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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秉烛待旦(一) ...

  •   或许是很久没有人拿“怕蛇”这件事来取笑她了,詹雪想都没想,足底瞬间发力跳起,双臂交叉拼尽全力勾住薛竞的脖子,像曾经制服小贼或者强盗一样,发狠地向后压去。这个动作操作不当可能会导致自己受伤,可她一时气愤哪想得了这么多?

      薛竞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一吓,大脑还未反应,身体就已条件反射般地抓住了横在脖颈前的手臂。

      男女力气本就悬殊,何况薛竞从小修炼武功,詹雪在他手里半点好也讨不到。她甚至连反抗、自救的能力也没有,被甩出去的那刻,詹雪那些压在心底的仇恨与嫉妒,突然,不可自控地放大到极点。

      “你怎么突然打我?”薛竞蹙眉,边走向她边问,百思不得其解,见她也不回话,只好蹲下身子,探头去看。

      却见平日嘻嘻哈哈,看似比他人都要脾气火爆,不肯受一丝委屈的詹雪此刻竟缩成一团、一声不响地落泪了。

      薛竞心中警铃大响,脑子轴的他根本想不到女孩那种微妙而不可察的心思——况且詹雪在她眼中也算不得某种意义上的女孩。

      他只能试探性地问:“你不喜欢蛇夫?”
      他猜:她不喜欢蛇夫,但她在乎朋友,在乎夏芒,所以会不顾自己害怕也要来蛇夫家瞧上一瞧,却始终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只好打道回府,还要麻烦他来送,心里过意不去,才会哭得这么难过吧?
      她恨自己没用,没处发火,所以才会打他,因为打在他身、痛在她心吗?

      “你不用自责。”他又道。

      回应他的是詹雪不断的抽泣声。或许是觉得在“死对头”面前哭得如丧考妣太过丢人,詹雪强压住情绪,可惜事与愿违,抽泣声一声盖过一声。

      “滚、滚开,不用、你、说。”詹雪不懂薛竞叽里咕噜的在说些什么玩意,她现在只想好好静静,平复一下情绪,抽泣让她不好受的。

      谁要在他这个人面前落泪啊!赶紧滚!

      偏的薛竞最见不得女孩哭,还是一抽一抽的哭,最要命的是她会推开你,让你走。
      是个男人,这种时候就不应该走!

      “别哭了,我保护你,我带你回去,你好好给夏芒把关。”薛竞想拍拍她的背,刚伸出手便停在半空中,似是觉得有些僭越,又收回来,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詹雪抹了一把泪,终于不再抽泣:“你去吧,我可以自己回去,把钥匙给我就行了。”

      薛竞从袖口摸出一把钥匙,想说点什么,还没开口就见詹雪拿着钥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唉?”薛竞还蹲在原地,望着她步伐急速的背影,疑惑地小声嘀咕道:“怎么说变就变?”

      和他同样疑惑的,还有深陷不良情绪的詹雪。

      不对,很不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不对劲。
      詹雪深觉体内气息大乱,好不容易撑到进了房间,一路悬着心终于落地,却在燃起烛火的瞬间头脑发热。她双手撑在方桌上,想给自己倒一杯茶水静静心,甫一抬头,她差点昏过去。

      视线所及,一条、两条、三条……

      数不清了。

      与蛇夫泽端家门梁上直冲她砸下来的小红蛇一模一样,她的房间里不止有一条。房梁上盘踞的、墙角里蜷缩的、橱柜上藏着的、衣服里躲着的……无孔不入,无所不在。

      詹雪四肢无力,唇色发白,心脏如擂鼓剧烈跳动。

      距离她最近的蛇,就在这张方桌上,眨眼间就能将她勒死。

      今日会是她的死期吗?

      *

      “什么?你说这是雄黄酒?”林奕端坐在圆桌旁,试饮了一口泽端斟的酒,满脸惊讶。

      泽端浅浅微笑:“林弟有所不知,像我们这种以蛇谋生的,更要控制好蛇对自己人的伤害。虽然我养蛇,但不代表我跟蛇过一辈子啊。”说罢,他扭头握住夏芒的手,“以后和芒儿成亲了,婚房总不能任由他们这些畜生随便进出。”

      “是是是。”林奕非常满意他的回答,又环顾了一下房间的陈设,注意到床旁供桌上的一抹漂浮的暗红,虚虚幻幻的,好不真切,他伸手一指,问道:“那是什么?”

      泽端脸色骤变,连忙遮住他的手指,煞有其事道:“这是我供奉的蛇仙。说来话长,没有蛇仙,我没法让这些蛇听我的,其实我们这种以蛇谋生的,家里大多都会养蛇仙。”

      林奕悻悻地收回手,十分抱歉道:“我刚才指了一下应该没事吧?”

      泽端笑道:“没事。”

      “吱呀——”
      年代久远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霎那间,泽端神经紧张地迅速从座位上站起,林奕和夏芒被他的动作一惊,也盯着门口纷纷戒备。

      薛竞一路上本是满脑子疑问,抬头见他们三人神经兮兮的样子,更是奇怪。

      “怎么了?”他看向身后,除了一些讨人厌的蛇,没别的了。

      泽端没有说话,兀自落座。林奕见是他来了,绷直的嘴角瞬间飞扬,将他拉到桌前,递上一碗雄黄酒,关心道:“詹姐姐回去了?”

      “嗯。”薛竞浅尝一口,正对着“蛇仙”的位置坐了下来。

      泽端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薛竞问。

      泽端道:“芒儿没有和你们讲过吗?她说你们备受蛇灾困扰,家里来了个怕蛇的妹妹,之前可以忍忍,但现在不行了,所以她便循着蛇源将管不住蛇的蛇夫教训了一顿。”说到这,他勾唇一笑,似是在感叹缘分的奇妙:“她教训的人便是我的弟弟,泽鞣。”

      薛竞四周看了看,刻意避开了正视前方的供桌,问道:“你弟弟不和你住在一起?”

      “他向来不听我的话,不服管教。我父母死得早,也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做好。”

      夏芒撸起袖子,十分硬气道:“没事,以后我给你教训他!”

      薛竞低垂着眼,眸色不明,“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这个要看芒儿……”

      “今夜怎么喜烛都点上了?”

      泽端笑容一怔,半扬的嘴角僵在脸上,他眼珠缓缓转动,落在薛竞的脖颈。
      可能是长期和蛇相伴,他的眸子竟也如蛇一般呈缝状竖瞳,让人不禁心生寒意,与眼眸不符的是,他嗓音极其温柔:“这位兄台,你好好看看,我这房间哪里有喜烛?”

      薛竞微眯着眼,“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在哪……”

      “你不如大方承认?泽端兄,两只红烛有什么值得遮掩的呢?”

      夏芒拍拍泽端的手背,笑道:“你真点了?点了也没关系嘛,他们都是我好朋友,不会笑话你的。”

      泽端咽了口口水,摇摇头,否认道:“我没点。”

      夏芒眉毛微蹙,不懂他为什么要骗人。以她对薛竞的了解,他认准的事不会出错,何况,他还口气如此坚定地说了出来。

      那蜡烛一定有问题,薛竞没必要撒谎。

      林奕自然也明白薛竞的意思:这看似喜屋的房子不能再呆了。

      可二人还未起身,便听薛竞语气竟忽地软了下来,他笑着为泽端斟了一碗酒,推到他面前,赔罪似的道:“没点就没点,许是我看错了。这碗酒,算是为我的冒犯赔罪了。”

      泽端挑眉,一饮而尽,爽朗一笑:“痛快!”

      “如果和夏芒成亲的代价是永不养蛇,你会怎么选择?”

      “不养蛇?不养蛇我还能做什么?”

      薛竞勾唇一笑,将腰间秦伯荷赐给他的上等玉佩摆到桌子上,“什么不能做?建功立业,朝廷上大谈为百姓做事,沙场间为社稷拼搏厮杀,哪样不可做?”

      他指腹轻点玉佩,劝道:“泽端兄,路不要走窄了。独木桥不是那么好走的,何况,你要娶夏芒。”

      玉可照邪,古言不假。
      薛竞将玉中倒映的蛇相尽收眼底。

      泽端不为所动,回道:“养蛇照样能娶夏芒,怕蛇的是你们家妹妹,不是夏芒。”

      薛竞眼皮一跳,鬼使神差地,他追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家妹妹怕蛇?”

      泽端耐心解释道:“是芒儿告诉我的,她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去教训我弟弟。方才我说过了。”

      “对,你说过了。”薛竞记起来了,他确实说过,可一时间眼皮骤跳,他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着,差点呼吸不上气来。

      他明明控制自己不去看那个“蛇仙”了,怎么还会被影响?

      薛竞竭力维持着正常,眼神却不受控制,一直飘忽不定,最后直盯供桌——那供桌似是有什么魔力引着他去看。
      方才那蛇夫说过他供的是蛇仙。蛇仙?他虽然没见过别人供奉的蛇仙是什么样子,但他隐隐觉得不该是那两条似绸带的暗红长条。

      这暗红长条……他,怎么好像在哪见过?

      薛竞忽地想起那个突然发疯扼住他脖子、极度怕蛇、独自回家的“家里妹妹”,这暗红长条不就是险些砸中她的小蛇吗?

      薛竞觉得自己手指在抖,他把玉佩攥在手里维持着平静:“你弟弟呢?”

      “他在自己家吧,问他作甚?”

      薛竞颤颤起身,“林奕、夏芒,跟我回家看看。”

      林奕和夏芒从未质疑过薛竞,多年默契,哪怕他们倍感疑惑,都一致认为“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这次也不例外。
      夏芒刚要起身便被拦住。

      “芒儿,你要走了?”泽端挽留道:“咱们不是还没谈完吗?”

      “以后再谈,家里有急事。”

      泽端紧抓着她的胳膊不肯放手,“能有什么急事啊,芒儿,让他俩去吧,你留在这陪我好不好?”

      夏芒虽不清楚薛竞举动,但她知道家里现在只有詹雪一人,她忧心好友,自是坐也坐不住,留也留不下。
      “今晚不行,我先走了。”

      “不许走。”
      泽端牢牢地拽着她的手腕,力气之大勒得夏芒骨头疼,她恼怒索性放脚一踹,反被泽端捉住脚腕,一把扔到床上。随后四条蛇缠住了夏芒的手腕脚腕,将她困住。

      “你疯了?”

      薛竞随手拎起一根木棍直劈泽端天灵盖,林奕紧随其后,抱起那坛子雄黄酒泼到床上。
      可缠绕在夏芒身上的蛇一动不动,林奕一愣,被人欺骗的愤怒瞬间充斥他的大脑。

      泽端手臂一挥,甩出一条蛇来对付薛竞,回头猖狂地冲他笑道:“你不会以为雄黄酒什么蛇都可以屏退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秉烛待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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