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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润物无声(二) ...

  •   当坐在桉膳堂的餐桌前时,秦枝绵已经简单地认识那四人了——譬如:个子最小、但也略高她一头的林奕,个子最高、有种不太好相与气质的薛竞,最漂亮、说话也温柔的夏芒,还有最大大咧咧、活泼开朗的詹雪。

      秦枝绵指着身旁一脸窘态的微微笑道:“我叫秦枝绵,这位是微微,你们叫我绵绵就好。”

      “你们好,我是微微,是……小姐的仆人。”说罢,微微紧张地咬住嘴唇,偷偷地瞥了秦伯荷一眼。

      谁能想到刚下车能发生这么大的乌龙?!!她自认为在小姐和夫人面前兢兢业业多年,因着小姐夫人对待仆人实在是宽厚,所以她在秦家的吃穿用度确实还算不错。

      但……她是仆人,从未有过二心,亦从未被认错过。

      【后面这位是秦二小姐吗?】

      那时的她站在小姐身边,听到这话浑身一激灵,霎时手足无措起来。呆愣在原地,惊恐地盯着那个发问的女孩,她的眼中是好奇、是开心、是友善……唯独不是恶毒。
      她在秦夫人身边竟还不知道秦家有几位公子小姐吗?

      【不……】微微摇头。

      【进屋吧。】夫人打断了她的话。

      她便再也不敢多言,垂头跟在小姐身后进了屋。

      现在,那个叫詹雪的姑娘挠了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把你错认了,抱歉。”

      微微不敢说话,只抬眼看着她,余光专注盯着秦伯荷的反应,她倒是不介意,可她怎么敢搭话呢?这个抱歉,不该她来接。她也不敢接。

      “没事。”秦伯荷答,“微微和绵绵从小一起长大,样貌气质自是相近,你不晓得我只有一个女儿,没见过也不了解,认错了便认错了,无碍。”

      微微松了口气。

      “况且微微自小在我秦家,在我心中早就如女儿一般了。”

      微微忽地瞪大双眼,惊讶地竟也忘了礼数,抬头直直地看了过去。秦伯荷冲她微微一笑,完全不介意道:“大家快吃饭吧。”

      詹雪吐了吐舌头,心想:还好秦长官大人不记小人过,不然今夜的好时光都被她给搅和了。

      “咱们这一路上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今晚可得多吃点,你瞧你都瘦了。”秦枝绵夹了一筷子鸡肉放到微微碗里。

      微微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珠,埋头将又滑又嫩的鸡肉吞下,道:“……小姐你也瘦了。”

      抛开插曲不谈,这顿饭大家吃得其乐融融,尤其是对于大病初愈的詹雪来说。她吃了很多,芒儿姐怕她心有余悸,影响胃口,便一直照顾她,就连薛竞也松口让她多喝了几口酒,饭后,她匆匆去了茅房,今日穿的实在是太多,她只能耐着性子一件件穿回去。

      从茅房出来,见薛竞就站在不远处,她拍了拍肚子,走过去问道:“你也要去?去吧,现在没人了。”

      薛竞未动,只是问道:“你怎么这么慢?”

      詹雪无语,呛道:“关你什么事?”

      薛竞沉默片刻,忽道:“走吧,回去。”

      “喂,你……”詹雪搞不懂他发什么神经,刚开口却见他已经转身走出去两步,她反应过来立马追上去,继续道:“你跟踪我?”

      “我跟踪你干嘛?我有病?”薛竞停步,盯着她的脸。

      詹雪一噎,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目光,理直气壮道:“那你干嘛专门在茅房这边蹲我?”

      “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你的病是我治的。”薛竞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詹雪的脑袋,“我要是想害你,你还能站在这吃饭?”

      “……哦。”还,还挺有道理的。
      詹雪被说的哑口无言,默默跟着他回到桉膳堂。

      *

      与此同时,卢宅的年夜饭,就没有这么温馨了。

      卢裕越想越气,干脆直接把手中的酒盅往地上一砸,骂道:“这个秦伯荷,还真拿自己当根葱了,我让她几分,她就敢在桉亥开染坊?!我看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都不知道桉亥到底是谁当家!放着京城的高官不做,倒跑来我这穷乡僻壤指指点点,我呸!”

      “老爷,老爷别生气。”卢夫人抚摸着怀里的小白猫,细细劝道,“人家是礼部侍郎,咱只能听人家的嘛。”

      “我呸,什么狗屁礼部侍郎!一个女人不在家相夫教子,偏要跑去朝堂指手画脚!天天挂在嘴上,什么勤俭勤俭,爱民爱民!整个国家,就数她会治理!”

      卢夫人脸色一黑,低着头不再说话。

      小夫人越心五在一旁翻了个白眼,笑道:“谁把她请过来的?老爷,不是我说,我爹可是一心帮你啊,有他在,桉亥的任何消息根本传不到京城。”

      “传不到?传不到,她怎么可能会来!”卢裕气得胡子抖三斗,说罢,紧紧皱着眉头,疑惑道:“难不成是他?”

      “老爷心中有人选?”小夫人奇道:“快说来听听,我好让爹爹帮老爷除掉此人,到底是哪个吃里爬外的信差居然敢……”

      卢裕摆摆手打断她的话,脑海中尽是桉膳堂内那个质问他的少年人,他冷哼道:“是不是信差还有待商榷,这人就在桉亥,已经投靠秦伯荷门下了。”

      “就在桉亥?!”秦夫人大惊,喊道:“桉亥竟还有这等奇才?”

      卢裕脸色霎时黑了,秦夫人见状连忙闭上了嘴,小夫人白她一眼,冷哼道:“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不过一无知小辈罢了,还妄想攀附京城,打算将桉亥当作跳板,真以为咱们会坐以待毙吗?”

      “今夜就以书信加急,三天后我要看到你爹的对策。”卢裕指着小夫人冷冷道。

      小夫人笑眯眯点头,“好的,老爷。”

      卢裕哀叹一声,仍放心不下。

      这顿年夜饭当然是不欢而散。

      深夜,万籁俱寂,卢裕望着门外弯钩似的月亮,屏退了仆人,在书桌上铺了一张纸,思来想去还是下不了笔。

      该不该给“他”写信呢?“他”如果收到这封信……会不会怪他太过放纵,直接不管他了呢?

      虽然当年母亲对“他”确实有恩,可提拔他做官,已是还恩。如今母亲已经不在,“他”还会对他心存感恩吗?

      挟恩图报,乃是大忌。何况是对于“他”那种人。

      卢裕手腕止不住地发抖,毛笔尖上沾染的墨汁随着他的动作汇聚,滴答落在桌上的信纸。

      如果不写,他会不会就此入狱、抑或被流放?自秦伯荷来到桉亥后他便再也没有县长官的实权了,安插在衙门的人无一例外,全被打回。秦伯荷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他那些“丰功伟绩”,一定会被捅到朝廷。

      越心五他爹,放到秦伯荷面前也不够用。

      卢裕深思熟虑良久,最后还是破罐子破摔地、抖着身子写下了一封书信,连夜交给信差送往京城。

      翌日。

      “咚咚咚——”

      睡梦中的卢裕猛地一惊,下一秒小夫人越心五便推门而入,扭着小腰叫道:“老爷,你猜谁来了?”

      “你爹来了?”卢裕从床上坐起来,一众仆人端着洗漱用具鱼贯而入,侍候着他。越心五接过他的腰带,挥挥手让仆人们都下去。

      卢裕张开双臂,垂眸看着专心给他系腰带的小夫人,疲惫地勾了勾唇角,“今日是大年初一,你爹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越心五扬起笑脸,谄媚道:“老爷的事就是妾身娘家的事,哪有什么大年初一,为老爷解忧才是第一位的。”

      这段话卢裕很是受用,他罕见地摸了摸越心五的头,心情不错地拉起她的手往大厅去了。

      话说这越鹤当年把女儿许配给他,也是看中了他深受“他”的栽培,想着日后不仅是坐任桉亥县令,反正“他”在京城,他卢裕以后肯定要接“他”的班——所以哪怕他已娶妻,不惜让自家女儿做小,也要和他结亲。

      一开始他本想大干一番,但很快他发现自己被各种糖衣炮弹引诱了。上头的给他送礼,希望他能把朝廷补助贪下来一点,大家都受益;下面的给他送礼,希望偷偷做点坏事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放心上。

      他也“不负众望”地做到了。

      桉亥几年如一日的贫困,他们这些做官、经商的日子反而一天比一天好。刚开始他有些愧疚,时间长了,他看着自己的孩子出生就有好日子过,不似他儿时穷困潦倒,他也愿意宠,自然养得骄纵。好日子,软骨头。一点不错。

      越鹤见他进来立即迎了上来,笑道:“新年快乐啊,卢县令。”

      卢裕摆摆手,两人入座,越心五屏退下人,亲自站在一旁侍候二人。

      越鹤问道:“我听心五说这秦伯荷赖在桉亥不走了?”

      “是。”卢裕虚虚地叹了口气,“我以为新年之前她会启程回京城,结果她留下来过新年了。”

      越鹤倒吸一口凉气,如临大敌般紧缩着眉毛,“那、那她还要继续待到上元节?她和你说要如何处置了吗?已经上报朝廷了吗?”

      “没说,但咱们做的所有事情,大大小小的,招供的没招供的,暗地里的还是明面上的。我估计她都调查清楚了。”卢裕指向门口,“监牢里的犯人都被她放走了,应该已经知道入狱缘由了。”

      “那……这?”越鹤满面愁容,摸了摸自己长长的胡子。
      这些年沾了卢裕的光,他的日子过得也不错。若卢裕倒了,他白白折了一个宝贝女儿不说,这日子肯定也不似现在富足。究竟该怎么办……

      他忽地想到什么,提议道:“不如问问京城的那位怎么办?”

      二人不谋而合,卢裕心里虽觉得不妥,可如今也无它法,只能这样了。

      “已经问了,且看他如何答复吧。”

      越鹤松了口气,笃定道:“那位大人重情重义,定不会不管咱们的。”

      “是吗?”卢裕歪头看他,越鹤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故作镇静,垂眼抿了口茶水,笑呵呵道:“我说错了?”

      卢裕移开了目光,视线却不知道又落在了何处。

      见他不说话,越鹤心中越来越害怕,连带着茶水也喝不下去,在嘴里滚了再滚,最后又吐出来。他小心翼翼道:“那位大人当年承了您母亲那么大的恩,就是养您一辈子都不为过吧?”

      卢裕未答,半晌,他问:“岳父,你觉得「挟恩图报」,会有什么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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