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主廉贞》枕山漱玉

40、危机

　　“这就原谅我了？”

　　宋可唯从萧烛怀里退出来一些，踮起脚亲了亲他的侧脸。萧烛的体温高得吓人，像是一场突然的、难以遏制的高烧。

　　他有一双漂亮温驯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她。

　　宋可唯的行为处事与来自现代的女高中生更趋同，对于感情的表达直白热烈，简直叫人招架不住。

　　萧烛吃惊于这个毫不矜持的吻，高热从脸颊蔓延至脖颈。

　　“可我还没有原谅你呢。”宋可唯说，“你总是什么都不告诉我。就连恢复心智，都只能靠我自己猜。”

　　萧烛报了个精准的日期。宋可唯记得，在那一天，剧情偏离值攀升到了百分之六十。

　　她点点头，如此很多事情便都说的通了。

　　“你现在全都想起来了么？”宋可唯还有些问题没有搞明白，或许萧烛可以为她解惑。

　　“全都想起来了。”

　　知晓宋可唯肯定要追问，萧烛无奈道：“只是现在还不能说。”

　　系统怯生生冒泡：【小唯，你还是别问了。】

　　宋可唯妥协了。

　　在这个夜晚，她已经知道的足够多。比起回顾往事，她更愿意一直向前看。

　　-

　　次日，宋可唯彻底恢复，不再困囿于道德和理智的拷问。

　　她把关在黑咕隆咚的暗示里的富商挨个提出来。熬了一整个晚上紧张得睡不着觉，神经时时刻刻紧绷，还没等她做些什么，富商豪绅们便争先恐后地自己交代清楚了。

　　是谁心有不甘撺掇着他们集体毁约，又是怎么商定好怎么敲诈起义军的，从头到尾，事无巨细。

　　武容华提议立碑，给了富商豪绅们很大的启发。

　　被万民敬仰的功德和随之而来的隐藏利益固然叫人心动，然而起义军也不过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乱党，他日一旦被朝廷清剿，他们竖起来的这块碑，便不算一回事了。仔细一合计，便由几个说的上话的人牵头组织，打算踢开起义军，自行立碑。

　　只要拿出先前商定好的粮食中的十分之一自行交于民众，再让人大肆宣扬，乐善好施的善人名头便板上钉钉。这块碑将不会随着起义军的存灭生出隐忧，如此划算的买卖，何乐而不为？

　　“涿州水患初定，泰熹长公主犹如九天玄女，救万民于水火，连同那样恐怖的疫病都叫她治好了！就连前线的将士都受了莫大的鼓舞，辛将军才……”有人小心翼翼地觑着宋可唯的脸色，吞下去后半句话。

　　旁人接话道：“我等……我等养家糊口并非易事，也得为自己做打算，娘子莫怪嘛。”

　　“好一个做打算。”宋可唯冷笑一声。

　　这些推脱之言，听过就算了。

　　世界上哪里有常胜不败的将军。辛辽十战九胜，唯一的一次败局，就让他们慌了阵脚。

　　宋可唯不得不承认，提出抛开起义军自行立碑的人，脑子很是活络。

　　只可惜聪慧有余，胆气不足，当下被同伙出卖，软得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恨不得磕头求饶。

　　宋可唯差人将事情的始末告知武容华，对于富商急切的表忠心并不是特别在意。

　　富商原以为他们服个软道个歉，此事就能揭过。粮草问题非同小可，前线战事吃紧，他们晚交一天，武容华等人比他们更着急才是。

　　看穿了他们心头的侥幸，宋可唯好心提醒：“在诸位反悔的间隙，功德榜未来的头名已经易主。贺夫人慷慨大方，叫在下敬佩不已。”

　　“贺夫人是谁？”

　　“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号啊！”

　　宋可唯背身离开，对那群人的惊疑不定和苦求充耳不闻。

　　守诺和毁约的结果怎么能够一样。再关一关，才能够逼出更多来。

　　…………

　　冷了几日，富商豪绅纷纷坐不住，只想着尽快出去。他们不得以多出先前数倍的筹码换得自由身，眼下顾不得太多，连自身安危都保障不了，让他们慌了阵脚。

　　金钱固然珍贵，那也要有命去花！

　　宋可唯收了东西，眼看着也差不多，便一个接着一个地放他们回去了。

　　来日武容华设宴，先是大赞他们慷慨解囊的“义举”，又假模假式地代宋可唯赔罪。

　　前方战事再度扭转，经过一段时间的僵持，辛辽大捷，富商豪绅更加有苦难言，只得自行咽下一肚子气。

　　经此一役，宋可唯真正意义上成了武容华的左膀右臂。但这并非宋可唯想看到的局面，武容华有她自己的抱负，而宋可唯的目标也只在这一段时间同她交汇。

　　饥荒遍地，生民涂炭，宋可唯无法漠视。

　　与此同时，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警醒着她。

　　当下宋可唯唯一能够为武容华做的，就是极尽自己的力量为她培养起可用的之人。魏邈，又或者吸收提拔起一些新人。

　　孤掌难鸣，武容华既要与辛辽分割开，身边不能没有帮手。

　　宋可唯能陪武容华的，只有这么一段路。

　　只是宋可唯也没想到，离别的日子来的这样快。

　　白日里她还在校场操练，傍晚归家，去学堂里接宋明琅放学。路上只多出了一步，就是牵着明琅去药堂里，顺路把萧烛也牵回家。他的医术大为精进，经常会去坐诊，免费为需要帮助的百姓诊治。

　　夕阳的余晖中，并肩行走的三人身上都蒙着一层暖黄的光晕。

　　察觉到温柔的注视，宋可唯回看萧烛，人人对视片刻，相视一笑。

　　宋明琅对于大人的腻腻歪歪接受良好，她一手牵着一个，唯一苦恼的地方在于她没有多出第三只手来吃路边摊子上买的小食。

　　实乃人生大憾。

　　她近来活泼了很多，在学堂里也交到了新朋友。虽然依旧话少，明琅渐渐地也习惯起了表达。她讲起在学堂里的趣事，宋可唯和萧烛安静地听着，偶尔地给予一些反馈，真像一家三口一般。

　　话题忽得走偏。明琅说，在学堂里的时候，周围那样多的男孩子，一眼望去看不到女孩。

　　不知为何，她觉得很伤心，但是伤心在何处，又说不出个中缘由。

　　她实在是太年轻，难以理解这样的规则。为什么女孩子不能和男孩子一起坐在学堂里，为什么逃荒路上，身为女儿的她是可以被轻易抛弃的。

　　宋明琅本能地厌憎着这样的现实，但又无力去改变。她实在是太小了。

　　再走过一段路，就能到家了。

　　平静之中悄无声息地酝酿起无法用肉眼观测到的风暴。宋可唯不知道这是最后的安稳，同妹妹和恋人一起走进家中。

　　【醒醒小唯，快醒醒！】

　　不符合常理的酣浓睡眠之中，宋可唯听见系统的呼喊。她的眼皮很沉，四肢使不上力起，只有意识越来越清醒。

　　寒毛耸立，宋可唯察觉到危险，极力调动每一块肌肉。终于，她逃脱了不可名状的桎梏，骤然惊醒，面对数把指向她的冰冷刀锋。

　　对于她出乎意料的清醒，用了大剂量搀有安眠成分药品的男人也显露出一点吃惊。他的整张脸都藏在黑布之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我们不会伤害您。”他的态度甚至称得上和善。

　　这自然全部仰赖于他所效忠的主人的命令。

　　眼前的宋三姑娘，因为他的突然出现露出惶恐不定的表情，害怕地往后缩了缩。这使得他因为宋可唯清醒过来而提高的警惕性再度放松，悄无声息地把染血的剑锋往身后藏了藏，以免吓着这胆子比针尖还要小的姑娘。

　　据他所知，这位娇滴滴的京城贵女空有美貌，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不值得他提心吊胆。

　　他客气道：“请和我们回去吧，陛下在等您。”

　　表面功夫做足，他便倾身去抓宋可唯。

　　下一秒，他惊愕低头，看到深埋于胸膛的尖刃。

　　他对上宋可唯的眼睛。

　　那是全无害怕的、如同野兽一样冰冷的双眼。

　　掌心被血浸染。宋可唯能感受到自己的动作依旧迟缓，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供她恢复，只好咬牙调动全身的力气。

　　目光穿过男人身后，她借着微弱光亮打量着分布在房间四周的、男人的手下们。血腥味会散过去，长时间听不到动静对面肯定也会起疑，留给她的时间不多。

　　宋可唯猛然抽出了正中他胸口的那把匕首。

　　那便不再多想。

　　鲜血喷溅，她毫无畏惧地握住鲜血淋漓的匕首，悍然冲向屋内围成一圈的其他杀手。

　　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宋可唯一连解决了两人，而后陷入围攻之中，不多时身上便添了几道新伤。

　　屋里动静不小，但直到现在也没有人听到动静赶过来。

　　其他人怎么样了？

　　宋可唯心下一凛，或许武容华他们也出了事。

　　敌我实力太过悬殊。

　　这群人不比宋可唯单枪匹马营救武容华那日的土匪，一招一式都更有章法，对面配合之下，她不由得左支右绌。

　　噗嗤——

　　长剑贯穿了她的肩膀。

　　剧痛之下，宋可唯咬住舌尖，不退反进。

　　刀锋划过脖颈。

　　她将面前的敌人杀死，眼前渐趋模糊，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宋可唯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撑多久。

　　小臂被用力击打，武器遽然脱手而去，哐啷砸在地上。

　　再要去拿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招式狠辣的一击直冲着她的命门而去——

　　宋可唯闭上眼睛。

　　预想之中的剧痛没有到来，宋可唯蓦地睁眼，看见敌人停滞在半空中的动作不得寸进。

　　被认拦下的致命一击，男人的手臂以诡异的角度弯折过去。

　　视线偏移，宋可唯怔怔地望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萧烛的脸。

　　他挡在她的面前，声音冷肃：“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