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谣》孤九尘

4、窗户纸

　　篱枭这一次并没有做什么，只是来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见篱枭离开，孔白倾才松了口气，他可受不了这疯老虎。
　　而篱枭的话，同样让孔白倾再次陷入沉思，如果让德善知道了自己是伥鬼，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孔白倾是伥鬼这件事早晚是会暴露的，区别仅仅在于是德善自己发现还是自己主动言明了，两个完全不同的可能性，带来的结果也极有可能大不相同。
　　再等一等。
　　德善又在白玉城里留了两年，这城中的人德善甚至都认识的差不多了，然而用了这么久，他还是没有遇见虎妖，虎妖开了灵智，或许是在刻意躲他，又或者是白玉山根本就没有虎妖，这又怎么说得准呢？
　　不管是哪种，德善暂时都没有想要离开白玉城的心，换个说法，他不想离开孔白倾，他很喜欢孔白倾。
　　还真是这两年过得安逸，生出了惰性。德善摇了摇头，他早晚还是得离开的。德善出门的时候，孔白倾还在睡觉，也不知现在醒了没。
　　当然，德善不知道的是，他一直寻不到的虎妖，时常会出现在他们的医馆里，甚至是孔白倾那里。
　　德善回到医馆，逛了一圈都没有看见孔白倾，这种情况倒是很少出现，如今，也才第二次。德善走上楼敲响了孔白倾的房门：“小施主，你醒着吗？”
　　这一次，没有回应。德善在门口站了许久再次敲门，屋内仍旧没有什么回应，他尝试性推开门，发现门并没有锁着：“小施主，你还好吗？贫僧进来了？”
　　走入孔白倾的屋子，德善下意识打了个冷颤，房间内弥漫着奇怪的麝香味，德善并不多想，只是继续走进去寻找孔白倾的身影。
　　如此阴冷的屋子，也不知道孔白倾是怎样住下去的。德善原本也是怀疑过孔白倾的，但是只有那一天察觉到了来自孔白倾身上的微弱的阴气，之后就再也没有感受过了，他也就因此打消了疑虑，更何况，他始终觉得，孔白倾是个很好的人。
　　孔白倾躺在床上，双臂抱着被角，胸口起伏着，似乎睡得很沉，他走到床边，帮孔白倾掖了掖被子便打算离开，起身的动作却顿住了，他伸出手去探了下孔白倾的鼻息，随即又搭着孔白倾的手抚上了脉门。
　　德善微微蹙眉——孔白倾没有心跳。
　　孔白倾身体冰冷根本就不是寒症，而是因为他死了吗？医馆的阴气，恐怕亦是来自于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被隐藏起来了。
　　有呼吸却没体温没心跳，是死人，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反正，至少孔白倾以前应该是人。
　　德善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又睁开，下定决心一般收回手起身离开。
　　德善心中也都已了然，难怪两年多过去，孔白倾的形貌分毫未变，竟是如此。
　　但即便是知道了这件事，德善的表现还是一如往常，他觉得自己是很了解孔白倾的，心底下意识地觉得孔白倾是一个不伤人的好鬼，既然如此，那是不是鬼又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呢？
　　德善不知道的是，孔白倾在他离开后就睁开了眼睛，这是他亲自给德善送出的真相，德善的性子，这么久的相处早就被孔白倾摸透了，即便是德善知道了，也会装作不知道，因为德善不觉得孔白倾不是良善之辈。
　　事情的发展一如孔白倾所料，接下来的日子里，德善没有丝毫表露，仿佛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情一般。
　　这可不行。
　　孔白倾打算，亲手，捅破这层窗户纸。
　　是夜，孔白倾并没有回屋子的打算，而是在德善回到自己屋子后关门的那一瞬间伸出手，幸好德善反应迅速，这才没有夹到他的手。
　　德善拉过孔白倾的手看了下，见孔白倾没事，德善才松了口气，笑着开口：“小施主还有什么想嘱咐的吗？不过下次别这样拦门了，会受伤的。”
　　孔白倾往屋里看了一下，笑着说：“大师不如让我进去说？”
　　德善点头，侧过身子让孔白倾进来，德善和孔白倾面对面坐着，却无人先言语，最终是孔白倾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主动开口：“大师，我是——”
　　德善站起身又给他倒了一杯茶，推过去并且打断了孔白倾即将出口的话：“小施主觉得这茶味道如何？”
　　“大师，我……”
　　“贫僧知道，小施主不必再说了。”心知肚明的事情，却莫名的不想听见，他总有一种不是很好的预感。
　　“不，你不知道，”孔白倾站起身走到了德善的面前，拉住了德善的手注视着德善的眼睛说，“我不是普通的鬼，我是伥鬼，是那个大家口中的、那个吃人的虎妖的伥鬼。”
　　孔白倾感觉到德善的身体明显地一僵，震惊、错愕，但是片刻之后德善只是握住孔白倾的手，说的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你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
　　孔白倾俯下身抱住他：“嗯，我不是，我是我，我没有被控制。”
　　“那就好。”这一瞬间，德善心里更多的是庆幸，既然孔白倾不是那种人，他就不必逼迫自己做出选择。
　　但是下一瞬，德善又面临着另外一个问题，那虎妖，到底是杀还是不杀。不杀，虎妖只会继续吃人，如果杀，孔白倾怎么办？
　　虎妖死了，作为伥鬼的孔白倾，会魂飞魄散吗？
　　德善不知道。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就容不得德善再多想这种事情了，因为他听见孔白倾说：“大师，你走吧。”
　　德善并没有回答孔白倾的话，而是问：“如果我杀了虎妖，你会如何？”
　　“我不知道。”这个孔白倾确实不知道，他不知道篱枭死了会不会对他有影响。
　　德善点头，握着孔白倾的手，两人额头相抵，语气坚定：“孔白倾，我不走。”
　　不是“小施主”，而是“孔白倾”；不是“贫僧”，而是“我”。
　　称呼的转变，往往意味着心态的转变、看法的转变，甚至是……关系的转变。
　　两人之间无言片刻，维持这这个姿势，孔白倾垂着眸子捧住德善的脸，下一刻，便坐在了德善的腿上吻上了那温热的唇。
　　德善并没有推开他，反而闭上了眼睛配合孔白倾的亲吻，现在的事情，该说这是意料之外还是意料之中呢？至少，他并不讨厌，甚至很喜欢，心底甚至涌现出了喜悦的情绪。
　　“大师，你渡我吧。”孔白倾坐在德善腿上，这样一来便比德善高了些许。
　　“好。”德善搂着孔白倾的腰微微抬头亲吻着孔白倾的下颔，孔白倾双臂搂着德善的脖颈，垂眸看着德善，他抬起头，让德善不仅仅是亲吻他的下颔。
　　德善伸出一只手轻按着孔白倾的后脑，让孔白倾低头，孔白倾照做，随即二人便又热吻在了一起，唇齿纠缠无休无止。
　　他们谁都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到了床上、又是什么时候一切开始失控、更不知道现在的抵死缠绵到底是谁先主动的，总之，事情便是如此发生了。
　　孔白倾的身上冷，却在德善的怀中染上了些许人类的温度，这也是孔白倾第一次离得这么近嗅到德善身上的那股檀香味，淡淡的，并不呛人，反而让人十分安心。
　　孔白倾搂着德善脖颈的双臂有些发颤不禁搂得更紧了几分，德善将孔白倾粘在脸上的头发拨开，凑过去亲吻孔白倾含泪的眼角，抚摸着顺滑的长发，听着耳边由他带来的美妙乐谱。
　　德善抚摸着孔白倾锁骨上的刺青，心底莫名地有些难过，他说：“交给我吧，这些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于是这一晚，孔白倾没有回到自己的屋子，而是在德善的屋子住下了。
　　德善熟睡之后，孔白倾睁开了眼睛，他看着身旁的德善，随即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颊，拇指又抚摸过德善的眉骨鼻骨，最后又落到了唇上，他凑过去，轻轻地落下了一个吻，随即才满足地搂着德善睡觉。
　　德善想要离开白玉城的心动了，不是想要离开孔白倾，而是他想要查的一些东西，白玉城中没有，他得离开一段时间。
　　德善和孔白倾说的时候，孔白倾有些诧异，他倒是没想到孔白倾竟然会对自己这件事上心到这种地步，孔白倾懒趴趴得靠在德善肩膀上，用着幽怨的语气道：“哦，大师昨日才说不离开，现在睡到了，便又要走了？真是善变的人心。”
　　“莫拿我打趣了。”德善侧过头亲了亲孔白倾，心中明白孔白倾这是故意调侃他的。
　　“你大概要去多久？”
　　“青云城有些远，我尽力一月之内回来，”这才刚刚表明彼此的心意，德善也有些不舍，“我在青云城有个好友，我提前让他帮忙，我们两个人一起，很快的。”
　　“嗯，那好吧，你要早点回来哦，我会想你的。”孔白倾说着，在德善的脸上亲了一口。
　　德善点头：“我也会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