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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长官夜谈(一) ...

  •   “咳咳咳…!”詹雪只觉呼吸一紧,猛地睁开双眼,呛出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不知是不是人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她居然梦到自幼时记事起的种种往事。

      丧父丧母,七年浮萍。七年一晃而逝,她也早就不复当年孩童模样,深谙战争之残酷。成千累万的,将士、百姓,就连当时坐任桉亥县令的盛德阳也难逃一死。经年之后梦中相见,詹雪没有哭哭啼啼,而是在告别之际,带有迟来的敬重,跪地扣头向他们拜上一拜。

      黄沙飞扬,血雨淋漓,无数英雄或死于沙场或死于凌虐,一幕幕缓缓褪去,詹雪挥泪转身,身后的记忆碎片在一瞬间骤然碎裂……破灭,消散。

      待梦境将了,詹雪晕晕转醒之时,一个身着破烂衣衫的男子却势如破竹般撕开帷幕闯了进来,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手指用力,态度强硬——

      【喂!小娘子,你叫什么?】
      【告诉我吧小娘子,否则……】

      否则什么?詹雪怔怔地盯着眼前模糊的面容,心中不禁自问:
      怎会梦见他?
      怎会梦见他!?!?!?

      詹雪彻底清醒后极度厌烦自床上而起,适时正逢夕阳西下,她身上的衣裳被汗水浸湿,便擦了擦身子换了身干净的夜行衣,然后凑合凑合用了晚膳——
      这一套动作下来,天已经黑了。

      据林奕所言,秦伯荷秦大人今晚应已落塌桉亥。詹雪喜气洋洋挎过包裹出门,她家离衙门并不远,更何况她现在有灵丹妙药加持,轻轻提起脚步就速度飞快,须臾间便到了。

      凭她对卢县长官的了解,头上有这么大的官儿压着,定是如狗夹尾巴乖顺到底,官场那一套,她还是略懂皮毛的,所以依她来看,这晚膳肯定是要多豪华就有多丰盛——卢裕贯会用“糖衣炮弹”拉拢人心,前几个月准备克扣他们这些小吏俸禄时也是好吃好喝的招待!

      詹雪冷哼一声,脚步急速不知不觉间已靠近了桉膳堂,幸得她先前当值时把整个衙门的建筑都摸遍了,不然找来找去还要躲避守夜人真是一件麻烦的事。

      “当啷!”

      忽地响起一清脆的瓷器落地声音,詹雪脚步一滞,循声看去——只见她正前方不远处左右躺着两个小士兵,其中一个翘起一条腿指向天空,好像还在吐酒泡泡,醉醺醺道:“你……别瞎说,我,我马上就娶媳妇了!”

      而身旁之人早已沉入梦乡,哪会理他,他一语毕之也呼呼睡过去,手旁还滚落着几个空酒坛子,显然,刚那动静便是他弄出来的。

      詹雪:“……”

      如同『上官』莅临检查,今夜的衙门内部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守卫军,但闲散惯了的士兵们却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心上,早早按耐不住寂寞,走的走,逃的逃,余下的在她来之前也已酩酊大醉、长睡不起了,不过这也省得她继续提心吊胆了。

      詹雪勾唇一笑,又走近几步,她贴在门外,悄悄在纸窗户上捅了一个小洞。门内的对话倏地清晰,她眯着一只眼向里看去。

      堂内正中间置一小圆桌,其上摆满了各种菜肴,桌上除了卢裕还坐了一个身着白衣、气若神明的人,想必就是秦大人了!此等清新脱俗的气场,放眼天下,又有几人如此?那如玉如葱的手指,轻轻地将木筷搁下,然后两重一轻地敲击桌面,似是感谢,又像是……警示?抑或是在叫停?

      门外的詹雪不懂。

      门内的卢裕也不太懂,扶着酒壶的手却应声抖了抖,手一偏,玉液琼浆随即哗啦哗啦全落酒盅外面了。

      卢裕一时愕然:“啊!”

      “卢县令,秦某自认为没有得罪你吧?”

      “啊……?”

      秦伯荷似是察觉到门外的视线,若有若无地侧了侧头,一双精敏的目光却不偏不倚落在卢裕那无意识抖动的手指。

      “这桉亥的酒我是该喝还是不该?卢县令,为何给秦某斟酒,斟了这满满一杯,偏偏还溢出来了?”

      “啊……秦大人,你瞧,下官手抖哈哈哈……”

      第一次见卢裕这“鹌鹑”似的模样,詹雪忍不住笑了,可惜这角度不足以将秦大人的容貌尽数窥探,她得换个位置。于是提脚,小心地,轻轻地,猫着腰,缓缓……

      “呃!”

      没成想迎面竟撞上一坚硬无比的腰骨,詹雪吃痛,却还记得莫要大声吵嚷,遭此惊吓也只轻声叫出。回过神来再抬头仰看,那人也正低头看她。来人身量高大,却并不羸弱,被她如此撞了一下不惊不叫,不过……除了她怎还会有第二人来偷听呢?

      夜色寂寥,还未看清那人模样,便听门内一人问道:“哪位来访?”

      那人拱手道:“小人薛竞。”

      薛竞,原来他叫薛竞,等等……薛竞?!詹雪蓦地瞪大双眼,心道:“莫不是林弟的哥哥薛竞!?那个给秦大人写信请她来桉亥救万民于水火的薛竞!竟然是他!”

      面前两扇门忽的被拉开,卢裕探出一颗头,上下扫视他一眼,最后停在他腰间新缀的几块补丁上,似是怕惊动秦伯荷,只拧眉轻声道:“有多远滚多远,别想借机攀附!”

      詹雪还在原地维持原样,半分不敢动,生怕卢裕认出自己来,这下听了他的话一时不知道该替谁捏把汗。

      薛竞却客气得很,甚至扬起了一个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分不清是讥讽还是轻蔑,再次拱手道:“在下薛竞,要见秦尚书。”

      “你……”

      “卢县令,请他进来。”

      卢裕脸色当即一变,不情不愿地拉开门,屋内灯光一闪,詹雪悄然向后退去。薛竞轻瞟她一眼,抬脚跨过门槛进去。

      门一开一关,落锁。
      屋内徐徐传来薛竞不卑不亢的声音,说不上缘由,许是有林奕的解释在先,詹雪竟半分不担忧他会被卢裕刁难排挤。反是卢裕,倒有可能被他和秦大人联手噎的脸色铁青罢。

      詹雪瞬间来了兴趣,找了个最佳的位置蹲好,打算好好欣赏这出好戏,脑中却有一声音提醒道:“詹雪啊詹雪,你可别忘了你第一要紧的事啊!你那祖传的短笛还被厥善文那厮抢去没拿回来呢!夜长梦多,夜长梦多啊。”

      似是被说动,詹雪踟蹰片刻便往厥善文家去了。

      *

      桉膳堂。

      “薛竞拜见秦尚书,”薛竞先是跪地拜了三拜,而后直起上身,正色道:“秦大人自京城前往桉亥,舟车劳顿,不辞辛苦,小人听说后便迫不及待赶来拜见了……”

      “你有什么事早些说完快走,莫要耽误秦大人用膳。”卢裕背着双手,站在秦伯荷身旁催促道。

      薛竞神色一僵,眼睛却一眨不眨直盯着坐在木椅上的秦伯荷,一点余光也没分给卢裕,听此,当下便面无表情回道:“是,还是卢大人周全。”

      秦伯荷点点头,道:“卢大人确实周全。”

      一旁的卢裕霎时跪地,脸色惨白,身体颤颤巍巍,惊恐道:“秦、秦大人折煞下官了。”寒冬已至,他披着上等的狐裘,额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分不清是冷的还是热的。

      “何为折煞?卢县令莫要妄自菲薄,你可担得起这声‘卢大人’。”

      “秦大人莫要取笑下官了……”

      “何为取笑?”这次是薛竞出声,他问道:“卢大人平日里没少受人夸赞吧?竟还分不清何为取笑,何为赞扬吗?”

      寥寥几句中夹杂着影影绰绰的质问,年过半百的人脸上一时挂不住。卢裕大惊,在上官面前被一毛头小子这样一问,不免支支吾吾半天,想狡辩几句却在对上秦伯荷双眼时立即败下阵来。

      “是……是下官会错意了。”

      秦伯荷叹气,问道:“卢县令最喜桉亥哪种吃食?”

      这话锋转得实属太快,卢裕一时没反应过来,思前想后回道:“百姓爱吃什么,下官也爱吃什么。”

      “说来听听。”

      “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长官夜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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