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主廉贞》枕山漱玉

41、佛山

　　走？

　　走去哪？

　　他凭什么要求自己像个废物一样落荒而逃？

　　想到这里，宋可唯鼻尖酸涩。

　　连同呼吸之间都有大量的血液涌出，她按住伤口，知晓自己再战下去也是拖累。

　　萧烛几招将房里仅剩的几人一并斩杀，天太黑了，宋可唯看不清他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色，借着夺来的剑勉力支撑着自己。

　　危险并没有就此解除。黑暗之中，还有源源不断的宛如蝗虫一般的人朝着这里赶来，只为了践行萧瑜下达的命令。

　　萧烛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决断，“明琅在门外，你带着她，到佛山去。”

　　佛山。

　　听到这个熟悉的地名，宋可唯的神色几度变换。

　　与此同时，系统也在催促她离开。

　　“那你们呢？”

　　萧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我会去找你的。”

　　【最多还有十分钟……！】系统尖叫起来，【他们快要到了！】

　　时间紧迫，来不及多说，宋可唯只得转身离开。

　　行至后门，穿着单衣不知所措的宋明琅正站在那儿等待着她。

　　明琅在睡梦中突然被提人起来，正是茫然的时候。萧烛吩咐她在门外等候，不要发出声音，府内异样的响动令她胆战心惊，明琅只好怀着害怕保持静默，小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慌。

　　看到宋可唯出现，宋明琅的心才算是落到了实处。她捂住嘴低声惊呼：“姐姐，你受伤了！”

　　害怕还未褪去，宋明琅看到血色，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宋可唯不想让她担心，只道：“伤不严重，我们先走。”

　　有了系统的及时提醒，宋可唯能够顺利绕过死士。她十分不解，萧瑜为什么会派出这么多人来抓她，哪怕是得知她在流放路上假死脱身，也犯不着这样兴师动众地捉她回去吧？

　　许菲菲的状况或许不好。

　　以萧瑜的处事周全，他不会不在后宫里放几个无依无靠、便于拿捏的妃子加以利用，应当也不缺乏可以为许菲菲挡刀替罪的人。宋可唯是优秀的替罪羊，然而可替代性也大，这样不计成本代价地抓她，任谁来看都要说一句不值得。

　　宋可唯没有想明白。

　　她只顾着带明琅逃。小姑娘在她怀里轻轻抽动，咬着嘴唇不发出一点儿声音。

　　宋明琅哭的狼狈凄惨。

　　她业已看清楚宋可唯最严重的那道伤。来找她的路上，宋可唯只撕了里衣简单包扎，动作幅度一大，血色便显露出来。

　　“我没事的。”宋可唯重复，声音低得如同呢喃，她说给明琅，也说给自己听，“我没事的，我能撑下去。”

　　-

　　派去死士数人，深入衍州，归来者屈指可数。

　　萧瑜险些捏碎了手中的茶盏。

　　尤其当他听闻，衍州出现了萧烛的踪迹，原本的三成怒气猛增，思绪百转千回。

　　原本只想派人深入敌营营救宋可唯归京，萧烛的出现，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

　　月前，停灵在泰华殿的尸体不翼而飞，萧瑜为此大发雷霆，血洗长阶，同时也派出人去，以京城为中心，四面八方地搜集萧烛的踪迹。

　　是他亲眼看着萧烛落败，服毒自尽。

　　他比任何人都确定萧烛已经死去。他曾经敬爱的兄长、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神神叨叨的疯子，萧瑜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能清晰浮现出他死去的模样。

　　可现在，事情却又出现了转机。

　　萧烛疑似出现在了衍州，还和他豢养的死士对上。

　　萧瑜只猜到萧烛有可能“死而复生”，不料他竟和宋可唯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心下出现无数种猜测。

　　这些猜测最后都化作一道命令。

　　无论出现的人是不是萧烛——

　　杀了就是。

　　-

　　季春三月，佛山。

　　拔地而起的一座高耸的山峰隐藏在缭绕云雾之间，就此遗世孤立地远离了人间。

　　一路上去，行至半山腰处，宋可唯停下了脚步。

　　赶路不便，她原想把明琅暂时托付给山下村民代为照顾，明琅拒绝了。她宁愿跟着她走山路、风餐露宿，也不愿意离开她。

　　“累了吗？”

　　宋可唯问。

　　明琅抬起汗湿的小脸，“不累。”

　　宋可唯看破不说破，将干粮和水递给她，道：“不急于一时，休息一会儿吧。”

　　听她这样发了话，宋明琅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她背靠大树喘匀了气，猛灌了一口水，一双黑亮的眼睛神采奕奕。

　　宋可唯也简单了修整了一下。

　　逃出死士的搜捕范围之后，她方才有时间好好处理浑身的伤口。这一路走来，全靠系统用能量吊着她的命，宋可唯才能撑着一口气。如若不是带着宋明琅，顾及小孩子的身体承受不了日夜兼程的赶路，宋可唯只会更加无止境地压榨自己。

　　有什么东西催促着她抓紧时间。

　　无论是系统的三缄其口，一路走来看到的动荡景象，还是传到耳边的风言风语，宋可唯被迫接收这些。

　　混乱的时局，层出不穷的鬼神传说，所有的一切都脱离了秩序。佛山藏着让错乱回归正轨的秘密，而宋可唯眼下唯一的目标，就是到佛山去。

　　作为AI之中非常少有的还算是有人情味的系统，它这回都没怎么劝过宋可唯。他们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并且能为自己的决定和行为负责，便没有什么好相劝的。

　　系统计算了路程，语气中也上欢欣：【按照这个速度，中午之前就能到山上。】

　　佛山上坐落着一座寺庙，两座道观，彼此之间相隔着不短的距离，各自占据着一座山头。

　　萧烛和宋夫人都叮嘱她要到佛山去，他们语焉不详中所指向的，究竟是佛还是三清？

　　宋可唯望着远方的建筑，在视野里露出一点边角，其余全部藏在山与雾的掩护之下。

　　都已经走到这里，她变得越来越平静。

　　“都快到了啊。”

　　【在岔路口的时候。】系统说出了最后的提示，【不要着急做选择。】

　　宋可唯记下这句话。

　　吃了干粮，又喝了水，宋明琅流失的体力逐渐回复。想要靠着这一点儿时间重新变得干劲满满不太现实，但她已经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力气。

　　宋明琅知道，她和姐姐要去的地方很远。但她会坚定地和姐姐一起走下去。

　　“姐姐，我休息好啦。”

　　宋可唯嗯了一声，“出发吧。”

　　-

　　系统提示中提到的岔路口就在眼前。

　　雾气渐浓，恍若谜团的具象。宋可唯心中浮现出一个念头，这或许是面对的最后一个问题。

　　定睛一看，三条岔路口所通往的目的地一下子就都变得难以看清，仿佛浮在天边的一道虚影。她原本牵着明琅的手，可是再一转头，连明琅都不见了踪影。

　　全然的安静之中，连系统都消失不见。宋可唯打开系统赠与她的小插件，阵营之中，几个纸片小人察觉到她的目光猛然一惊，正在快乐摸鱼的小人们接二连三地工作起来，戴皇冠的戴皇冠，装死的吐出假舌头，哭唧唧的往自己脸上画面条眼泪。

　　宋可唯歉然地关掉面板：“是我打扰了。现在是休息时间。”

　　她走以后，小人们瞬间瘫倒在地。

　　没有系统大人监工，那便与休息无异！

　　系统赠送的通讯功能宋可唯还没使用过，她划拉着通讯录，所有的名字都是灰色的状态。

　　这里真的是佛山吗？

　　宋可唯心想。

　　不，或许不应该这样表述。她也许该这样问：这里当真是现实吗？

　　宋可唯站在原地，回头时也已经看不见来路。浓雾包裹之下，面前仅有三个选项。

　　视线从三个路口一次逡巡而过。宋可唯没有试图迈动脚步，可是一旦她的目光长久地在某个地方驻足，再一眨眼，她所处的位置便会发生不甚明显的改变，好像无限倾向于她所凝视的那条路。

　　左右也没有其他办法，宋可唯凝神观察第一条路，直看得眼睛酸涩，什么也瞧不出。

　　眼前一花，浓雾在第一个路口上方聚合。

　　紧接着，半空之中出现了清晰的影像。

　　出现在画面正中间的人，是仰着脸笑容甜美的许菲菲。她打扮得和宋可唯记忆中活泼跳脱的样子别无二致，毫无阴霾的笑容温暖着像萧瑜那样的蠢货。

　　她所处的环境似乎是在一座茶楼，茶客不断，人声鼎沸。宋可唯还记得自己曾经在这里给过许菲菲难堪，手段拙劣地泼了她一脸茶水。隔天她便得到了教训，萧瑜特地登门，帮许菲菲报了那一杯冷茶的仇。

　　许菲菲提着裙摆，带着侍女敲响了对面紧闭的门。

　　这剧情很是熟悉。

　　只是这回，从楼梯口突然冒出来找茬的宋可唯不见了，也没了让萧瑜英雄救美的机会。那扇门甫一打开，露出一张优越的面庞来，许菲菲呆呆地看着，眼睛里浮现出纯粹的欣赏。

　　萧烛只开了半边门。

　　“我说过，不要再缠着我。”他低下头，语气平静，最后一次耐着性子出言警告，“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让靖国公夫人对你另眼相看的，也对此不感兴趣。你要是还有哪怕一点点廉耻心，就不要跟在我的身后。”

　　这已经是萧烛能够说出的最失礼的话，在许菲菲看来半点威慑力也无。

　　“谁说我是特地来找你的？”许菲菲笑眯眯地冲他抛出一枚银锭。

　　萧烛没有伸手去接，银锭砸在地上，响声沉闷。

　　“我只是觉得你的房间位置更好，赏起景来别有一番风味，想请殿下您割爱。”许菲菲望着跌落在地的银锭，笑意淡了，虽仍笑着，但是眉眼之间已经透露出不耐烦，话语也敷衍起来，“殿下不愿意让，我走就是了，何苦同我说这些话。”

　　“平白让人觉得殿下你——”

　　她一顿，“自作多情。”

　　这当然是气话，毕竟许菲菲确实是追着萧烛来的。

　　演得不耐烦了，许菲菲藏不住的攻击性便冒了头。从来没有过萧烛这样油盐不进的攻略角色，开发部在剧情的设置和人设的制作上简直是一塌糊涂，只有受虐狂才能忍受这样讨人厌的男主，除了一张脸意外没什么拿的出手的地方。

　　攻略小半月，是块冰都能给它捂化了。一看好感度，居然是负数。

　　他表现出来的厌恶，当真一点儿也不作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