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证》君不知也

13、就到此为止吧

　　此刻，八个摄像头正对着他们，周围还站着一群工作人员密切关注他们的动向。

　　所以这是在干嘛？

　　靳子佳恼怒甚于震惊。

　　她发现卢煜衡真的比她想象的疯。

　　“复合，什么复合？”阿伦茫茫然看着两个人，摸不着头脑。

　　卢煜衡很快敛住了适才那种容易惹人误会的微笑，转头对阿伦摊了摊手道：“吐槽一下辩题而已，我只是单纯觉得争论来争论去哪个更遗憾，还不如复合来得直接一点。”

　　又瞥了一眼靳子佳，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你觉得呢，靳博士？”

　　尽管刚刚那个可能演变成事故的插曲被卢煜衡用相当生硬的方式化解了，靳子佳也并没有松口气。

　　她不知道卢煜衡接下来又要挖什么坑等着她，只皮笑肉不笑地说着套话，“价值辩本来就是这样，两方都有可说的。”

　　“你不要逃问题嘛，”卢煜衡认真道，“靳博士，我问的是你有没有考虑过和你的前任复合？”

　　“哪个前任？”靳子佳故意问。

　　卢煜衡知道她想让自己不痛快，但他对此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这些年，他一直停在原地没有进入新的感情。可她不会等他，他早就有心理准备。

　　“比如你的初恋。”

　　没完没了了是吧？

　　靳子佳想说些什么糊弄过去，老李却不乐意了，“是哦，我才发现我们都说了那么多自己的事，只有靳博士和小卢什么都没说。”

　　“这和辩题无关。”靳子佳继续尝试岔开话题。

　　老李越发来了劲，撅着嘴道：“怎么就没关系了，如果你想要和前任复合那不就是说明最终没有在一起更遗憾吗？”

　　“愿不愿意复合和遗不遗憾没有直接关系，”靳子佳没有避开卢煜衡的视线，“就算我承认没有和初恋走到最后是一件蛮值得遗憾的事情，我也要及时止损，因为我不想为了弥补一个小遗憾制造更大的遗憾。”

　　她刻意使用着“如果”、“就算”这样的假设性字眼，就是想把自己从一个当事人视角变成旁观者视角。

　　可观众不知道的事情，她自己却清清楚楚。

　　卢煜衡也清清楚楚。

　　“所以你也是觉得遗憾的吧？”

　　“有，但不多。”

　　被迫在摄像头面前袒露了这么多，靳子佳难免有些心绪难平。

　　她平复情绪的方式是拿起之前准备好的资料，用高光笔将重点语句标记下来，继续用置身事外的样子说：“好吧，不管我们实际观点是什么，先回到我们的持方观点。第一个论点反方对我们的反驳可能会有……”

　　“阿伦，如果反方这么问你你的回答应该是……”

　　“李叔，您需要注意的是在陈述的过程中……”

　　这番操作简直让卢煜衡叹为观止。

　　他费劲心力想要勾起靳子佳从前的回忆，试图将她带入一个遗憾的语境。可对方就真的像个局外人一样，三言两语就把话题转向了一套毫无感情的逻辑。

　　到后面靳子佳说了什么，他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直到老李仍旧不死心地多问了他一句，他才把思绪拉回来了一些。

　　“小卢，所以你是想和你前任复合咯？“

　　话音刚落，就有工作人员做出手势打断圆桌上的谈话。Selina弯腰跑上来，捂着麦小声提醒道：“李先生，这个涉及艺人的隐私，之后讨论的时候希望您不要问太多相关的问题。谢谢理解。”

　　老李被这么说了一通自然是不开心，但没想到卢煜衡也面露不悦。他本来想借着这个机会跟靳子佳说些什么，现在看来又要另找一个机会了。

　　不过这个机会来得比想象中容易。

　　录制结束之后，靳子佳主动叫住卢煜衡，说要和他聊聊。

　　两个人一同走到停车场，的确也只有车上说话方便一些，靳子佳因此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和卢煜衡到了车后座。

　　“子佳，你怎么……”

　　靳子佳冷着脸，不留情面地打断：“我希望以后不要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什么？”卢煜衡不明所以。

　　这种困惑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这反倒让靳子佳更加恼火。她压抑着怒气道：“你知不知道今天这段播出来的话会给我造成多大的困扰？”

　　“我知道你爱发疯，但是能不能不要带上别人？我有自己的生活，不想被别人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

　　卢煜衡很少见到靳子佳情绪这么失控，等她发泄完了，才低声道：“我只是想……”

　　“你只是想让我碍于摄像头在不能发作，所以不得不回答你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她烦躁地抓了两下头发。

　　“我没有这么想，我只是希望借着这个机会让你敞开心扉。”

　　靳子佳反问：“综艺录制现场是什么适合敞开心扉的地方吗？”

　　卢煜衡一时说不出话。

　　她气犹不平，接着说道：“但凡我说错一句话被放到网上，就肯定会有人恶意解读。我知道这些事情没有办法避免，但你能不能不要主动给我惹麻烦？”

　　“我当时也没想着让你难堪，我敢这么说肯定是会想办法圆回去的。”

　　靳子佳挖苦道：“你就不怕我真的答应了？”

　　见他脸色稍变，她又说：“你别误会，我只是好奇，如果我真的为了让你下不来台答应了，我反正不混娱乐圈……”

　　“我知道你不会答应的，我只是想说明我的心意。”

　　可在靳子佳听来就是他把“复合”这种话都随意挂在嘴边，更是罪加一等。

　　何况如果存心想要复合，最好的回答难道不是应该是“如果你答应，我们就在一起”？

　　这样留有余地的发疯和戏弄有什么区别呢？

　　卢煜衡没领会到这一层，“你怎么更生气了？”

　　“算了，”靳子佳伸手去开车门，“反正和你说再多你也理解不了，因为你这个人共情能力真的很差。”

　　车门打开的瞬间，卢煜衡下意识抬起右手去拦靳子佳，全然没想起手上还打着石膏。不仅没有使上力，随即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浑身不住颤抖。

　　“子佳……”

　　靳子佳听到他声音不大对劲，猛然回过头，却见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右臂上的石膏清晰可见地变了形。

　　“你怎么回事？”靳子佳说完也觉得现在也不是出言责备的时候，又回到后座，轻轻扶住他的肩膀问道：“Selina呢？”

　　“我也不知道我们要聊多久，所以我让Selina先回去了。”他疼得直抽气。

　　说完又怕靳子佳误会，又强撑着解释道：“我没有要你道德绑架你送我回家的意思，我打算找代驾来着。”

　　这个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恐怕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不过靳子佳没空细究，目光落到了错位的石膏上，语气谈不上温柔，“你省着点力气，我看能不能找人帮帮忙。”

　　说着就要关车门。

　　卢煜衡尾音还在发颤，“我们俩单独在车上，被别人知道了是不是不太好？”

　　略微迟疑了片刻，靳子佳看他脸色白得厉害，觉得也不能见死不救，伸出手道：“车钥匙给我。”

　　卢煜衡先是一怔，紧接着嘴角微微上扬，将钥匙递给了靳子佳，“谢谢。”

　　虽说卢煜衡这两年来事业没什么起色，但只是比上不足，几百万粉丝里仍不乏数量可观的私生粉。出于隐私考量，他常去的还是私立医院。

　　医生显然是他的老相识了，习以为常地拿出X光片，“没什么大事。”

　　“老储，没事你叹的哪门子气？”

　　“没事的话你就永远不会长记性，”储耘白了他一眼，刚好隔着玻璃瞥到外面沙发上戴着耳机拿着平板写字的靳子佳，“有情况？”

　　“没有。”

　　“还没追到？”

　　卢煜衡不说话。

　　“不是圈里人吧？”

　　卢煜衡说：“不是，在A大读博二，学哲学的。”

　　储耘一拍大腿，“哦，就是那个……那个……什么佳？”

　　“靳子佳。”

　　“对对对，节目里和你对骂那个，”储耘意识到声音太大，赶紧看了靳子佳一眼，见对方连头都没抬，又压低声音道，“进展挺快啊，都让人陪你来医院了。“

　　“你觉得这是有戏吗？”

　　“当然啊，不然你们也就是个普通同事，谁会陪着不熟的同事上医院啊。而且你看，还在外面一直等着。”

　　“有没有可能仅仅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

　　“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这些话说到卢煜衡心坎上了，他当然乐意相信。

　　卢煜衡拍了储耘的肩膀，恳切道：“储医生，能不能帮我个忙？”

　　门很快就被推开了。

　　靳子佳摘下耳机，把平板收进了包里，问道：“应该没什么事了吧？”

　　储耘一脸愁云惨淡，“有点严重，可能需要住院观察一下。“

　　靳子佳看向卢煜衡，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那你联系一下Selina吧，我现在要回学校了。”

　　“你能再多留一会儿吗？Selina现在有别的事情要做。”

　　“她不是你的助理吗？”

　　“但是我也不好意思让她二十四小时上班吧。”

　　靳子佳冷睇着他，“那你觉得我应该免费给你上班？”

　　卢煜衡不假思索道：“你要是觉得免费不行，我也可以付费。”

　　靳子佳都气笑了，“我的时间很宝贵的，一小时一百万。”

　　“成交！”

　　一秒也没有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