口吧，借杨经理吉言，祝此次年审工作圆满完成。”

　　＊

　　江穷辛他们三个更擅长什么科目，彼此已经门儿清，套账一生成，就自动分工，不用杨思珈再费什么口舌。

　　杨思珈往椅背上一靠，木着张脸戳开食客的财务软件导表。

　　“杨姐杨姐。”季萧亭兴冲冲地在杨思珈身侧道：“我呢我呢，可别忘了你昨晚说的话！”

　　“没忘呢。”杨思珈笑盈盈地瞅了季萧亭一眼：“你去工商一趟，把去年交过去的审计报告调出来，复印了带回来。”

　　季萧亭愣了愣，眼里渐渐腾起怒意：“你说什么？”

　　“去政务中心市场监督窗口，查询食客去年提交的档案，并打印带回。”杨思珈心平气和地说：“请留存打车票据，回来报账。”

　　季萧亭凉凉地说：“这就是你所谓的‘摸财务报表’？”

　　“对啊。”杨思珈从容地说：“档案里有财务报表。”

　　“好。”季萧亭把牙咬得咯咯作响，半晌才忍下滔天的怒意，拂袖离去。

　　杨思珈目送着季萧亭走出会议室，才重新调出套账。

　　看起来，数据没太大问题，和食客目前的规模对得上。

　　那么，是怎么凑出来的呢。

　　AI还是，抄了哪家公司的营收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