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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到“大舅”家 ...


  •   按照姐姐桂芹的亲切吩咐,桂卿从寡居多年的大娘刘月娥家出来之后便去了在城里上班的“大舅”刘月松家。
      大舅家在县城中心一个闹中取静的老式小区里面,那一片全是两层的别墅式住房,一楼的住户院子在南边,二楼的住户院子在北边,应该是以前的城中村老瓦房改造而成的。
      这里虽然绿化情况一般,到处都是让人感觉特别腻歪和烦躁的水泥地,即缺少正宗乡村的那股子灵气,又没有正宗城市的那种洋气,但是看上去还算齐整有序,比较适合无聊的喜欢假干净人居住。
      桂卿以前也来过他家几次,所以还大体记得住地方。
      刘月松的老婆名叫薄春芝,是桂卿的大娘刘月娥和他母亲薄春英当年联袂给介绍的,是薄春英娘家门上一个出了五服的妹妹。
      虽然薄春芝家和薄春英家并不是近门,而且从亲疏关系上来讲还隔得很远,但是桂卿喊她一声小姨还是跑不了的。
      这位长相还不错的小姨就在鹿苑中学负责管理后勤,桂卿从前在鹿苑中学上学的时候陪着母亲去过她家几次。
      当时家里只是很朴实地觉得学校能有个熟人,他上学的时候心里也踏实些,因此他虽然跟母亲拿着些东西去过她家几次,实际上却并未麻烦过她什么,也因为此小姨非亲小姨也,他不能当真麻烦人家。
      大舅刘月松和小姨薄春芝这次都在家,看起来比较和睦的两口子客客气气地把桂卿给让进家门。
      桂卿在那个明显比农村司空见惯的大院子局促和狭窄许多的小院落里把自行车放好后,一边麻利地取下刚买的东西放到门楼下那间小巧精致的厨房里,一边在嘴里热情地回应着他们两口子那种教科书式的客气,说着一些也没买什么东西之类的客套话。
      随后,他就跟着他们进了铮明瓦亮的也可以说是金碧辉煌的客厅,客厅里面充满了爽人的冷气,瞬间就把他全身的汗毛孔全给堵死了,从而无处挥发他一路上吸收和沾染的巨大热量。
      待稍微适应了客厅的优雅环境之后,他不禁羡慕起墙角摆着的那两盆硕大的桔子树来,觉得它们两个真是好命,竟能生在这样一个冬暖夏凉的地方,不必经历风霜雪雨的打击和揉搓,好不舒服和惬意。
      那两盆浓绿的大桔子树也仿佛刻意要向他展示自己生活里那份时刻都存在的安逸与享受,因而愈发显得高阔和滋润起来。
      因为强龙压不倒地头蛇,所以他只好把两只不安的眼睛从那两棵不好惹的桔子树转向别处。
      他看了看人家客厅正面的大彩电,比他家里姐姐给新买的彩电大多了,而且那里面正在播放着第N!集的《星闻娱乐》,一个貌似要享受万年香火的据某位专家说下等人基本不怎么爱看的娱乐节目,俨然一副只演给懂它的人看的霸气侧漏的神态。
      他觉得他这种小人物是高攀不上这样的电视内容的,于是便在简单地客套和寒暄一番之后就和大舅与小姨有模有样地聊了起来。
      因为已然知道了进屋不必脱鞋换靴的规矩,所以这回他略感自在和舒服些,从而少了几分难捱的拘谨和不安。
      由于他本来也没什么太明确的事情要人家帮忙,所以只好在考试这件事情上多磨蹭几句废话,以显示此番他不是来闲逛的,免得对方费脑子瞎猜疑,觉得他有什么正经事要拜托一下。
      反正话里话外他就是一个意思,即让大舅和小姨帮忙留意一些信息,因为他们是城里人,对各方面的情况总比他的耳目要灵通和活泛一些。
      用来支撑门面的大舅当然是个大好人,他长得就和著名相声演员冯巩似的,而且那个笑容也颇得冯巩真传,只可惜他的嘴皮子远不如人家专业的相声演员顺溜。
      他平时的话并不多,更说不出什么精彩绝妙的句子来,没事的时候就只是会笑,就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没有任何分量和意义的笑。
      在外人面前小姨当然也很热情,她又是倒水又是留吃饭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城里人特有的那副酸架子,可叫人遗憾的是她和桂卿也没有多少可聊的地方。
      两口子礼貌性地说完该说的话之后很快就无语了,而且再也不主动找话说了,就那么定定地看电视。
      桂卿很自然地就明白了,这个家里突然多了一个真不真假不假的生人,说远不远说近又不近的,想想也是件挺恐怖的事情,尤其是这个年月,这个时候。
      桂卿刚一进屋就被堵得死死的汗毛孔渐渐地又舒张开了,身子里面憋了半天的汗液如同被憋了半天的尿一般开始报复性地往外拼命流淌了。
      直到此时他这才突然想明白,原来空调这玩意只能凉快一时并不能凉快多时,人在空调屋里呆久了还是会感觉热,只要外边是夏天。
      在漫无边际的无聊和尴尬之中,他只好把那两棵素来就喜欢炫富和摆阔的桔子树猛夸了一顿,以解决眼前出现的预料之中的冷场。
      无语,原来就和一切烈性传染病一样是会在人群中互相传播和影响的。
      看到大舅和小姨像一对农村新婚夫妻那样对他无话可说,他突然间也像是从小得了难治的哑病一样变得不怎么会说话了。
      虽然他们夫妻二人并没有从形式上怎么怠慢和冷落他,但是从他们身上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每当面对他的时候从来都不主动找话说的情形着实让他感觉甚是不安和难受。
      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做得不好或者不够好,因此惹得人家不高兴,不怎么搭理他。
      更令他感到迷惑不解的是,明明人家两口子的脸上都挂满了灿烂无比的笑容呀,而且一直都在笑意盈盈的,而且小姨这个颇具姿色的女人还笑得那么漂亮和甜美,他怎么就有了一种如坠冰谷和如坐针毡的感觉呢?
      他觉得自己真是个命贱的人啊,简直没治了。
      他别别扭扭地硬拿着劲看了一会电视以逼迫自己走了一会神,才又一次板上钉钉地验证了一个永远正确的真理,即漂亮的女人就是一种特别稀缺的资源,最终只会留给那些有本事的人享用。
      小姨薄春芝虽然没有三婶子林秀衣那样的稀世风采和动人容貌,但也绝不是一般的乡野村姑所能比的,说她眉清目秀、身段可人、端庄大方那是一点都不夸张的。
      他从来没见过冯巩的老婆,但是类比和推算一番下来,冯巩的老婆还未必就有眼前的小姨漂亮。
      有一点他实在是有些想不通,这样两个看似精明到家的城里人怎么就不会陪客人聊天的呢?
      进而害得他这位客人也不会聊天了,更不会说话了。
      也许他是位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所以人家才这样对他的,可是他明明事先打过电话预约了呀,而且也没空着手进家,从头至尾又都是客客气气的,唯恐对方不满意。
      想不通的事情不能硬想,正如拉不下来的屎不能硬拉一样,一切都随它去吧,他暗暗地想着。
      他觉得自己总不能现场把脑袋打开,然后好好地修理一顿来改善改善性能吧,何况他的头上长的是热乎乎的具有自主意识的人脑,又不是冷冰冰的机械电子式的电脑。
      到了最后,即临走的时候,他又厚着脸皮把自己的手机号留给了大舅,并当场拨打了对方的手机号以方便人家记住他的号码。
      随后,他便知趣地告别了亲爱的大舅和小姨,推着个那个破车子离开了刘家。
      出门之后他就想了,大舅会把一个不常联系的号码保存在其手机通讯录里吗?
      对此他是不得而知的,当然也就不好妄加揣测。
      他忍不住地胡乱想着,什么才是真正的成熟呢?
      真正的成熟大概就是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人生当中不好妄加揣测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人都是越活越感觉无能为力和无可奈何的,越活越对一切都不抱什么希望的,直到彻底绝望的那一天,因为彼时已经亲眼看见人生的棺材了,一旦到了那个悲惨的时候,纵然是吃最苦的苦瓜也不觉得苦了。
      农历的下半月,整天无所事事的月亮早已缺了大半个,懒懒散散地贴在虚无缥缈的半空中,极力地敷衍着地上的人们,好似被一个七八岁的顽童随便提溜着出来玩一样。
      而太阳公公却又迟迟不肯下班,又像极了一个虽已接近退休年龄,眼看着马上就要失势,心里却还妄想着还能再干上二十年的小小官僚的恶心人的样子。
      在日月松散着交相辉映之际,在天地之间的一切都还呈现着朦胧和隐约之态的城外,桂卿心情轻松地骑着车子往草莽山方向奔来,他早已忘记了在刘月松家体验到的那种尴尬和无趣,从而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的慷慨馈赠。
      什么大舅不大舅和小姨不小姨的,这终究算是哪门子亲戚呀?
      况且人家从来也没拿他当个亲戚对待呀,他又何必过于在乎这一切呢?
      不就是多损失了一份价值不菲的礼品嘛,又不是自己身上硬生生地掉了二斤肉,失去的一切早晚都会回来的。
      待到了西草村那个难走的大上坡那里,他只好弯腰撅腚地推着车子一点一点地往上爬。
      中间他也异想天开地骑了一会,虽然身上没有大汗淋漓,但是却也感觉咸腻得要命,因此他就想去大坡北边那个有名的泉眼处洗一洗风尘。
      待停下疲惫不堪的脚步仔细一听他才意外地发现,不知何时路边已没有了那股泉水的叮咚声。
      看来这个天真是干旱透顶了,连平日很少干涸的草山泉都已经油尽灯枯了。
      如此这般他也只好作罢,想着等到了家再去樱峪水库好好地洗个夜澡吧。
      再裸的身体都不怕黑夜。
      今夜虽有月光,但并不强烈,这样正好。
      正是一夜无话也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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