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秉烛待旦(二) ...
-
不得不承认,人在危急时刻下的第一反应大多与性格有关。
林奕气得将瓷坛向泽端砸去,也不管砸没砸中,急得就要赤手擒那几条蛇。薛竞还在与泽端周旋,夏芒怒道:“林奕!给我递把刀!或你直接把他们都砍死!”
经她提醒,林奕一时愣在原地——他们来的时候只有薛竞身上带了刀,现在正在被他握在手里和蛇夫搏斗。
“哪里有刀?哪里有刀?”林奕四处张望,手忙脚乱地翻来翻去,不小心打翻供桌上的蜡烛他也没察觉,一心埋头寻找锋利的工具。
泽端应付薛竞很是吃力,他没想到这人用刀如此厉害,只能甩出一条又一条蛇,打他个措手不及,却只能目睹一条又一条的爱蛇被斩杀。本欲求救蛇仙,抬头却见林奕居然在供桌前胡乱翻动,急得冲林奕甩出一条蛇,喊道:“别动这屋子的东西!”
“林奕!小心!”夏芒挣扎着提醒。
林奕却毫无所察,像是陷入了某个偏执难敌的困境中,周围的一切变得不重要了。他的眼里、心里、满脑子只有一把“刀”——他要救夏芒,他要帮薛哥哥杀了泽端,他要争取时间,詹雪可能出事了。
刀呢?为什么找不到刀?哪里有刀?为什么他找不到?
眼见那条青色小蛇张着大嘴朝林奕扑去,薛竞即刻运气聚集到右手刀柄处,瞄准蛇后飞速出手,一击致命。横刀穿过蛇后险些擦过林奕的耳朵,直接将飘浮在供桌上的暗红长条绸带钉在了墙上。
“林奕!”薛竞自顾不暇,只能大喊他的名字。将刀送出去后他迅速改变了进攻战略。打蛇打七寸,既要避免被咬中又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击败他。
这不是件易事。
泽端被供桌那边的动静分了心神,恨得攥紧双拳,一双眸子猩红惨烈,咬牙切齿道:“你居然!你居然!你杀了我的蛇仙!你凭什么……你怎么敢!”
“你的蛇仙?”薛竞扭头一看,他的横刀已经被林奕拔了出来,往夏芒那边去了。
被捅穿的暗红长条飘落在地,随后化成像尘土似的一颗颗尘粒,渐渐消散。
碍眼的东西。总算没了。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泽端见那长条消失后立刻嘶吼癫狂起来,出手急迫,仿佛杀了薛竞就能救活蛇仙一样。
被激怒的人,通常是毫无理智的。
如果这时候再刺激他一下呢?
薛竞冷声道:“来,杀掉我。”
此话一出,泽端眼睛随之一闪,本就缝状的瞳孔骤缩,化身成蛇一般,身体柔软而灵活,臂膀上缠绕的小蛇变成了他的武器,随着他穿梭在最熟悉的空间躲避薛竞的追捕。
房梁、窗户、桌下、床边……到处都是他的残影。
他想打乱薛竞的进攻节奏,然后趁薛竞眼花缭乱时,给予致命一击。
泽端一双眼睛紧盯住薛竞的动作。
薛竞满头大汗,脚步不稳,流露出些许应接不暇的状态,泽端两手一出,准备收尾。
“呃——”
被刺中的瞬间,泽端的瞳孔不断地紧缩紧缩,然后突然散大,整个人停在半空,如一个摇摇欲坠的风筝,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薛竞。
动了动唇,喉间血腥气涌上鼻息。
不可能,不可能!没人识破过他的蛇幻术!
这是他和弟弟拼了命,流尽了血才换来的……
薛竞勾唇一笑,眼底尽是讥讽:“想不到吧?我也没想到,林奕,干得漂亮。”
林、奕?
泽端眼珠一转,盯向那个身量不高的小少年,他刚才明明慌成一团,还打翻了红烛,他……怎么会?
林奕仰头与他对视,残存稚气的脸上毫无笑意,有的只是爆杀后全身上下浸透出的冰冷。泽端倒吸一口气,感觉体内的横刀开始搅动了。
他在泄愤吗?泽端好奇地翘起嘴角,尽管疼痛使他冷汗直冒。
站在林奕身后的,是一脸苍白的夏芒,方才林奕救她时毫无章法,除了避开她的要害,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在胡乱砍杀。搞得她的身上现在尽是蛇的血腥气,根本分不清衣服上到底是她的血还是蛇的血,每吸一口就要晕厥。
“夏、夏芒……”似是觉得自己将要死了,泽端那张流露出几分温情的脸教人看着还真有几分恍惚,他缓缓道:“我、我是真的喜欢你。”
薛竞冷哼一声:“若我没猜错,你弟弟应该就是蛇仙吧?”
“不、不是!”
泽端柔情的脸转瞬即逝,变为肉眼可见的慌张,答案显而易见——他猜对了。
“所以你才对那两条绸带视若珍宝,因为那是你弟弟的命吧?”薛竞笑道:“你弟弟到底是人还是蛇?你们炼了什么禁术?”
“禁术?没有什么禁术!”泽端拼命摇头。
他敛了笑,认真问道:“门梁砸下来的小红蛇是你弟弟吧?”
“怎么可能!我弟弟在家里呢,他叫泽鞣……”泽端还在狡辩。
林奕冷笑:“泽鞣?”
“你笑什么!”泽端有些崩溃地喊。
林奕拿起供桌后被遮挡的牌位送到他眼前,“看看这是什么?吾弟泽鞣?”
“弟弟在禁术中死去,化为一条小红蛇助哥哥练成禁术,死去的弟弟和哥哥的灵魂融为一体。活着的泽鞣和泽端只有你一个人吧?表面上弟弟扮演一个嗜蛇如命的坏人,实际是哥哥为了替弟弟搜集最好的血祭品?好一出兄友弟恭啊。”
泽端怒视:“你在说什么!?”
林奕扶起供桌上的红烛,扯去外衣,露出里面的原貌:两支圆柱形的容器与泽鞣的牌位相连,另一头与床边相连。
他晃了晃里面新鲜的液体,问道:“这里面的血,我猜,是夏芒的吧?”
泽端沉默。
“夏芒脸色苍白,不是吓的,是失血过多。缠绕在她身上的蛇就是给你运输血祭的吧?”林奕一条一条分析,冷静地可怕,“需要我把你扮演弟弟的人|皮|面|具也找出来吗?”
“真是聪明!可惜了,我弟弟没那么容易死!”泽端忽然笑得猖狂,笑得咬牙切齿,坦白道:“你们以为杀了我弟弟的灵,就没事了吗?哈哈哈哈哈哈——那你们猜他真身在哪儿?在你们家!你们以为血祭品是夏芒吗?错了!大错特错!血祭品是小妹妹哈哈哈哈哈——”
“接近夏芒还不是因为小妹妹怕我,”泽端有些委屈地看向薛竞,笑道:“我以为你会护送她回去,所以我派了好多蛇……可没想到,你很快就回来了,看来这顿盛宴小妹妹享受了个十成十啊!”
“什么!?你!”薛竞当即猩红了眼,踉跄一步险些倒地,竭力忍住手刃他的冲动,夺过横刀便往家的方向运气疾步。
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他抬腿就是一脚,踹开房门,屋内漆黑一片、寂静无比。
与他的心跳声形成强烈反比。
“詹雪?詹雪?听到了出个声!”薛竞颤抖着双手点了蜡烛,烛火照亮方桌,一条小红蛇躺在上面,他一激灵,刀就下去了。早已被砍成两半的蛇身瞬间分成三块。
薛竞持光一看,屋内分散着大大小小的小红蛇,数量触目惊心,他的心紧紧地提着,半点都落不下。
“詹雪!”
他找了又找,发现屋内没人,又去其他房间找了一遍。烛火映照在他大汗淋漓的脸上,却照不亮他想要的詹雪,薛竞不敢想,如果詹雪就此死去……
他不会原谅自己。
“詹雪!!!”
可惜,回应他的是无止境的宁静。
薛竞移步屋外,直到蜡烛的最后一点光芒殆尽,薛竞不得不从外面回家,寻找更长一点的蜡烛。
每点燃一根蜡烛,他便又会绕着每个房间找一圈,然后出门左转,去更远的地方寻。
夜里视线受阻,薛竞边喊边找,时间长了,他开始琢磨——
她会去什么地方?
找不到,是不是,也算好事呢?
她,会不会,已经找到藏身的好地方了?
“薛竞!薛竞!”
黑夜中忽听一急促恐惧的声音传来,薛竞猛一抬头,烛火划过他的眼睛,灼伤了他的眼皮,他却毫不在意,循着声音方向去找,去喊:“詹雪!?我在这!”
“我后面有个蛇要吃了我啊啊啊啊!!!”
薛竞瞬移到她身后,刀起刀落,鲜血四溅,刹那间将蛇大卸八块。
詹雪一路被吓得腿都软了,见到薛竞心安了不少,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冲蛇的尸体呸了口唾沫,吐槽道:“死蛇跟没见过人一样,跑死我了!”
“你没事吧?”薛竞紧张地问。
詹雪调整呼吸,回道:“有事!给我吓都吓死了,那么多蛇,早知道就不丢下你自己跑了。”
薛竞拧眉道:“它咬你了吗?你身体有没有伤口?”
“有有有。”詹雪点头如捣蒜,刚想撩开手臂、前胸和后背让他看看,忽然想到男女授受不亲,便罢了。
薛竞本就担心她的情况,见她放下手,还以为手疼得抬不起来,十分贴心地凑上来,伸手就要扒她的衣服。
詹雪吓了一跳:“你干嘛?”
“让我看看。”
“你你你你……流氓!”
薛竞急道:“那蛇有毒。”
“啊?”詹雪还想开口,忽地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前栽去。
薛竞稳稳地扶着她的身体,打横抱起向屋里走去。双臂搂紧怀里的人,她过烫的体温,若是换旁人来了或许吓都吓死了,可这种真实感才让薛竞心安,他心里悬起的千金锤终于落地。
詹雪的印堂隐隐发紫,蛇毒或许已经侵入内脏,但无妨,解毒是他的强项。
盯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他还是庆幸。
还活着,一切就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