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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偷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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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是假的。
甚至不用费什么脑子去思考,宋可唯已经能够断言,《宠你一世》这本小说里写的那些东西,大概只能信个百分之十。
听完萧瑜那三个选择之后,她陷入了比徐志摩再别康桥时更深的沉默。
如果这是个乙游,她一定会很给面子地对着男主这张无死角帅脸深情款款地说我做你的皇后。可现实是,宋可唯穿越了,这还是个封建社会,她的性命安全都不能保证,选一二三都是死,没区别。
她对自身认知很清晰,十八岁女高中生,三门主课六门小学科都是学了却不精通,只能完美对付应试教育的程度。唯一在当下有点用的历史,还被细细切割成这里要用、那里要考的各种知识点。选官制度她懂一点,中央集权她懂一点,诸子百家她也懂一点,但是,那怎么用?
她一届女流,也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开一代先河入朝为官的。况且她现如今还顶着萧烛妃子的名头,更是希望渺茫。
再三考虑,宋可唯也只能跟着老剧本走。
选流放,虽然路途艰险,听起来可怕,可但凡不死在路上,她就赢了一半。
宋可唯简直难以描述萧瑜听到她的选择时那阴沉可怖的表情,活像死了个老婆,比她死去的老公在书里的所作所为还要反派一百倍。
那时,越是到了紧要关头,宋可唯的字字句句越是谨慎。
感谢宫斗剧的熏陶,她沉吟片刻,咬文嚼字道:“我入宫那年,爹爹和阿娘说,宁愿下辈子我们宋家不要这泼天的荣华富贵,只要阿唯做他们的女儿,日日陪伴身侧,也好过这离别的苦楚。如今,阿爹已经不在了,我只想陪阿娘,走最后一段路。”
说罢,她强撑着挣脱帝王的手,深深趴伏下去,额头紧贴地面,“愿陛下恩准。”
活在现代社会,她还没跪过祖宗之外的其他人。如今穿越,倒是跪得和古代人一样流畅自如。
她不禁有点鄙夷唾弃自己。
宋可唯反复咀嚼自己的措辞,料想挑不出大毛病。她只希望这段话没有太过矫情。
不然全平台的编剧都给我谢罪!你们残害了一个无辜的灵魂!她在心底悲愤道。
萧瑜怒极,“宋可唯,你真是好样的。”
宋可唯双眼紧闭,都做好男主要发落了她的准备。
然而没有。
天子骤然起身,宋可唯额头紧贴地面,感受不到他眼神的愤怒,只觉得无力。她实在是太弱小了,在生死关头唯一能做的居然只是耍嘴皮子。
她听到萧瑜离开的脚步声,浑身的血液好像一瞬间流通了。
她逃过一劫了吗?
也许是的。
刹那间宋可唯瘫软下来,浑身如同从水中刚捞起来似的,冷汗淋漓。
她艰难地爬了起来,环顾四周,原本就破烂的家具摆设倒了一地,实在没有可以坐的地方。身上的衣服虽然薄,但看得出是精细料子。以后怕也没机会穿这种衣服,就不心疼它了。
宋可唯实在站不动,于是一屁股坐地上了。
“娘娘,”门口怯怯的声音,试探地说道,“您还好吗?”
记忆告诉宋可唯,那是个叫姚儿的年轻婢女。
“姚儿,我可能需要你帮我一点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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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儿这个在《宠你一世》里半个字都没有带到的小配角,活生生地站在宋可唯眼前,居然比所谓的男主女主更有人气。
十四五岁的年纪,因为吃得不好,身板很瘦弱。脸颊上却有婴儿肥,眼珠乌黑,放在现代,肯定是爸爸妈妈捧在手里千娇百宠的小女儿。
宋可唯喃喃:“还是单纯点好。老讨厌谜语人了。”
萧瑜这个人就是她最讨厌的谜语人的典范。
姚儿没听清楚,表情疑惑,“您说什么,娘娘?”
宋可唯叹息。
寒冬腊月的,冷宫的领到的月例里只有一些劣质的炭火,即便如此,量还极少,甚至不够过冬。
炭点燃后烟大,也不怎么暖和。
蓉儿起初还不敢和宋可唯在一处取暖。顶着姚儿懵懂不知事的眼神,方才解释这是僭越。
姚儿一向听姐姐的话。蓉儿说这样不可以,坏了规矩,她就乖乖往墙根挪动,哪怕已经冷得发抖,也不想违背姐姐的话。
宋可唯却道:“我如今是罪臣之女,戴罪之身,哪还有什么尊卑呢?”
蓉儿犹疑,“娘娘……”
“别叫我娘娘啦。”宋可唯一手拉一个,把两个小姑娘拉到炭火旁,“陛下金口玉言,宋贵妃已经随先帝去了。我现在是宋三姑娘,明日就要被发配岭南。”
“今天也是我们最后的缘分啦。”
两个小姑娘多少还有些不安,半推半就在炭火盆子旁边坐下。两人贴得紧紧的,和宋可唯隔着一段距离。
三个人围着炭,各自有各自的心事。
彻底安静下来,宋可唯尝试去梳理脑海中的记忆。
这些记忆中有非常明显的不连贯的地方,宋可唯也不知道是不是穿越带来的后遗症。越是梳理她脸上的痛苦之色越明显。
宋家可以说是精忠报国的典范。武将世家,满门忠烈。宋可唯的父亲、叔伯、兄弟……十余名男丁战死疆场,一条人命换一条封赏,直到最后封无可封,也就成了皇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当时有多风光,现在高楼倒塌,满地烟尘就有多惹人唏嘘。
宋可唯沉思。
那些尚未亲眼见过的家人,与她之间仿佛始终隔着一道水镜,雾蒙蒙地水中观月,镜里看花。
身为一品诰命的宋夫人,原身的娘亲,在丈夫去世后独自撑起一个家。独自养儿育女,操持家务的艰辛难以用轻飘飘的只言片语表述出来。
也是在这样的磨砺之下,宋夫人的性格几乎算得上冷硬。
所以“只要阿唯做他们的女儿”这种话说出来真的已经一秒ooc了……
宋可唯叹息。
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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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冷的早晨也将过去。
温度也渐渐回暖。
考虑到蓉儿和姚儿还要在冷宫里待一整个冬天,总不能为了她贪图那么一点暖就让两个身如浮萍的小姑娘挨不过冬天,宋可唯熄了炭火。
偌大一个破旧衰败的冷宫都要蓉儿和姚儿俩人打扫。
日日尽心尽力弄得四处干干净净不大可能,只能把平时走动的几处稍作清扫,乍看上去体面就行。
先帝驾崩三月余,新帝登基之后,皇宫里翻天覆地的大动作也有个几轮,却和这些兢兢业业的小宫女没什么关系。外头再热闹,热闹不到冷宫里。
宋可唯住进冷宫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先前伺候她的那群宫人全都是先帝拨的,一出事全都跑没影了。她倒也乐得清闲,不必装作原主。
蓉儿姚儿在外头打扫。
宋可唯干坐着嫌冷,站起来走动。
窗子不但半开,还缺了一角,风倒灌进来冻得人哆嗦。宋可唯走过去关窗子,忽而对张一张脸!
“你……”谁啊!
“姐姐,噤声。”那赫然是个少年人,面皮白皙,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她唇边。
宋可唯心脏即将蹦出嗓子眼的那一瞬间,靠着强大的自我管理能力和意志力将自己的理智勉强扯回水平线。
宋新云抱怨道:“你一直不发话,我都不敢进来。外面冰天雪地的,冻死了。”
宋可唯抬手把他揪进来,“小声点,外头有人。”
原本下线的记忆又开始攻击她。宋可唯已经习惯了那种眩晕感,待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时,心中不自觉地生出一种拼图被渐渐补全的安全感。
但这安全感也只是一时,整个记忆中还有无数的空洞等待着她去填补。
宋新云,是宋家硕果仅存的男丁。
浓烈的情感是记忆中的一部分吗?宋可唯从中窥见了一个姐姐最深的怜惜和骄傲。
堂弟打小身子弱,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别说家里一众长辈疼宠他,连姐姐们都晓得弟弟身子娇,平时家里再蛮横的男孩,姐姐们都敢上手拧他的耳朵。
唯有宋新云打不得骂不得。
这样的男孩子,生来万事称心如意,陷在富贵海洋里,外人各个疑心他长大必成败类。只有做姐姐的,才明白他得到的所有宠爱,都是因为他值得。
三年前,他与长姐宋可心外出游玩,路遇劫匪。激战过后,贼人和家仆俱是死伤惨重,长姐也不幸犯了旧疾。宋新云为了给长姐延医用药,背着宋可心跋涉数日,直到进入兄长驻地,往后身子又坏了,躺在床上足足月余。
能下地之后,宋新云一改往日怕苦怕累的娇气作风,直言要和兄长习武。不为功名利禄,只希望在未来遭遇危险时,能够保护自己的家人。
刚刚穿书过来没多久,宋可唯居然真的打心底里担心原身的家人——那些在她原本看来不过是推动男女主感情的工具人、没有什么深挖必要的纸片人们,真正希望自己能为他们做点什么。
无论是活泼灵动的姚儿,安静恬淡的蓉儿,还是那个不按照剧本和常理出牌的萧瑜,他们都在告诉宋可唯,这个世界并不仅仅是她认知中浅薄无聊、纯粹是用来打发时间的一本狗血小说。
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世界。
时间紧急,外面的情况也危险,宋可唯赶忙挑最紧急的问题询问宋新云:“新云,家里现在怎么样了?”
“大娘那边正带着家中女眷打点行礼。不过……”宋新云犹豫了一下,接着道,“四姐人还在外头。大娘已经暗中修书去让四姐姐避避风头,先不要回来,等这阵子过去,再去边关。”
“少了四妹,怎么瞒得住?”
“大娘……”宋新云吞了口口水,“太子哥哥生病时家里就着手布局隐退,却没想到萧瑜这狗崽种动手太快了,我前几天才刚刚因为游猎意外‘去世’,还没来得及借口告老。”
“按照大娘的意思,是叫我直接扮做四姐姐。外面见过四姐姐的人不多,再加上我现在身量不高,家中姐姐也通过气,会一起帮忙遮掩,不但能保护我,料想瞒得过去。”
“这也让四姐姐绝了后患,不必跟着我们去岭南那荒郊野地吃苦头。”
宋可唯:……
天哪,男扮女装,我娘的想法可够野的。
“也不失为是个好法子。”宋可唯甚至借此找到了为家里做点什么的好办法。她拍拍宋新云的肩膀,笑容很慈祥,“姐姐没什么能帮你,倒是会一点妆点的技法,兴许明儿个你出门时就变成了十里八乡最水灵的大姑娘。”
宋新云委屈巴巴,“三姐你又笑话我……”
气氛没轻松一会儿,宋新云眉头又皱起来,“太子哥哥现在在哪?”
无论是萧烛还是萧瑜都并无子嗣。担得起宋新云这声“太子哥哥”的,只有宋可唯那死去的老公萧烛。
宋可唯又在脑子里翻箱倒柜找记忆,一时间也没明白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只是思索,道:“按照萧瑜的日子是早早把人拖去皇陵埋了,停灵多一天他脸色就要难看八个度。司天监在算日子下葬,现如今尸体停在泰华殿。”
宋新云脸色顿时凝重下来:“待我去探查一番。今夜子时侍卫交接班,防守最为薄弱。我们今晚去把人偷出来。”
“?”
偷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