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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悲莫悲兮 ...

  •   长河赈灾果陷入僵局,驿报一封封传进京城,跑死了不知多少匹传马,仍未解长河之困。崇贞帝早朝时怒斥百官,称诸公着纱戴冠于此,却无一人有赈灾之能。内阁阁臣宵衣旰食,数日未眠,阁老张明甫带病坚守,终病倒在太和门外。

      燕王萧鹤渊就在此时上书自请治患。

      今日不设早朝,萧鹤渊到时崇贞帝正在暖阁用膳。
      “臣叩见陛下。”萧鹤渊跨入阁内,请安行礼。

      崇贞帝今日兴致不错,见萧鹤渊来,便笑道:“阿渊过来陪朕一同用吧。”
      殿内侍奉的内宦上前设席传膳,萧鹤渊谢恩后方才入座。
      “阿渊昨日上书自清治患倒着实令朕讶异。”崇贞帝放下手中银箸,似是感慨,“朕的儿子终于长大懂事了,也知道替朕分忧了。”
      萧鹤渊亦放下手中银箸:“此前是儿臣太过顽劣,不知父皇良苦用心。如今儿臣幡然醒悟,愿为马前卒,替父皇排忧解难。请父皇谅臣轻狂,全臣心意,给儿臣赎罪弥补的机会。”

      “好,不愧是我萧家的儿郎!”崇贞帝大笑道,“朕即刻拟旨,此次长河赈灾朕便全权交由燕王负责。”
      萧鹤渊撩袍离席,正声道:“臣叩谢陛下隆恩。”
      崇贞帝满意颔首,他扫了一眼席上,转身对宫人说:“阿渊喜食银鱼,去传一些来。”

      那宫人应声离席,余下的也渐次退立于锦屏后。萧鹤渊没碰菜肴,他倾身向身后刘英低声吩咐了几句,这才向崇贞帝道:“儿臣这几日在府中闭门思过,实也在为父皇祈福。此番赈灾,儿臣又将离京,不知归期,便手抄了《心经》奉上,望父皇不嫌其鄙薄,保全臣这一番忐忑心意。”

      宫人手捧手抄经卷奉上,崇贞帝接过,面露动容。经卷上字字工整,不似萧鹤渊惯常写的狂放字体,看得出抄写时的恭谨与虔诚。
      “…朕记得兰妃还在时,也总是一刻不停地抄着《心经》。”崇贞帝目光微散,面露怀念,“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啊。①”

      刘英也瞧着那经卷,忽地轻笑一声,惹得众人都朝他望过来。刘英忙收敛笑意,告罪道:“…老奴失仪,老奴只是忽地想起殿下年幼时也是这般,今日写了一副字帖,明日就会去陛下跟前讨赏。”

      “……”萧鹤渊一顿,神色有几分不自然,“儿臣今日也有一请求。”
      “你还真把朕当民间的许愿池了。”崇贞帝笑骂。
      “无功怎好求赏。”萧鹤渊也笑,“若是儿臣此番去往长河能建毫厘之功,父皇可否了臣一痴愿?”

      崇贞帝偏头朝刘英一笑,抬指朝萧鹤渊虚虚一指:“你瞧瞧他,这么多年还是这般‘雁过拔毛’。”
      刘英道:“陛下和殿下感情深厚。”
      “朕允了。”崇贞帝靠在椅背上挥挥手,“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萧鹤渊听见这声,眼神一亮:“儿臣谢陛下恩典。”

      堂间氛围轻松,宫人们再度传膳,崇贞帝将银鱼推至萧鹤渊近旁,愈发温和:“你最喜银鱼,恰好今日有,便多用些。”
      萧鹤渊颔首称谢,父子二人一派雍雍睦睦。

      及至早膳用罢,萧鹤渊便请辞告退。
      方从养心殿出来,萧鹤渊就沉了脸,他没有径直出宫,而是改道去了慈宁宫。慈宁宫和养心殿隔得不远,但萧鹤渊走的很慢,方才用的银鱼在胃里不断翻腾着,折磨得萧鹤渊有些恶心。

      云从风生,卷而复散,四顾茫茫。宫道两旁的红墙上垂着随时节而开的花,在萧鹤渊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萧鹤渊到慈宁宫时,陈太后在大佛堂里念着经文。他没有出声,整个人掩在朱漆木柱的阴影里。

      洛阳陈氏被抄家后,崇贞帝虽未多言什么,但陈太后自觉地以‘病重’为由将慈宁宫大门紧闭,也不过问陈氏一案的进展,只日日在这大佛堂里念诵经文。鬓发在一夜之间几已尽白,陈太后不再日日上妆戴珠,一身素白更显示出人生巨变后的憔悴。

      常年侍奉的淞婉姑姑立在一旁,轻声劝道:“太后用些早膳再继续吧,非常时候更得保重身体才是。”
      陈太后将手中珠串绕回腕间,任由淞婉姑姑将自己扶了起来。她望着那一排排红烛,低声道:“…哀家昨夜梦到了家中的十里芙蓉。”

      淞婉姑姑扶着陈太后在梨花木桌前坐下,呈上刚热好的薏仁粳米粥。陈太后捏着瓷勺,一动不动:“…先帝还在时,哀家就无所出,扶了非中宫所出的今上即位。哀家早该知道,陈氏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不想他们竟做出这等祸国殃民的事来。”
      “这是报应。”太后轻声道。

      “如今大理寺的复审还未结束,陛下也没有旨意,太后且放宽心。”起了些风,佛堂里阴冷阴冷的,淞婉姑姑寻了件外衫替太后披上。

      “春时诸芳咸集,却不见哀家喜爱的芙蓉,还是暄和寻了春时也会开的芙蓉栽种在这慈宁宫里。“太后抬眼望去,眼角顺着细纹向下垂着,“如今芙蓉仍在,可人却寻不见了。”
      院中芙蓉不是大兖常见的品种,花蕊簇拥成团,没有立在枝头,而是向下垂着。淞婉姑姑也望过去,半晌后像是发现什么似的讶异道:“太后您看,那花枝间是不是坠着什么?”

      太后忙放下手中米粥,在淞婉姑姑的搀扶下行至花影深处,果见一芙蓉的柔枝上沉沉地坠着一檀香木牌。太后将木牌从枝条上解下,指腹感受着木牌上的暗镂纹刻。

      是一朵芙蓉花。

      雕刻面被细心地打磨至光滑,太后握着木牌,眼角一片潮湿:“…这孩子过得太苦了,下辈子不要再托生为人了。”

      太后在花团锦簇里发现木牌的同时,萧鹤渊已孤身行至了宫门。早膳时用的银鱼如鲠在喉,萧鹤渊只觉得胸中嫌恶,喉间又酸又涩。杨毅驾着马车停在宫门外,萧鹤渊强忍着不适登上马车。车内帏幔都垂着,挡去了天光,一片昏沉。

      萧鹤渊索性依在车厢一角,沉默着闭目养神。马车起步,方出了宣武门大街,萧鹤渊却像是再也忍不住,取过一旁的痰盂,将今早所食之物尽数吐了出来。吐到最后,胃里已经不剩下什么东西,只有又酸又苦的胆汁。

      萧鹤渊倒回车壁上,擦了一把被泪水模糊的眼睛,才觉浑身酸软难支,狼狈极了。一缕曦光顺着帏幔缝隙投落下来,萧鹤渊一扯嘴角,轻轻地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①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子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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