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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润物无声(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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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哭了多久,直到林奕轻叩了两下房门,夏芒才胡乱地抹了抹眼泪,许是不想让林奕发现她的糗状,又将头深深埋进被子里。
林奕道:“我来送早饭。”
“林弟,快进来罢!”
詹雪边说着边替夏芒顺了顺她凌乱的鬓发,看着林奕端着两碗饭和一碟炒菜进屋,搁在小方桌上。接着他又出门装了一些炭块提进来,交代道:“我和薛哥等下就去衙门了,你们吃完就放在这,等中午我回来收就好。”
詹雪摩挲着夏芒的脸蛋,点头,“好,你们小心一点。”
“嗯。”林奕应下,出去。
房间再次安静,詹雪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望着桌子上的饭菜,她发现菜盘里好像还有肉沫,蒜香味、肉香味弥漫房间,詹雪激动地拍拍夏芒的头喊道:“欸——今天好像有肉!”
手下的夏芒忽地从棉被里抬起头,问道:“你有没有觉得林奕变了?”
“啊?哪里变了?”詹雪下床的动作一停,不由地皱起眉头,但比起这个,她更奇怪他们居然还有肉吃。
该不会是因为她生病专门为她买的吧?真是破费、破费!不过买了就买了,也可能是为了过新年买的嘛。毕竟她第一次和他们一块过新年,不太清楚他们会买些什么东西。
唉,想起她在衙门当差的第一个除夕,她就心疼。那日,她拿了积攒好久的月钱买了肉来吃,却因为极其糟糕的厨艺白瞎了,她不肯浪费,还是忍着恶心把又腥又黑的肉吞入腹中。
腻得她想吐。
那时候年岁小,厨艺不精,不似现在。如果是现在的她,做出来的肉菜,指不定多好吃呢!
“你没有感觉出来?”夏芒有些难以言表,叹气道:“或许是我多虑了,其实他的表现确实很正常。但……”但往往正常,才是最不正常的地方。
她顿了顿,才道:“薛竞和你讲过吗?泽端是林奕杀的。”
詹雪猛地瞪大双眼,“林奕功夫这么厉害吗?”
夏芒道:“……也可能是因为当时情况太紧急了,我们三个只有一把刀,那把刀在林奕手里。”
“林弟他这是力挽狂澜啊,不愧是救过我一命的林弟!”詹雪毫不吝啬地夸赞,注意到夏芒紧皱的眉头,她开言道:“你别担心,既然是他救了你们,他心里很开心才对啊,怎么会变奇怪呢。”
“可是,林奕他才十四岁,这是他第一次杀人,我……”
“你觉得他会害怕?”
夏芒诚实道:“嗯。”
詹雪沉思片刻,认同地点点头,提议道:“那等今天晚上你去找他谈谈?”
“我、我吗?”夏芒眨着红红的眼睛。
詹雪挑眉,“不是你还能是谁?我?还是薛竞?我不清楚细节,问也不好问;薛竞是他打心底里敬佩的‘薛哥哥’,指望他能在薛竞面前卸下防备,坦言、承认自己的害怕,不太容易吧?”
夏芒垂头想了想,道:“好吧,那就我去。”
詹雪隐隐约约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当即大剌剌地拍拍她的后背,随后掀开她身上的被子。
“吃早饭吧,芒儿姐,饿都饿死啦。”
*
至于夏芒是怎么“开导”林奕的,詹雪没有再听夏芒提起过。
她因病在家,不能出门,薛竞、林奕、夏芒便换着班逗她开心,陪她解闷。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养得她骨头都软了。
詹雪越享福越脸红,所幸临近新年,衙门也没什么大事用得上他们了。
待到除夕这天,她从早上便开始兴奋,夜晚,夏芒将她裹得严严实实,不知在哪淘来件不合身的大氅给她穿上,再有林奕和薛竞保驾护航,她终于被“准许”赴宴。
詹雪无奈地笑道:“搞得我好像弱不禁风,稍有不慎就要死掉了。”
“呸呸呸——说什么胡话!”夏芒忙捂住她的嘴巴,替她唾了晦气,拧眉不满道:“好好的,说什么死?你应该说,我被芒儿姐如此疼爱,自是要长命百岁的。”
詹雪附和道:“是是是。”
不得不说,薛竞他们这个小院的方位很是精妙,没走多久他们便到了。
衙门内部今日也张灯结彩,詹雪虽在衙门当差几年,可她已能深刻体会到桉亥今夕却是和往日完全不同的光景了。往日总是懒懒散散的士兵如今虽不说精神抖擞,也是非必要不再擅自离守。
桉膳堂烛火光明,门外还挂着两只小而精致的灯笼,别有一番新春风味。詹雪恍惚忆起前些日子她和薛竞在门口的初遇,那真不是一个美丽的故事。
夏芒轻推开门,秦伯荷见他们来了,起身迎道:“总算来了,欸?詹雪怎么捂得这么严实?”
詹雪道:“怕着凉……”
“我懂,这大氅是竞儿的吧?”秦伯荷笑着说道,上手拍了拍这件大氅,眼神在薛竞和她之间流转不停。
詹雪心想真是误会,薛竞怎么可能肯把大氅给她穿,忙否定道:“不是啦……”
“是。”轻飘飘的一句承认。
“啊?”詹雪被打断心中一惊,循声看去,薛竞瞥了她一眼,她回看,仰着脖子下意识问道:“我怎么没见过你这件衣服?”
薛竞淡淡道:“自是因为你没见我穿过。”
“哦……”
秦伯荷将两小孩间显而易见的不开窍参透了个彻底,忙拉着他们就坐,百花和争鸣在一旁偷着笑,耳语不止。
詹雪将大氅脱下,搭在椅子上。
“这一桌子菜都是我和百花做的,你们尝尝。”
秦伯荷这时如同一个普通长辈一般,而非边界清晰、冷冰冰的上官,她眉眼弯弯,说着“多吃点”、“一年才过一次新年了”、“看不出来你酒量很不错”诸如此类的话,詹雪、夏芒、薛竞和林奕闹成一片,百花和争鸣看着,两个人也相谈甚欢。
詹雪对“肉”发起了攻势,鸡、鸭、鱼……美味佳肴,这放到以前她是想都不敢想的。夏芒在旁一时帮她剔出鱼刺,一时又急忙摁下她提起酒壶的手,“别喝。”
“啊?我不能喝吗?”詹雪一愣,转头看向薛竞。
薛竞放下手中的酒杯,点点头。
詹雪盯着他的酒杯,心里馋得要命,不死心又问:“我真不能喝?”
“一口。”薛竞大方地竖起一根食指。
詹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一口就一口。”
甫一把一口烈酒吞入喉,詹雪还未畅快,就听外头就来了个人报:“门口来了个京城的马车,说是找秦大人。”
京城!?
七人心中具是一惊,秦伯荷蓦地站起来,向外走去,步履匆匆,问道:“来人年岁多大?”
那人抓耳挠腮,回道:“呃——十五六岁?”
百花和争鸣面面相觑,皆忧心忡忡地跟在秦伯荷身后,猜测道:“会不会,是绵绵小姐?”
话落,秦伯荷身影掠过门扇,径直朝门口去了。
詹雪目瞪口呆,见秦大人如此急匆匆,好奇问道:“绵绵?绵绵是谁?”
争鸣走出两步,回头解释道:“秦大人家的千金。”
四人霎时从座位上站起,心照不宣地也跟了上去。
秦枝绵百无聊赖地坐在马车里,身旁的微微害怕地身子颤颤发抖,盯着自家小姐悠闲的模样,再想象一下夫人寒气凛然的样子,她便双腿发软,恨不得昏死过去,哭道:“小姐,一会儿夫人来了你一定要护着我啊。”
秦枝绵点点头:“放心啦,母亲不会怎么样的。”
微微紧攥着双手,心中默默祈祷。
车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秦伯荷跨过门槛,问旁边的小厮:“就是这辆马车?”
“是,这位车夫说他们是京城来的。”
秦伯荷颔首谢过小厮,扫了一眼熟悉的车夫,轻轻地勾了勾唇角,喊道:“来者何人?”
话落,刹那间空气中一片寂静。
下一秒。
“小女秦枝绵!”
只见马车车帘被掀开,一个面若桃花的女子探出小脑袋,她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还插了两支精致的金色步摇,抬头俏皮地冲秦伯荷眨了眨眼睛,接着从马车上跳下来在她面前站稳,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得意,“想没想我啊?秦大人~”
秦伯荷扫了她一眼,微微蹙眉:“你自己来的?”
“当然不是,我怎么敢自己一个人来,”秦枝绵撅起小嘴,摊手,“还有微微啦。”
微微这时也不得不冒出头来,遥遥望了一眼,讨好地笑着:“夫、夫人。”
“快下来吧。”秦伯荷冲微微招手,而后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秦枝绵的额头,叹了口气,“山路崎岖,你不好好地待在京城,就会拐着微微做坏事。”
“我哪有!”秦枝绵撇嘴,不服气地搂住微微脖子,哼道:“微微就喜欢陪着我。”
大年除夕夜,秦伯荷心疼孩子这几天路途颠簸,不忍心继续和她拌嘴,便扭头冲小厮安排道:“安顿好这位车夫,再给桉膳堂添两副碗筷。”
“得嘞。”
秦枝绵挽着微微跟在秦伯荷身后进去,边走边摇头晃脑的,好不快乐。迎面见百花和争鸣,她挥挥手,待看见她们身后那四人时,她挥动的手停滞在空中。
“秦小姐好!”
“秦小姐你好。”
四人好似认识她一般争着抢着和她打招呼,秦枝绵颌首,悄悄看了微微一眼,后者一脸疑惑地摇摇头。
“你们……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