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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沉疴宿疾(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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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无言,詹雪拉着薛竞在街上急速地跑着,或许有路人对他二人指指点点,或许身后封凭和厥善文已经追了过来,但她已经无暇顾及,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
“别急,他们没有追过来。”不知何时,薛竞已经跑到她身边来,慢慢地不再依靠她的速度去跑,反而是逐渐占据了主导权,越过她后转而拉着她跑。
二人交替,很快,他们便到了家。
巧的是,夏芒和林奕也刚回来,此时正在院内扫雪,见两个陌生的人闯入詹雪的房门,吓得二人惊叫出声:“你们是谁!?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詹雪心里一紧,单手迅速把幕篱摘下扣到薛竞头上,将面罩扯下,回头笑道:“是我啊芒儿姐!”
夏芒皱着的眉头稍松,不可思议道:“詹雪?那……你身后这位……不会是薛竞吧?”
詹雪打着哈哈,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兀自拉着薛竞进了自己屋子,然后“啪”的关上门。
一套动作下来,詹雪出了一身冷汗,为了保护薛竞的样子不被看见,她可算是用尽全力,现在只想赶紧坐下来好好休息。
薛竞安静地把幕篱摘下,在桌子上摆放好。詹雪识趣地递了个发圈给他,薛竞接过,三下两下地就把头发束好了,抬步就要往外走。
詹雪连忙起身叫道:“欸——别走啊,喏,这个簪子送给你了。”
薛竞注视着她手中劣质的白玉簪子,眼底情绪不明,半晌,才接过来插到头上,问道:“你要去参加他们的婚宴?”
“我才不去。”詹雪撇嘴,“我去找不痛快吗?”
“短笛的事,我会和你一起想办法。”
“不用!”詹雪坚决地拒绝,她其实是个很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人,尤其是涉及到金钱。桉亥衙门月钱其实不算多,除去吃穿,根本不剩多少。五两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何况这是她自己的事情。她顿了顿,继续道:“这件事从长计议吧,我不急。”
薛竞听话地点点头,“嗯……”
“笃笃笃笃——”
“谁?!”突然的敲门声把詹雪吓得一激灵,反应过来才想到她现在在自个儿屋子里呢,敲门的不是夏芒就是林奕,她紧张什么。薛竞就站在门前,一拉门就开了。
是夏芒。她一脸惊喜,语气兴奋又激动,完全没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嘴上不停道:“詹雪!那是薛竞吗?快让我们看——”顶到嗓子眼的话戛然而止,看到黑脸的薛竞后她霎时愣在原地,后头还跟着一脸好奇的林奕。
薛竞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明眼人都知道他生气了。
夏芒窘迫地摸了摸脖子,低声道:“薛竞你今日……”
她本来还想表现出关心薛竞的模样,好让他别那么生气,结果看着薛竞这张冷脸,她突然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好求救詹雪,“你们今日去外面干什么了?”
詹雪摊开纸包,道:“发圈坏了,去买了几个,你们需要吗?”
“哇塞,巧了巧了,我和林弟就缺几个发圈,那我们就收下了。欸——这个是玉簪子吗?”詹雪给了台阶,她就下。夏芒拿起来端详片刻,忽地觉得这物件颇为眼熟,喃喃道:“我怎么觉得刚才在哪里见过。”
薛竞抬腿就走。
“你说薛竞脑袋上簪的那个吗?那是我送给他的。”
薛竞身影一滞,不可置信地看向詹雪的双眼。四目相对,詹雪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她没觉得这有什么好遮掩的,一个簪子罢了,没花多少钱。
夏芒把玩的动作一停,眼神在他俩身上转个不停。谁懂?家里万年不开花的老光棍突然出息了?
薛竞几乎能想到夏芒会脱口而出什么话,趁她还未开口,便率先夺门而出。那架势要多紧张有多紧张,夏芒没忍住“噗——”的笑出了声。
詹雪却像个愣头青一样,疑惑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夏芒摇摇头,心道:真是折寿啊,有生之年还能见薛竞这般害羞的模样,太好笑了。
“你们去哪里了?”詹雪问道。
夏芒神秘一笑,招招手让林奕给火盆添点炭,道:“去和绵绵他们堆雪人了!绵绵和微微真的特别可爱,她们讲了好多京城的故事,有趣得很!”
詹雪瞬间来了兴趣,缠着夏芒给她讲讲,“都有什么趣事?快讲来给我听听。”
说是趣事,却也是京城里达官贵人过惯了的生活。对常年生活在桉亥的他们来说,的确可以称得上是趣事了。例如:赏花宴、蹴鞠,外出打猎,赛马,听曲……
詹雪越听越好奇,只能凭自己想象在脑中勾勒出这些画面,光是这么想着,她就心动,且心向往之。
林奕添好炭也坐下来,听夏芒绘声绘色地讲故事,不时加一些夏芒遗落的细节。讲到最后,他突然道:“绵绵小姐说等上几日,她们便要启程回去了。”
“那秦大人会一起回去吗?”詹雪问。
“或许吧。”
詹雪舍不得秦大人得很,高涨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可怜兮兮道:“俺也想和秦大人一起去京城。”
夏芒愣愣道:“有可能吗?”
詹雪道:“秦大人是礼部侍郎,和在桉亥不同,咱们去了又能帮她干些什么呢?”
林奕笑道:“试试呗,明天去秦大人面前自荐。就算做不了什么,霞举府大得很,给秦大人扫扫门前雪也行啊!”
林奕这提议看似不靠谱,却一下子戳中了詹雪的内心,她忽然又觉得前途一片光明了。如果真的能跟着秦大人去京城,那可是一辈子的光荣,比在桉亥当个小捕快有出息多了!
“说得好,林弟!”詹雪拍了拍林奕的肩膀,“明天咱们就去!”
是故,第二天早上,他们就出发了。彼时秦枝绵还在睡觉,秦伯荷刚用完早膳,微微侍候左右,不敢稍离。
由薛竞打头,四人在秦伯荷门外站成一排,一句话没说,扑通就跪下了。
秦伯荷惊得目瞪口呆,快步走到门口,看着跪在面前的四人,心想今日也不是大年初一,赶着拜什么年呢,“你们这什么阵仗啊……”
詹雪起头,四人异口同声:“求秦大人离开桉亥时带上小人们吧!”
秦伯荷笑道:“谁告诉你们我要走了?”
“您早晚有一天会走,不管是今日还是明日,抑或未来的某日,小人恳请大人带小人们走吧!小人誓死追随大人!”说罢,詹雪重重地磕了个头。
“小人誓死追随!”
“小人誓死追随!”
……
秦伯荷看着他们恳切的样子,心里不免动容。这四个孩子的表现她都是看在眼里的,薛竞沉稳靠谱,詹雪肆意胆大,夏芒善解人意,林奕……总之,皆是可造之才,可京城不比桉亥安全,那里危机四伏,官场上的事情,她也说不准。
“京都,你们看着它是金絮其外,热闹、华丽、繁荣,可其内,尽管是我,这么多年,也才窥知一二。天子脚下,谨言慎行。你的一言一行,都可能成为置你于死地的缘由。希望你们是彻底想清楚后才来求我的,而不是一时头昏脑热。”
薛竞道:“小人明白,仍愿誓死追随。”
秦伯荷沉默着,直至秦枝绵醒后洗漱好前来请安,瞧见母亲门前跪了整齐一片,吓得惊慌失色,忙问道:“发生何事了?”
“无事。”秦伯荷抿了一口茶。
“母亲大人,不管他们犯了什么事,也请先让他们起身吧!”
秦伯荷叹了口气,“若是连这点时间也跪不了,又怎么能去京城呢。”
“京城?他们要去京城?”秦枝绵惊喜道。不得不说,秦伯荷将小女儿保护得很好,她已经完全沉浸在有人陪她玩的状况里了,不断拍手,“太好了!”
看着绵绵开心地拍拍手,秦伯荷一时出神。好?将他们带到京城真的是好的吗?一个还好,她还有精力照看,可四人,照看起来定是捉襟见肘。是天赋异禀将京城搅个底朝天,还是得罪了某个言官,死无葬身之地呢?
“你们起来吧。”秦伯荷摆摆手,眉宇间化不开的愁,她捏捏额头,说道:“这件事容我再想想。”
“谢大人!”
她摆摆手,“都回去吧。”
他们年纪小,向往京城无可厚非,可她已过而立之年,若是也不管不顾将他们带到京城,出了什么事情,她又怎么能原谅自己呢?
*
正月初七。
“今日就是绵绵小姐启程之日了,你们说秦大人会一起走吗?”詹雪支着头,百无聊赖地晃着双腿。她已经在床上休整几天了,尽力克制自己不去衙门问个清楚。虽然薛竞他们都劝她莫要抱太大希望,秦大人很大几率是不会带他们去的。可她总自恋地觉得自己和秦大人缘分不应止步于此。
没人理她。
“喂,你们难道都不想去京城吗?”
夏芒回道:“想是想,这不也就想想吗?说起来能见秦大人已经是不容易了,去京城是奢求。”
詹雪叹气,“说来也是。”
房间又恢复平静。
夏芒说:“我们该去送绵绵了。”
秦枝绵选择吃过晌午饭再走,詹雪他们来的时候,绵绵刚用完午膳,微微将打包好的行李包袱放到马车上。
詹雪去帮微微一起搬,秦伯荷把薛竞叫走了,不知在说些什么。绵绵和林奕同龄,两人一见如故,绵绵喜欢和他聊天。这不,刚吃完饭又跑过来聊了。夏芒找了个由头跑掉,留他们二人交谈。
绵绵从怀中掏出一支短箭,笑道:“这个可是母亲在我十岁生辰命人给我打造的,总的有三支呢,我可不轻易送给别人。”
林奕双手接过,摩挲半天,指着箭羽的部分,问道:“这是什么?”
“箭羽啊,我这个可是金羽,是拿父亲喂养了好久的金雕羽毛做的。”
“……谢谢。”林奕羞赧道:“我、我没什么可送给你的。”
绵绵摊手,“好吧,没关系。等以后你来了京城,拿着这个箭来霞举府,会有人带你来找我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