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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6 章 ...

  •   照袁不臣的说法,朝庭的威胁确实无需担忧。

      谢蓉沉吟了一下:“你如此费心费力助我相公登上户堂堂主之位,不可能毫无所求。不如你说说,你所求为何,看看我能不能付得起这个代价。”说着,微微一笑,“若是代价太大,我……”

      她一向是走一步,看三步。事情刚见个影儿,她已经想着怎么讨价还价了。她自然知道,袁不臣谋杀当朝帝子,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不过只要她能得到好处,这些她都不在乎。

      若是别的女人说起这些话,面上难□□露着算计刻薄,但谢蓉脸上却依旧是一片云淡风轻,语调轻柔得仿佛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没等她把话说完,心腹孙嬷嬷便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也不通禀便直直撞进门来。

      谢蓉看她跑得满头是汗,皱着眉头柔声问:“慌里慌张作甚,便是再有急事也不该如此。”

      孙嬷嬷扑到谢蓉脚下,急得直咽唾沫。刚刚小丫头将她搀扶回房后,她趁人不备,便偷偷溜进后院去找谢蓉。

      “夫人,她、她、她,小姐她带着小小姐回来了!”因跑得太急,口干舌燥的,一句话她说得吞吞吐吐的。

      谢蓉听得一头雾水:“谁?你说谁回来了?”

      孙嬷嬷坐在地上直拍大腿:“哎哟,我的夫人呐,还能有谁啊,您女儿和您外孙女,回来了!母女俩现在在在正房那里呢!”

      谢蓉“刷”地一下从黄花梨雕花圈椅上站起身来,之前的从容瞬间消失不见,面上是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

      袁不臣一看她的脸色便知道此事必有内情。之前他和谢蓉的谈话,处处都被对方所压制。如今看到对方为难,便起了看戏的心情:“哟,我外甥女回来了?请过来我见见!唉,都是我这个做舅舅的错,要是我早一点找到妹妹你,也不至于同胞骨肉分别那么多年,连外甥女的面都没见过。”

      孙嬷嬷是谢蓉成亲后才过来服侍的,因此对谢蓉的过去并不知情。袁不臣这么一说,她也信以为真:“舅老爷,那个外甥女,您可千万见不得啊!”

      袁不臣奇道:“为何?”

      孙嬷嬷瞥了谢蓉一眼,见谢蓉没反对,这才颤声道:“你外甥女她,她现在已经不是人了,她已经死了!现在回来的,定是鬼怪,定是鬼怪无疑!”说到鬼怪二字,她的声音也开始变得尖厉起来,可见此事确实惊吓得她不轻。

      谢蓉和袁不臣不约而同想到,怀阳城自有护城法阵,护城法阵又有高手看护,遭敌破坏的可能性极低。在这种情况下,鬼怪根本就不可能进城,除非有玄术高手使用术法一路护持。

      心念略转,谢蓉急问孙嬷嬷:“跟她一同回来的,是否还有旁人?”

      袁不臣厉眸微眯,心道:“此女果然够狠辣,听到女儿鬼魂归来,半点慈母心肠皆无,不见伤心难过,不见思绪紊乱,理智得可怕。”当年他听从安排,在信南城经营一家客店。那日谢家女儿远嫁,宿在他的客店。

      依据婚俗,新郎会赶至信南城迎亲。

      当时谢蓉只是谢家女的丫鬟,撺掇主子考验新郎的真心。那谢家女幼失怙恃,又无旁亲在侧,只有一个忠心耿耿的奶娘贴身教导。然奶娘见识毕竟有限,谢家女正值妙龄,正是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心探索欲的时候,丫鬟的提议满足了她内心的恶趣味。

      于是在新郎钱德韪到来之际,谢家女命丫鬟扮成自己,而自己则摇身一变,成了丫鬟的贴身婢女。如此互换身份,她就是寻思着试探钱德韪能否一眼将她认出。

      这谢钱两家定的娃娃亲,又是经年未见,钱德韪哪里认得出哪个才是自己的新娘,自然是女方这边说什么就是什么。

      谢家女气个半死,却也不好当场发作,事后狠狠责打了丫鬟出气。

      小姑娘的闹脾气,袁不臣当时只是默默地看着,并不放在心上。还觉得提意见的丫鬟实在是愚蠢至极,哪里有人如此挖坑给自己跳的?

      然而当晚,这丫鬟就一不做二不休,将毒药下到井中,欲将客栈一干人等杀个一干二净。

      要不是被店伙偶然撞见,说不定整家客店的住客、伙计连带他也都成了那酆都城里的枉死鬼了。

      他问丫鬟,为何如此歹毒,连萍水相逢的人都不放过?

      那丫鬟却是半点也不惊慌,反而和他谈起了交易,她说自己此举是想杀了主子,之后再取而代之,嫁入钱家。钱德韪虽然只是漕帮户堂下的一个小管事,但她有信心,能扶持着他一路做到大管事之位,说不定最后还能成为户堂。袁不臣要是肯帮她这个忙,那她日后必然厚报之。

      他只觉得这婢女真是疯了,李代桃僵就不怕被人识破?

      丫鬟却是低声轻笑:“知道小姐面貌者,都在这个客栈里。而钱相公,已经认定了我就是谢家小姐。只要客栈里谢家的奴仆一死,我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袁不臣这时才明了她之前撺掇主子在钱德韪面前调换身份的用意。

      当时新朝未立,时局纷乱,就算整个客栈的人全都死光,旁人也只会以为乃流寇作乱。她在井中下毒,目的是杀死谢家女和一帮奴仆,至于其他人,不过是那惨遭殃及的池鱼。而因为习俗的关系,新郎等并不借宿在这个客栈里,无需担忧他喝了毒药坏了计划。

      富贵险中求,此女为了摆脱奴仆的身份,做事可谓是心狠手辣。

      身为下贱,竟能做到此等地步。袁不臣此前还从未见过,世间婢女纵是有心往上爬,多数都是些略有心气却蠢不可及之辈。他也想知道,若此事能行,她日后是否如她所言,能够平步青云。促狭心一起,兼之他自己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便帮了她一把。若她日后真有那个造化,自己握着她的把柄,不怕她不听话。

      二十多年倏忽而过,此女子果然实现了当初的宏愿。在这二十多年里,她嫁人生女,操持家事,辅助丈夫,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本以为这漫长的时光,足够消磨她的心志,和家人的朝夕相处,能让她生出一颗柔软之心,现在看来,自己实在是太天真。

      袁不臣轻轻叹息,此女已经坏到了骨子里,实难改变。就连亲生女儿的死,也无法令她动容几分。

      谢蓉哪里知道袁不臣内心的感慨,一双眼睛紧盯着孙嬷嬷,要她口中的答案。

      孙嬷嬷当时只顾着害怕,哪里还能留意到有没有其他人随伴在钱玉身边?

      但夫人又用眼神逼视着自己,不能不开口:“好、好像是有……有吧?”

      谢蓉怒道:“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好像有吧’?”

      她平日里待人一向温和宽容,鲜少于人前发怒,此时忽然发作,孙嬷嬷吓了一跳,缩着身子为难道:“这……夫人,我、我也没太看清楚啊。”

      真是个没用的蠢妇!

      谢蓉强忍着怒气:“罢了,我亲自过去瞧瞧吧。”

      此时正院那边,司月向钱玉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我记得你曾和我提过,你是家中独女,如何又冒出个小公子来?”

      钱玉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该怎么回答她。

      司月不解的事,作为徒弟的崔宝珠却明白得很:“或许,这个小公子是过继来的?这世上不是有很多人家,生不出儿子,又舍不得自己攒下的一片家业无人继承,便从外头过继来一个男丁,以承继家中香火?”

      司月感叹:“天底下竟有这样的事,当真是神奇得紧。”叹了一回又有点纳闷,“为何这做父母的,宁愿将家业留给一个过继来的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丁,而不愿意留给有血缘关系的女儿呢?世人不是都说,血浓于水吗?这样看来,也不算很浓嘛。”

      也许是哀怜到自身,崔宝珠对此也很是低落:“世人势利,重男轻女,女子生来便低了一等,这有什么法子?”

      见这师徒两人如此污蔑自己的父母,钱玉气得身子直发颤。

      这两个女子懂什么!

      凭什么这样随意地评价她的爹娘?

      她们和她的爹娘生活过吗?了解她的爹娘吗?

      爹娘是否重男轻女,只有身为女儿的她才有资格评判!

      她失声道:“我爹娘并非你们口中的那等人。打我记事起,我爹娘便对我宠爱有加。我娘更是帮我请了先生教我读书,世上的男儿读什么书,我便读什么书。针黹女红,碰都不会让我碰一下。我娘说,这些自会有家中奴仆去做,我要学的,自然是铺子经营,田庄打理等事宜。我娘说,我比其他男儿并不差多少。”

      经营铺子,打理田庄?世人对女儿的要求从来都是针黹女红,嫁人生子,相夫教子,操持夫家家事,侍俸公婆,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绕着内宅打转的。像经营铺子、打理田庄这种,通常只有男子才有这个待遇。

      崔宝珠心中浮起一个怪异的念头,她脱口问道:“你父母如此栽培你,是想让你招赘入婿啊!如何你后来远嫁洛丹城?”

      此话一出,如石落静湖,钱玉心中顿时泛起了阵阵涟漪。迷迷糊糊中,似乎脑中的云雾被一双无形的手拨散开来。

      是了!

      那年元宵节,怀阳城如往年那般举行花灯会。她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带着丫鬟家丁出门赏花灯。

      兴许是前事孽缘,她遇到了她此生的劫——青儿的爹爹,林彦周。

      林彦周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斯文秀气。不过一个照面,她的一颗心顿时犹如小鹿般乱撞。

      几次偶遇下来,她便生出了非君不嫁之心。

      林彦周身有功名,是个秀才,自然不可能会入赘钱家。

      娘亲劝她:“我儿莫痴心!这世上哪有什么偶遇,还接连偶遇几次?定是那穷酸秀才,盯上咱们钱家的家业,想要空手套白狼,把你这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骗到手里呢。等你过了门,便甜言蜜语地哄骗你,让你将带过去的丰厚的嫁妆拿出来填补他家那穷窟窿!”

      可当时的她哪里肯信?就算是算计出来的偶遇,她也只觉得对方有心。

      但对于这门亲事,谢蓉执意不允,便是钱玉闹着绝食,平日里对她疼爱有加的谢蓉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幽冷。

      那目光好像在说:“既然不听我的话,死就死吧,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就当这些年的养育是白废心了。”

      娘亲冷漠、平静的目光再没有往日里的慈爱,这越发激起了钱玉的叛逆心,只觉得娘亲再不是原来那个疼爱自己的娘亲,只有林彦周才是真正关心爱护她的人。

      后来,后来娘亲是怎么同意了婚事的呢?

      钱玉冥思苦想,脑海中的云雾又散去一点。

      她因为双亲不允婚,又是哭又是闹,终于把娘亲给气病了。

      爹爹和娘亲一向夫妻恩爱,娘亲这一病,吓得爹爹连忙请了郎中回来。谁知郎中把过脉后,竟开口恭喜了爹爹。

      “夫人,这是有了身孕了。”

      郎中的话在钱玉回忆中响起,钱玉喃喃道:“我、我终于想起来了,弟弟,原来我真的有弟弟,亲弟弟。”

      娘亲既然有了身孕,自然就顾不上她了。没过久,她便嫁到了洛丹城。

      可能是跟娘亲赌气,婚后两年,她鲜少跟娘家通信。

      一直到景煦十七年,这一年,她的夫君林彦周中了举。

      她自觉扬眉吐气,这才开始跟娘家频繁通信。

      面前这个胖嘟嘟的亲弟弟,她确是见过两次的,不过每一次见面的时日都很短,短到根本没能在弟弟心里留下印象。不过,也可能是弟弟太过幼小,忘性大,这才不记得她这个亲姐姐。

      小公子蹭蹭跑到钱玉面前,歪着脑袋看了半天,问:“你……你真是我姐姐?”

      钱玉含着泪点了点头,还把女儿从椅子底下抱出来:“承嗣,这是你外甥女林青儿。”又对女儿说,“青儿,这是你小舅舅,来,快叫小舅舅好。”

      林青儿怯怯地叫了一声:“小舅舅好。”

      小公子却不回应,目光只在钱玉和林青儿身上来回打转,未了小手背在后头轻摇小脑袋:“你长得可真丑,一点也不像娘亲,你真的是我姐姐吗?我的姐姐还没有丫鬟姐姐们长得好看?”

      他年纪还小,心直口快的,想到什么便脱口而出。背后侍立的丫鬟们闻言都有些尴尬。

      钱玉仿佛受了一记重锤,抱着青儿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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