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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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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师傅,必要时自然得考校考校徒儿,即使这个徒儿是新收的。
司月问:“那你可知提前告知她,会发生什么事?”
司月教学,一直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跟她性格一样,颇有点随心所欲的意味。崔宝珠却并未因此而懈怠,每次都学得极其认真。听到司月问话,她仔细地思考了一番才答道:“徒儿不确定会发生什么事,不过徒儿猜想最坏的结果不外乎两种。”
“是哪两种?”
“其一,这对母女承受不了自己已然亡故的打击,当场魂飞魄散;其二,得知实情的那一刻,她们终于回想起自己是遭何人所害,顿时怨气暴增化为厉鬼。”
司月的问题还没完:“化为厉鬼,又会如何?”
崔宝珠沉吟了一下,方道:“摒除人的七情六欲,六亲不认,杀人害命,无恶不作。变成了只知道杀人吸阳的阴邪之物。”
司月赞道:“说的不错,看来你还是有点底子的。”话峰又一转,“既然你能讲出其一、其二,无论是哪一种,都不能让她们和亲人诉说临别遗言。若是到头来,累她连见上父母一面都不行,我又何必辛苦一路?”
“可——”崔宝珠急道,“师傅又怎知,钱夫人愿意以魂魄之身去面见父母?钱夫人的双亲又是否能承受得住丧女的打击?”
现实如此残酷,还不如留给活着的人一点希望。只要钱夫人双亲未见到女儿的魂魄,不知道女儿的死期,就可以永远怀抱着女儿还活着的希望。
司月从未站在这个角度考虑过,闻言也有点踌躇了。
不过,此刻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允许她细细思量了,钱玉轻快的脚步已经踏进了钱宅。
“爹,娘,女儿回来了,女儿回来了!”钱玉一边往里走,一边哽咽着喊道。
事已至此,司月把心一横,送了两张显身符过去,在钱玉母女两魂身上一魂一张。
符咒一上身,咒术立显,原本肉眼瞧不见的魂魄立刻显现在人前。
守门的两位门子揉了揉眼睛。
“是不是大小姐回来了?”
“是的,没错,还带着小小姐。”
只是,刚刚怎么没瞧见大小姐带着小小姐走进宅门呢,反倒像是从宅里瞬间就冒出来的一样。
不过,虽然两位门子心存疑虑,却都以为那是自己走神了之故,并未多想。
这时司月和崔宝珠还在门外呢。
司月道:“走,我们也进去瞧瞧。万一真的鬼变,咱们也好收拾残局。”
崔宝珠点了点头。
刚走到门口,师徒二人都被门子给拦住了。
司月正打算解释自己跟他们家的大小姐是一起的,谁知她还没开口,已经走远的钱玉又折返回来:“这两位是我母女俩的救命恩人及恩人徒弟,切莫为难她们。”
门子连声称是,放了司月和崔宝珠进门。
司月和崔宝珠一路跟着钱玉母女,终于走到了主屋。主屋静悄悄的,只有几个留门的小丫头。见到钱玉母女,欢欢喜喜地上前行礼。
“大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这位便是小小姐吧,长高长大了,都认不出来了。”
又有丫头纠正道:“大小姐已经出嫁了,不该再像原来那般称呼,咱们应该尊称一句姑奶奶才对。”
小丫头们自是从善如流:“姑奶奶好。”
钱玉懒得跟这群小丫头耍嘴皮子,笑问:“我爹和我娘呢?”
小丫头回道:“老爷到户堂堂主那边当差去了。夫人舅兄过来探亲,就住在后院,夫人往后院找舅老爷商量事情去了。姑奶奶,可要婢子到后边给夫人传话,就说姑奶奶带着小小姐归宁了?夫人和舅老爷要是知道姑奶奶回来了,定然十分高兴!”
钱玉却是一怔,舅舅?外家不是没人,娘亲不是孤女吗?这个舅舅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没听娘亲说起过?
还在迟疑着,忽然瓷盏落地的破碎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众人也都循声望去,原来是位嬷嬷一时不察打碎了茶碗。
钱玉认出这是娘亲的心腹孙嬷嬷,不由惊呼:“孙嬷嬷,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手?”
不过是打碎一个茶碗,孙嬷嬷却好似受到什么莫大的惊吓般,浑身觳觫。钱玉接连叫唤了几声,她都犹若未闻,面色惨白,仿若生了场大病,身体摇摇欲坠。钱玉只好走上去挽扶她,哪想指尖刚触碰到她的衣角,她就尖叫着躲开。
见她这个样子,别说是小丫头们了,就连钱玉都吓得后退了几步,钱玉之女青儿更是吓得躲到了椅子底下。
“怎、怎么了,孙嬷嬷你这是怎么了?”
司月和崔宝珠对视了一眼,司月肯定道:“这个孙嬷嬷有问题!小丫头们面对钱玉母女时,毫无异样,显然她们对此事知之甚少。而孙嬷嬷却惊吓成这样,可见她对钱玉母女的死是知情的。”
崔宝珠点了点头。
这两人来者是客,自可作吃瓜看戏状。但小丫头们就不同了,再怎么害怕,还是得将受到惊吓的孙嬷嬷搀扶下去。
刚七手八脚地把孙嬷嬷扶下去,内屋又传出一把稚嫩的声音:“外面是谁啊,怎么那么吵?”跟着一位胖嘟嘟的小公子揉着眼睛从偏室走出来,瞧这年岁,和钱玉的女儿青儿一般大小,但身形却比青儿大了一圈。
小丫头们又得去安抚他:“少爷,你姐姐回来了,还带了你外甥女。以后,你可以带着她一起玩耍,高不高兴?”
小公子看了一眼藏在椅子底下怯生生的青儿,呶着嘴不满道:“她胆子小,我才不带她一起玩!”
瞧不出来啊,这小公子,也是个有脾气的主儿。
小丫头们还不如何,司月和钱玉却是心头一震。
司月心道:“这熊孩子便是钱玉的弟弟,如何钱玉之前却同我说她是家中独女?”
钱玉心中一片茫然:“我不是家中独女么,如何娘生了弟弟,而我却毫无印象?”
正房里的纷乱,后院此时还不知晓。
钱夫人谢蓉徐徐往后院厢房而去。钱宅虽比不得户堂赵家富丽,可也算是可圈可点,宽敞明丽。
厢房里,坐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穿着件七成新的竹青色湖绸直裰,腰间左右各垂了块通体无暇的羊脂玉玉牌,五官寻常,一双眼睛却极是有神。见到谢蓉过来,他端坐不动,伸手提起红泥小火炉上面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水,微笑着道:“妹妹来了,这茶水不错,妹妹过来品评品评。”
刚进门的谢蓉是位保养得宜的美貌妇人,面貌与男人分明没有半丝相似之处。听到男子唤她,她嘴角含笑走过去坐下,端起了甜白瓷的茶盏,用茶盖一下又一下地拨弄着浮茶:“这茶水色泽碧绿,清香扑鼻,确是难得的珍品。”
男子道:“哦?妹妹还没喝便知道是珍品了?”
谢蓉眉头不动:“有些好物,无需品味,观其色闻其香便可知个中好坏。”说着,自己轻嘬了一口,顿时一股怡人茶香慢慢从鼻端沁到咽喉,四肢百骸是说不出的轻松快慰。
男子问:“如何?”
谢蓉道:“其味甘甜,齿颊留香,确是好茶无疑了。”
男子哈哈大笑:“经年不见,妹妹果然越发进益了!想当年……”
想当年如何,他只玩味一笑,之后却再未提及半字,但谢蓉眉头微蹙,神色间已颇现了两分恼意。她退去左右,敛了笑容:“袁不臣,你此来究竟有何用意?”
袁不臣摇摇头:“我还以为妹妹享了那么多年的富贵生活,心地也变得软和了,没想到还是像原来那般铁石心肠。你莫不是忘了,你有今日,都是多亏了当年兄长我的相助。”
谢蓉微微一笑,但那轻柔的话语却是半点也不领情:“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当年你是助了我一把不假,可是我有今日,完全靠的是自己。你切莫颠倒错乱,多领功劳给自己脸上贴金才是。”
袁不臣轻拍了手掌:“妹妹果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当年如是,现今依然如是。没错,你确实是有本事,帮着你丈夫钱德韪从户堂的一个小小的管事一路升迁成了如今的管事头子。”
谢蓉抿唇轻笑:“你知晓便好。说吧,你来此地的目的,到底是为的什么?”
“怕我会连累到你,打扰你如今的好日子?”对方一开口,袁不臣便听话知音,“放心,我不仅不会妨碍到你,还会再助你一把。”
“助我?如何助我?”谢蓉轻蹙眉头。
“自然是助你登上户堂夫人的位置。”袁不臣自信满满地说道。
她登上户堂夫人之位,那自然是现任的户堂遭罢免,而她的那个管事丈夫取而代之。
谢蓉收了笑容,目光定定地看着他,似乎是在打量他这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漕帮堂主任免,是由帮主定夺,且还需要长老们同意,方可上任。我相公再如何能耐,也还未入帮主和几位长老们的眼。你非漕帮中人,以一人之力,如何改变目前的局势?”帮主和几位长老们,可能连她相公的名号都未记住呢,如何扶持他上位?这样的美梦她也做过,然而她从来都是极其理智的一个人,不会被这种虚无缥缈的梦给冲昏头脑。
当然,如果袁不臣真有这个实力,她也不介意配合一下的。
可对方绕了那么一大圈,也没见他说出什么实质的有说服力的话语。谢蓉不得不贬低他一番,刺激他透露一点口风。
话到此处,如果袁不臣还是不肯开口,那合作就此作罢。
袁不臣也知道谢蓉的意思,心道:“想不到当年杀一人都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子,现今已然变得老辣狠厉得多了。”敛了神色,低声道:“不瞒你说,我懂点术法,可将欧阳靖变成供我操控的傀儡人。”
傀儡人?
谢蓉琢磨了一下,有点心动。最近漕帮接连丢失好几桩货物,如果想办法将此事栽赃到那个赵旭身上,他户堂堂主之位必定是坐不稳了。如果这个时候成为傀儡人的欧阳靖开口提拔,以他帮主的威信,相公的户堂堂主之位便可稳稳拿到手了。
不过,低头筹思了一番,她又发现了不妥处:“听闻朝庭安排了夔王过来和漕帮相谈合作事宜,现在虽未能成,但皇帝新封的大殿下辰王也跟着过来,想来不日帮主就会应承和朝庭的合作安排。如此一来,一旦你对帮主动手,朝庭玄术高手如云,怎会瞧不出来?”
袁不臣自信一笑:“所以啊,我不是将夔王引走了吗?实话告诉你,他这一走是走了条死路,回不来了。”
谢蓉大惊失色:“你、难道你杀了他?弑杀帝子,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怪不得帮里人近日都在悄声议论,夔王都走了七八天了,怎地还不见回来?如今听袁不臣那意思,莫不是他已然被人害死在外头了?
袁不臣冷笑:“当初你以一个丫鬟的身份,杀了你的主子取而代之,你都不怕有罪,现在反倒怕起来了?再者说,如今这个世道,乱象频生,妖魔肆虐。帝子外出,是漕帮帮主欧阳靖给他设的难题,要怪也只能怪到欧阳靖头上,与我有什么相干?”
他既然敢做,便笃定了没人会查到他身上。
谢蓉一想也是,她放下心来:“夔王是死了,但辰王还在呢?”
袁不臣老神在在:“那个辰王才能平平,又自视甚高,出门在外竟然连个懂玄术的道人都不带,怕他作甚?这样的毛头小子,我自有办法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