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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晚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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瞄准,射击。
又一次偏了。
轻笑着摇摇头,放下枪。
还是改不掉小时候的习惯啊。
金发的夫人一边感叹着自己的悲悯,一边寻找着丈夫的身影。
在稍远些的地方,伯爵正小心地将枪口对准一只大意的雄鹿。
它正悠闲地吃着草,漂亮的鹿角随着头的晃动时起时伏,好像被风吹拂的含苞待放的花枝一样。
一只绝佳的猎物。伯爵暗暗想道。
他屏住呼吸,缓慢扣住扳机,想要一次成功。
而情势突然发生了转变,就在他要扣动扳机的一刹那,一发子弹暴烈地射出,惊飞了一树的鸟儿,也成功得让那个美丽的生灵夺路而逃。
伯爵有些愤懑地回过头去,看到他的妻子无辜得笑着,耸了耸肩。
“哎呀,又打偏了。怎么一只鸟也没打中啊。”
“你这是第几次了!”
他忍不住想要呵斥她。
“诶?打扰到你了。”她装作没事人似的表示关切。
“实在太抱歉了。”若是不知道她的前科,看着她无辜的蓝眼睛,旁人一定以为那是世界上最诚挚的道歉。
伯爵对上她含笑的眸子,先前的怒气立刻被卸掉了大半。他重重得叹了口气,赌气似的转过头,不再理她。
她跟在他身后,看他孩子般别扭的举动,脸上的笑容慢慢扩大了。
一直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还是没跟她说一句话。托她的福,自己这些年来的狩猎鲜有收获,每次即将得手之际,身后总会响起那不合时宜的枪声。
神枪手的名誉简直要被她败光了。他愤懑地想着。
而她也只是默默得跟着他,时走时停。唯一不变的是脸上绽放的笑容。
“不如看看夕阳吧。”她突然提议到。“这么些年你都没有心情去欣赏呢。”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带上了些无奈。
“晚祷的钟声确实动听,可在教堂里看到的总不是真正的夕阳。”
听到这里,他突然停下脚步,害她撞到了他的背上。
“哎呦。”
这声痛呼成功得使他转过身来,有些心疼得帮她揉着被撞痛的鼻子,小声地说着“对不起。”
在那之后,两个人便爬上了最高的那棵树。
他们并肩坐着,依旧一言不发。
西沉的太阳努力地挥霍着自己最后的力量,染得天上的云都熊熊地燃烧。那金红色的光芒挣脱开云边的束缚撒在每一寸土地上,闪亮了两人的眼睛,晕红了两人的脸庞。
看着这寻常却壮烈的景象,伯爵的心也随着那暮光跃动起来。
一种莫名的冲动役使着他,让他扳过妻子的脸,不顾对方的惊诧,忘情地亲吻着。
她始而惊讶,最终却沉迷其中,享受着两人之间第一个吻。
并不如从前情人那般激烈,但却甜蜜的无与伦比。她感觉自己就像久旱的大地,突然间感受到久违的细雨。
这或许是爱情的滋味?
她想着,突然不安起来。
她又回忆起十年前的事。
那时她彻底决定脱下一身戎装,回到家乡,归隐到某个修道院里,做个平凡而虔诚的修女。
她当了六年的火枪手,手刃了杀害未婚夫的仇敌,而且屡立战功。她的名字连同她的三个伙伴一起被全巴黎的人传颂,她的事迹成为街头巷尾无数议论的中心。所有奋斗的青年都以她作为榜样,所有怀春的少女都为她深邃的蓝眼睛疯狂。
而她自己却看着镜中俊朗的金发小伙,完全不知何去何从。
她曾是个文静优雅的小姐,曾经有一个深爱她的完美的未婚夫,曾经有最热烈最深沉的爱恋。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她只是个冒牌的男子汉,顶着一个胡乱起的名字,过着她过去想破脑袋也想象不到的刺激又混乱的生活。
是时候结束了。回到熟悉的地方,去可以收容自己这样嫁不出去的大龄女青年的修道院,在单调乏味的生活中守着过去甜蜜的回忆渐渐老去,这是最适合她的生活。
她这样想着,踏上了回乡的归程。
一切却因为眼前这个人改变了。他守在出城的路上,拦下了自己,质问自己回乡的理由,然后求婚。
那天的一切总结起来都那么莫名其妙。
“我不爱您。”她坚定地回绝着。
“我也不爱您。”他一字一顿,说的异常认真。“可我不希望您在经历过如此多的痛苦之后,还要在那种地方受苦。”
听到这样的回答,她开始谴责自己为什么在美丽岛的牢房里,抱着第二天必死的觉悟跟这位绅士分享各自的前尘往事。
都是苦涩的回忆,也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但她并不希望这成为两人关系变质的理由。
“谢谢您的好意,可是。。。。”
“您不需要别人的爱,我也不需要。可我了解您,正如您了解我一样。习惯火枪队生活的我们都厌恶孤独。”
她此刻非常讨厌他的一针见血。
“所以请嫁给我。”
她依旧不为所动。
“我要回去了,需要一位新的伯爵夫人。”他终于拆下了绅士的面具,说出了最自私的理由。
而她自己也不懂,最后为什么鬼使神差的说了好。
同他结婚,两人相敬如宾。没有爱情,却有温情,这样过了十年。
他们都在对方身上找寻着从前情人的影子。
即使在意乱情迷的夜晚,两人口中唤的依然不是对方。
他叫她安伊,她叫他弗朗茨。
他时常在教堂为过去的莽撞忏悔。她也总在树林里清唱从前的情歌。
而什么时候开始,彼此的眼中都映出了对方的影子。
她记得某天在教堂里对他伸出了手,他握紧了。
一切从那天晚上开始不同。
可那是真的不同吗?她不能也不敢确定。
推开了伯爵,她匆匆爬下树,想要逃离这久违的爱意。
她不想爱,不想背叛,但更不想在爱上的同时还被当成替代品。
“阿拉密斯!”伯爵唤出了十年前她用的假名。莫名的亲切。
“我想,我想说。”他有些犹疑。
她抬头望去,看到丈夫的脸上竟挂着可疑的红晕。
“我想说,”他深吸一口气,“吕布尔想要个弟弟。”
听到儿子的名字,又听到这样滑稽的借口,伯爵夫人不可抑制的大笑起来。
她的笑声感染了还在树上羞涩的伯爵,他也跟着放声大笑,笑声惊飞了临近树上休息了的鸟儿,震得那太阳也躲到了地平线之下。
这是她听过的最滑稽的表白。
“如果你捉得到我的话。”她说完笑着跑开了。
伯爵赶忙爬下树,在她身后追逐着。
迎着凉爽的夜风,她的头发肆意得飘扬着。
她感觉自己好像重新回到了十六岁。又是那天真烂漫的年纪,又有那躁动不安的心灵。
世界对于她而言突然又是那样新鲜,那样美好。
月亮在这样宁谧的幸福中悄悄探出头,安静地绽放出了然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