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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烽火黑黫(三) ...

  •   高杰是宁王府护卫营的统帅。
      他早年跟着宁王征战炼就了一身本领,宁王也器重他,护卫营就是那时候交由他统领的。但宁王去得早,之后徐慎掌握了宁王府大权,高杰便弃了旧主幼子,转投徐慎。他不是对恩主忠诚的人,但的确有一身本领。他极擅于防守,是统领护卫营的不二人选。

      徐慎的调令送抵时,高杰正用完了晚膳。近卫将托盘撤下,高杰用巾帕净了手,这才接了信件。徐慎在信上写着要他攻打宿业,高杰攥着信纸,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

      他当年投靠徐慎是时势所迫,他还很年轻,还有大好的前程。萧昀当时年纪太小,即便来日成功袭爵在徐慎手下也难以出头,他给不了高杰未来。但此时徐慎要他攻打宿业,高杰不禁在心中一阵掂量。

      投靠徐慎顶多是权力之争,但若是攻打宿业…就是坐实了叛贼的罪名。

      高杰一下下抛着短匕首,亲卫就候在帐外,他却迟迟没有下达军令。一阵静默间,帐帘又被掀开,亲卫入内对高杰附耳。

      “哦?”高杰忙起身,面色如常,“快将人请进来。”
      “高将军。”来人自己掀了帘,黝黑的脸上刀疤穿眼而过,“久仰大名。”

      “快请入座。”高杰熟稔地攀上来人的肩膀,将人带进帐内坐下,“一路风餐露宿今夜可得好好休息。”
      高杰的亲卫再度铺设席案,托盘里盛着羊肉和鲜奶。李风扫了一眼,见高杰在自己对面坐下后就拿出匕首剔着羊肉,不禁一蹙眉:“将军没有收到长史大人的来信?”

      “什么信?”高杰将羊肉剔下装进瓷碟里,像是不明白李风的话。
      李风喝了口鲜奶压下喉间燥意:“宁王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他不知用什么法子迷惑了燕王,竟让燕王同意为他追杀长史。将军今夜攻下宿业就能扭转局势,燕王定不敢擅动。”

      高杰听着,将盛满羊肉的托盘推给李风:“这是长史的意思?”
      “是长史的意思。”李风没看那碟羊肉,他见高杰迟迟不应,心里不禁起了疑,“…将军若是有难处,直言便是。只是萧昀此子睚眦必报,这些年他恐怕早就对你我怀恨在心,就等着哪日杀之而后快。”

      李风搓了把脸上的刀疤,话音沉沉。高杰将匕首扔回托盘里,嘴角的笑还没溢出来,就听营地外一阵火药爆炸的巨响。

      “什么声音。”高杰和李风皆倏地起身。

      望楼上的昏昏欲睡的护卫营军士倏地清醒了,和迎面而来的嵩郡驻军打了个照面,护卫营军士迅速转身,手才伸向鸣钟,就被削掉了脑袋。营地的城墙上垂着绳索,嵩郡驻军连续不断地向上攀爬。

      护卫营军士乍逢敌袭,乱作一团,慌乱间竟忘了使用投石器。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嵩郡驻军拔刀就战,一刀刀绝不手软。

      “怕什么,慌什么,老子一天天喂给你们的军粮都他妈白吃了。”高杰目光锐利似刀,一声暴喝惊得军士迅速回神,“迅速列阵迎敌!”

      高杰的到来让军士们瞬间有了主心骨,护卫营列阵吊门前,高杰一马当先。
      周玄骑马立于营地外,他悠然地喝着葫芦里的酒,将这场仗打得像是儿戏:“…里面的将领听着,小爷我不知道你姓甚名谁,但只要你乖乖地将大门打开,跪着大喊三声‘周爷威武’,小爷就开恩饶你不死。”

      身后的嵩郡军士也一阵喝倒彩,他们不像是来打仗的,倒像是来闹事的。

      高杰一生傲慢,总认为被困在宁王府护卫统领这个位置上是他时运不济。此时听着城外一声高过一声的嘘声,高杰气的肝火直冒。他面色铁青,带着身后军士打马直冲向吊门。
      什么周爷?不过一狂妄的无名小辈。

      高杰在冲锋中忘了理智,也忘了自己最擅长的是防守而不是进攻。周玄等在门外,他收了嬉笑,将装着烈酒的葫芦别回腰间。无名是把宝刀,可这些年跟着周玄在大都蒙尘,今夜他终于重见天日。

      高杰紧盯着周玄,策马长驱。二人甫一撞面,高杰就在马背上撑起身子,一记扫堂腿“唰”地过风而来。

      百里外的抚州,同样阴沉的天。
      徐慎立在高楼上,见栏杆上攀上双手,人还未至,就先朝着徐慎来了记扫堂腿。徐慎没料到这出,身子猛地后仰差点栽一跟头。萧昀双手撑着栏杆跳了下来,徐慎一见是他扭头就跑,这人虽然受了伤,跑起来腿脚倒是利索,一溜烟就没影儿了。

      萧昀轻蔑地笑了,他没有追上去。他再度攀上栏杆,竟从高楼上直接跳了下去。高楼下徐慎贪凉搭了凉棚,凉棚顶厚厚的草堆上还兜着布。萧昀轻巧地落在那布上,又接力一点,正好落在从楼梯间下来的徐慎面前。

      “没想到你也有怕了的时候。”萧昀抬腿当胸猛踹,徐慎一个不稳,连退几步,后背狠狠地撞上高楼的木柱,蹭下一层木屑。
      “竖子休要张狂。”徐慎从地上弹起,夜风呼呼地吹着,血腥气刺激着徐慎的感官,再度激起了他的战意。萧昀懒得同他废话,挥刀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

      ……

      两刀相撞,一阵令人牙酸的精铁碰撞声。

      周玄架着刀,无名在他手中威力不减。他手上一使力,差点带得高杰翻下马来。两位统帅身后,他们的军队也正短兵相接。嵩郡驻军刀刀致命,那尖刀没入胸膛不过一瞬,下一秒就鲜血四溅。

      大兖境内众多虎狼之师,嵩郡驻军最擅长野战。

      高杰受伤败退,周玄却并未乘胜追击。他策马往营地前的草场撤退,扬鞭招呼嵩郡驻军跟上:“撤!”
      嵩郡驻军今夜阵形古怪,每列小队的冲锋和后撤像波浪的起伏。前一小队才撤下去,后一小队就接着扑上来,彼此间的配合达到了极致。但他们都像玩儿似的,每人上来捅一刀就走,绝不停留。

      高杰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敌人,他承认他被周玄的玩弄激怒了。周玄不肯与之正面一战,在高杰看来这是对他作为守将的轻视。
      他竟然被一个小毛孩儿轻视了?

      高杰一阵无名火起,他将刀从敌军胸膛中拔出来,打马追上周玄,高扬的马鞭几乎抽上了周玄队伍中最末尾的军士。

      “都愣着做什么,给我追!”

      周玄带着军士遁入草野,高杰被怒意冲混了头脑,根本没有注意自己已入重围。他像犟驴似的冲在最前面,迎风闻到股火药味。

      高杰鼻子一皱,前方忽然火光暴涨,“砰”的一声巨响,那火药像是炸在高杰耳边。
      “后撤!”高杰想也不想就勒马返回,护卫营军士在巨响间四散逃窜。
      “快撤!”高杰急声高呼。

      草野间零星地起了火,被风吹得越来越旺。

      火烧起来了。

      游廊里的火已经烧到了外院,萧昀和徐慎刀刀皆以夺命之势袭来。二人战了片刻,皆无法撼动对方,彼此都感到有些吃力。徐慎的伤已经在持续不断的疼痛中失去了知觉,他早已是强弩之末。

      短暂对峙后,萧昀和徐慎同时弃了刀,萧昀手上起势,脚下划出道弧度。
      “你恨我。”徐慎音落,一拳猛出,刚劲的风直冲萧昀面门。萧昀避开锋芒,扫堂腿扫出一阵强风。
      “是啊,你压着我这么多年,我怎能不恨你。”萧昀无比平静,他扫出的腿被徐慎擒住了。徐慎猛地用力将他抡向空中,萧昀反缠住他的脖颈,将人猛地带翻在地,“今夜…我必定大仇得报。”

      “天真!愚蠢!不自量力!”徐慎从地上爬起,瞬息间猛地抓住萧昀的手臂,恨声道,“你以为我死了,宁王府上上下下就会拥护你吗?”

      萧昀不答,徐慎忽然笑起来,笑声痴狂得像是疯了:“他们不会。”音落,徐慎侧身,将萧昀过肩猛摔在地上。

      徐慎笑意未收,一记腿风又迎面而来。他再度抬臂格挡,岂料萧鹤渊力气大得惊人,徐慎抵挡不住,如同上了翘板,顷刻间弹飞出去。

      ……

      烈火栗烈,高杰发现自己被困住了。沈如酌带人候在草野,此时从四面八方包抄上来,将高杰团团围住。护卫营军士被突如其来的爆破声吓得乱了阵形,队伍乱成了一锅粥。

      高杰此时想撤退却发现来不及了。沈如酌手持长/枪迎面刺来,每次出击都直逼高杰面门。周玄从后方补上,无名追着高杰的屁股飞快地砍削。二人配合默契,将高杰逼出了亲卫的护卫圈。

      沈如酌和周玄来势汹汹,高杰无力招架,已然自乱阵脚。他拽过马头,焦躁地催促着马匹狂奔。
      回到营地里去,高杰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可四周喊杀声惊天动地,烈火焚烧的滚滚浓烟堵住了前路,他出不去了。
      沈如酌策马追上,长/枪一挑直刺高杰后心。周玄箭似的冲上去,无名劈斩而下带起一串血珠。

      “我们赢了。”周玄勒马大笑,抬手甩净了无名刀身上的血珠。高杰从疾驰的马背上摔下来,脑袋骨溜溜地滚进了火光之中。

      ……

      易昭带领雪原驻军占领了府邸的各处高楼,明月楼迎风踩上栏杆,将震天弓扔向萧鹤渊:“接着!”萧鹤渊猛地起跳,一把接住了震天弓。漆黑的幕布下,明月楼手持燕王旗,无限温柔地注视着他。

      萧昀忍痛起身,他从怀里取出片薄刃,突袭向徐慎的脖颈。
      萧鹤渊立于侧方缓缓拉开震天弓,破弦声令人毛骨悚然。

      薄刃见血封喉,徐慎的身体猛地震动了一下,又被穿风而来的箭矢一箭贯穿心脏。火势蔓延上来,将徐慎的尸首点燃,他身侧的檀香木牌也随之化为灰烬。

      ……

      周玄和沈如酌登上营地城楼,没了高杰,护卫营军士像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撞。他们都是大兖的子民,当兵不过混口饭吃,谁也不想平白无故担上逆贼的名号。沈如酌抽了亲卫的刀,砍下护卫营的旗帜,将嵩郡驻军的军旗迎风高扬。

      周玄踩上城墙,在风中巍然不动。他收刀入鞘,无名今夜出尽风头。

      萧鹤渊的震天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在周遭的注视中将弓挽回臂上。

      护卫营军士失了主将,抵抗渐趋无力。萧鹤渊和周玄相隔百里,同时看向火光冲天的长夜,高声说——

      “举刀即为叛军,搁刃是为良民,今夜我为杀叛军而来。”

      护卫营军士放弃了抵抗,刀刃坠地声此起彼伏。

      府邸高楼上,一中箭的军士没有死透。他后背抵着栏杆,眼睛失神地望着燕王旗,喉间发出“嗬嗬”的咳血声。明月楼丝毫没有察觉,她还踩着栏杆,靠手下的燕王旗支撑着身体。

      军士指节微动,下一秒竟猛扑上去,带着明月楼从高楼一跃而下!

      “去死!”军士嘶声怒吼。

      萧鹤渊正回首,一见此景顿时肝胆俱裂:“蓁蓁!”
      “闪开!”易昭也慌了神,他伸手去捞,却只抓到一片撕裂的锦缎。

      萧鹤渊抬臂攀上凉棚,在兜布上没命狂奔。他踩上凉棚一角,用力飞跃而出,凌空时抱住了明月楼。他将人彻底抱进怀里,被冲撞的力度带得迅速下坠。兜布兜不住这么重的重量,萧鹤渊抱着明月楼,仰面落进了凉棚里,砸碎了一地泥瓦。

      瓦片扎进了萧鹤渊的脊背,冷汗直往下淌。他忍着喘息,下巴抵着明月楼的发顶,将人死死地抱在自己怀里。

      接住了。
      萧鹤渊找回了呼吸。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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