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证》君不知也

12、挺幼稚的

　　黑料往往比正向宣传更能博人眼球，才半个小时不到，“卢煜衡耍大牌”的热搜就冲上了榜单前十。

　　热搜广场上此时骂声一片，有些人身攻击的发言堪称恶毒。靳子佳看着那些辱骂性的评论，心里难免会不舒服，可她也不能做什么。

　　都是成年人了，总该为自己的行为买单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了热搜，在讨论室没有表现出明显情绪的阿伦也私聊了靳子佳。

　　他言语间隐隐透露出对比赛的不安以及对卢煜衡屡次不参加讨论的不满，最后委婉地问靳子佳能不能发消息问问卢煜衡他到底打算怎么办。

　　这一次靳子佳不得不给卢煜衡发了消息，问道：群里发的资料都看了吗？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没有收到回复，靳子佳不由得也有些生气，又连续发了好几条消息轰炸他。

　　【就算没有看资料，别人问你话的时候也得给点反应吧】

　　【李叔和阿伦因为备赛进度滞后，特别没有底。你觉得你临场发挥好，可以不重视备赛，但是能不能稍微体谅一下你队友的感受？】

　　【所以下次讨论你能不能来】

　　一个小时过去了，依旧没有任何回复。

　　靳子佳干脆直接拨通了语音电话，但始终无人应答。

　　她对这样的工作态度容忍度极低，挂了微信语音就直接给徐妍发消息：妍姐，我现在找不到卢煜衡人了。所以他是要退赛还是怎么样？

　　徐妍很快就回了消息。

　　【听Selina说卢老师手臂骨折住院了】

　　靳子佳眉心一动，又问：严重吗？

　　【应该不是很严重】

　　按理说这个时候就算是普通同事也应该问候几句，况且刚刚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病号劈头盖脸责怪一通。但靳子佳不打算让他产生什么新的误解，索性在输入框内敲下一句冷冰冰的“你骨折的事情Selina刚刚跟我说了”。

　　正要发出去，卢煜衡的消息就先一步发了过来。

　　【对不起，我才看到你的消息】

　　靳子佳又加了一句“你好好休息”就直接发了出去。

　　卢煜衡问：你能来看看我吗？

　　苦肉计的意图实在是太明显了。

　　她于是回复道：我这几天挺忙的，如果你有什么备赛上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可以抽出时间和你语音一会儿。

　　刚按下发送键，卢煜衡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靳子佳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有什么事吗？”

　　“子佳。”卢煜衡的声音单薄而憔悴。他轻轻唤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细细密密的疼痛感从心口传到了四肢百骸。仿佛又回到从前他们吵架冷战的时候，卢煜衡想和她说话，又怕她觉得打扰，就会先这样小心翼翼地叫一声她的名字。

　　刚在一起那一会儿，靳子佳并不敢在这段关系中投入太多的感情。总是卢煜衡主动和她沟通的时候多，她找卢煜衡的时候少，卢煜衡对此一直颇有微词。

　　但后来两个人相处得久了，她的态度渐渐有所改变。

　　可卢煜衡似乎看不到她为他所做出的妥协，仍旧会指责她对他不上心。以至于到后来，靳子佳会条件反射地用讨好地方式应对他们之间的危机。

　　某一次卢煜衡跟她眉飞色舞地说着他们话剧社新写的剧本时，靳子佳不慎流露出兴致缺缺的样子。

　　这本来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卢煜衡也只是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你走神又被我抓包了。”

　　靳子佳的反应却有些过度了，着急地想要解释，然而她又确实在走神，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垂着眼说了声“对不起”。

　　卢煜衡无奈道：“我又没有怪你。你要是不想听，直接和我说就好了啊。”

　　靳子佳腹诽，我要这么说你肯定会不开心。但她还是若无其事道：“我没有不想听啊。”

　　“好吧，”卢煜衡放下剧本，拉靳子佳的手撒娇地摇了摇，“今天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好不好？”

　　“但是我今天……”靳子佳想说她要帮学弟学妹查资料，但是看到卢煜衡热切地目光，还是没好拒绝。

　　“那好吧。”

　　吃饭过程中，靳子佳的手机震动声就没有断过。

　　她偷偷瞄了一眼卢煜衡，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之后便打游击似的在卢煜衡说话的间隙埋头回微信。

　　“前段时间杜宣跟我推荐了一个推理本，据说挺硬核的……”

　　“嗯。”她低着头，装作在听的样子回应道。

　　卢煜衡知道她不感兴趣了，换了个话题，“朱越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我看她都没怎么和你一起。”

　　“应该吧。”

　　“应该吧？”

　　“嗯。”

　　“我还以为朱越会想寡王一路硕博。”

　　“是吧。”

　　发着发着消息，靳子佳突然发觉耳边持续输出的背景音一下子消失了。于是抬起头，怔忡地问：“怎么了？”

　　“我觉得你可能不想听我说话，”卢煜衡冷着脸，“我说话是不是影响到你回微信了？”

　　靳子佳歉然放下手机，小声道：“对不起。”

　　卢煜衡对此感到疲倦，语气也不如平时克制，“你如果不想和我出来可以直说，答应了又把我晾在一边，你不觉得挺过分的吗？”

　　靳子佳对此的回应依旧是，“对不起。”

　　卢煜衡欲言又止，最后似乎也不想多说了，放下水杯没好气道：“算了。”

　　一顿饭因此不欢而散。

　　送靳子佳回宿舍之后，卢煜衡再没主动跟她发过消息。

　　她也只是对着卢煜衡的头像看了一会儿，默默取消了聊天置顶。

　　这场冷战持续了一个星期，最后还是以卢煜衡主动到靳子佳宿舍楼下和她道歉告终。

　　“子佳，”他委屈地看着她，试探着去拉她的手，“是我错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靳子佳叹了口气，“是我不好。”

　　-

　　“子佳？”

　　靳子佳收回思绪，淡声问：“你还在医院吗？”

　　“没有，我现在在家。”

　　“那你不觉得我去看你不太方便吗？”

　　“我可以出来见你，不用太长时间，看你什么时候方便就好。”

　　靳子佳发现自己真的很容易被软磨硬泡这一套搞得神思不属，但她从过往中吸取到的最重要的教训之一就是不能对卢煜衡心软。

　　她于是沉声道：“我以为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为了不让卢煜衡继续消磨她的意志，随即她就挂掉了电话。

　　就在大家以为卢煜衡会缺席所有备赛时，他右臂吊着石膏出现在了讨论室。

　　他看起来精神状况并不是很好，但从进屋开始脸上就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

　　老李见他是真的受伤了，对之前激烈抨击他的发言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从桌上借花献佛地拿了节目组提供的巧克力递给卢煜衡，关心道：“这是怎么伤着的啊？”

　　“拍有一场打戏的时候不小心伤着的。”

　　老李同情道：“真不容易啊。”

　　“你最近拍的不是青春片吗？怎么还有打戏？”阿伦问。

　　“就是一场为了救女主和人打架的戏。”卢煜衡一边说视线一边紧张地往靳子佳那边瞟。

　　靳子佳对此没有什么反应，仍是一副我只是来工作的样子。

　　她站起身，把之前整理好的思维导图投到了屏幕上。

　　“我们的核心论点简单来说就是两个。第一个是在一起过的两个人至少拥有过美好的回忆，而从未在一起的两个人甚至从来没有机会分享彼此的喜乐。第二个是从未在一起给人带来的伤害程度更高，人们更容易美化得不到的东西，继而对求而不得耿耿于怀。”

　　她觉得第二个论点稍稍有点绕，又举例解释了一下，“就比如说你和你前任分手的话肯定是因为你看到她身上有一些你不能接受的缺点，或者说你们的关系存在无法弥合的裂痕。”

　　“那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的形象比起从来没有在一起过的女神当然没有那么完美，所以也就没有那么值得遗憾了吧。”

　　“不对，”卢煜衡不假思索道，“为什么一定是我不能够接受我的前任，而不是我的前任甩了我？”

　　又是借着辩题发泄私人恩怨。

　　靳子佳皱了皱眉，试图把话题拉回正轨，“所以你的前任甩了你是不是因为她觉得你身上有她不能接受的地方？”

　　“是这个原因，但人的感情不是像开关一样，谈上恋爱了觉得自己的需求得到满足，分手了就马上对这段关系失去留恋。”

　　他问：“如果分手的时候还放不下，是不是一种更痛苦的求而不得？”

　　靳子佳面无表情地指了指思维导图道：“这个点我们之前也讨论过，但无论是被甩还是主动甩了前任，这段经历里一定是存在一些不那么愉快的经历的。”

　　“人和人相处，肯定难以避免地会有一些摩擦。虽然那个没有在一起的人在记忆里处于一个相对完美的状态，但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不了解。而那个和你朝夕的人虽然没那么完美，但是却是鲜活的。”

　　他接着问：“失去一个刻得一丝不苟的木偶和失去一个生动的大活人，你觉得哪个更加遗憾？”

　　“如果我和这个生动的大活人相看两厌了，那还是失去木偶更加令人遗憾一点。”

　　两个人的语速越来越快，交锋也越来越密集。

　　阿伦一下子没跟上，连忙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道：“两位先停一下，你们怎么自己打起自己来了？”

　　老李拧着眉头看卢煜衡，“不会吧，你也是觉得最终没有在一起更遗憾？我们这个队伍里出了两个叛徒？”

　　“也？”卢煜衡抓住了关键词。

　　老李点头道：“小靳一开始也是这么觉得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靳子佳下意识矢口否认，“我只是单纯觉得从未在一起不遗憾……”

　　话刚说出口，她又觉得有越描越黑之嫌。

　　场面一度变得很尴尬，许久都没有人出声。

　　就在大家都以为要冷场到底的时候，卢煜衡忽然转过头注视着她，“都很遗憾，所以还是复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