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灯华上》慕槿辞

56、心碎

　　也许太迟，也许来不及，但对于他们来说刚刚好。
　　晴凤握紧愈光的手，看向慕锦宣手上的灵宿石。随着灵宿石的光芒，他们的心口牵引出丝线，与灵宿石相连。
　　慕锦宣感受到了，天地之间真的如云裳所说出现了大大小小的裂缝。它们正在扩大，吞噬。
　　“你说的要做到。”慕锦宣对云裳说。
　　云裳注视着他，方才的时候，慕锦宣隔空传话给她，让她答应一件事，“好，我说到做到。”
　　慕锦宣松懈下来，他有私心，可天地间也只有云裳能够办到了。
　　灵宿石向上旋转，散发出来的光随着丝线注入到三人的心口处。渐渐的，他们的身形虚化，慕锦宣最后往身后看了一眼，没有看到蓟时灯的身影，他的神情落寞，回过头，轻轻闭上眼睛。
　　其实，一点也不疼，没有九百年前的天劫疼。不知过了多久，他便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云裳伸出手，灵宿石落在她的掌中，她的眼神中透露出悲哀，也朝无尽的尽头看去。
　　蓟时灯与乌恓打斗中，乌恓逐渐处于下风，可他始终不肯退让。
　　“乌恓，你这么做没有丝毫意义，让开！”蓟时灯用剑指着他。
　　乌恓站稳身子，轻笑说，“有没有意义，只有自己说的算，旁人说的都是云烟。”
　　蓟时灯盯着他，目光时不时往裂缝那边看去。他不知道慕锦宣的情况怎么样了，乌恓也没有去追过，他总觉得有阴谋。
　　忽然，天边大变，周遭的一切变化，蓟时灯脸色一变，望向远处。只见方才的裂缝不见了，所有的一切回到了最初。
　　乌恓望着蓟时灯惊诧的脸色，心里愉悦起来，“明华上仙，我……”他的话还没说完，脸色就变了。就连蓟时灯也怔住了。
　　乌恓的眉头微皱，低眼看向自己的心口，一把碧绿色的剑刺穿了自己的心。他认得这把剑，翡翠为身，红结为穗，是碧云剑。他本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这把剑，却没想到现在刺穿了自己的心口。
　　他不可置信地转过身，对上许清河狠绝的目光。
　　许清河看着他，握着剑柄的更紧了，刺的更深了。他的目光带着怨恨，带着绝望，带着失望，也带着不甘。
　　乌恓轻轻笑了，“师尊......为什么？”他费尽心力才把他救回来，可现在他却用衡旋宗最狠毒的招数杀自己。
　　“你不应该这么做。”许清河的声音颤抖，他看着昔日最疼爱的弟子，满眼绝望。
　　乌恓垂眼看了看心口的剑，上面注入了很多仙力。这些仙力很纯粹，与他相克。可这并不是令他心痛的地方。
　　“你用净术杀我......”乌恓说道。净术是衡旋宗最强的净化术，只要被刺到，无论怎样等级的魑魅魍魉都会化成灰飞，被净化，这是许清河的绝技。许清河曾经说等他十八岁，他就把这个法术教给他。可最终没能等来十八岁。
　　许清河的眼眸微动，他握着碧云剑的手松开，碧云剑消失，乌恓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他勉强支撑着身子，含着泪光看着许清河。
　　许清河一如前世，身着白衣，纤尘不染。只不过以前的他眉眼间带着温柔，此刻乌恓看到他眼中的厌恶。
　　“乌恓，我对你很失望。”许清河一字一句道，他的声音很清晰，字字句句落到乌恓的耳朵里。
　　心里最后的希冀破灭，乌恓望着许清河，面色哀伤。他想起云裳打开观尘镜让他救回许清河的场景，那个时候他多开心。他不顾会被撕裂的痛苦，走入了时空裂缝，在过去的时间里，他再次见到了许清河，他把他救了回来。
　　幽王府里，他告诉许清河一切已经过去，现在都好好的，让他安心在府里。许清河答应了，说会留下来，他才放心出来的。
　　眼前的一幕幕从脑海中闪过，化成无奈。而许清河的这句话让他瞬间心碎。这一刻他庆幸自己真的已经死了，感觉不到心痛了。他回想起当年他不愿意走上奈何桥，因为他不想转世，他选择留下来，即使浑浑噩噩，他也不想冒险，因为不知道来世他还有没有机会。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冥门留下的效果开始奏效，他便拼命去记起来，不要忘记，牢牢地记住。
　　许清河看着他，心痛到极点。他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是已死之人，乌恓却选择了逆转阴阳，不顾其他人的死活。这一刻，他已经不认识之前活泼开朗的男孩了，一切变得那么遥远。
　　他回想起自己一开始待在房间，府中的动静惊动了他。他走出房间，不甚撞到了一个鬼差。鬼差见撞了人，抬起惊慌的眼睛，看见他，很是恐慌，连忙吓得跪下来，“许，许……你不是已经，已经……”
　　许清河把他扶起来，轻声说，“没事。”他看了看空无一人的王府，“人都去哪了？”
　　鬼差哆嗦着没说话，只说幽王临时有事，让府中人都撤离了。
　　许清河听了，紧张地抓紧鬼差的手，“他去哪了？”
　　鬼差答不出来，依旧恐慌的看着自己，从他的眼中许清河看见了别的情绪。
　　“你为何这样看着我？还有你刚刚说什么我已经，已经什么？”许清河问道，心有疑虑。
　　鬼差自知不能多言，只好摇摇头。
　　许清河放柔声音，“没事的，你可以告诉我。”
　　鬼差见他神情诚恳，也没有想放自己离开的意思，而且乌恓出去曾说许清河的话相当于他的命令，所有人都必须听。他只好说，“我，我只是听别人说……幽王大人想救活您，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许清河脑袋一嗡，‘救活’两个字进入了他的脑海，“救活？什么意思？”
　　“就是救活。”鬼差说道，“您早在六百年前就已经死了，幽王大人为了救您，不顾一切，进入时空隧道，带回了您。”
　　“你是说，我早就死了，乌恓为了救我，改了时空？”许清河加重了语气，紧紧盯着鬼差。
　　鬼差被他这副模样吓到了，连忙说，“是。”
　　许清河松开他的手，怔愣了一会儿，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前世的事。他抬脚便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两位鬼差拦住他，“仙师，大人下令不许您出去。”
　　许清河撇了他们一眼，挥手把他们震到在地上，黑着脸就走了出去。留下两个鬼差头颅对望和散落的四肢。
　　许清河从记忆拉回来，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看着乌恓，满是失望，“乌恓，你可还记得拜我为师时发下的誓言，衡璇宗弟子要以天下苍生为己任，除魔卫道，绝不做危害苍生之事。可如今你看看，你所做的一切都与誓言相违背，我没有你这个弟子。”
　　乌恓听到他的话，苦笑起来。他所做的原来得不到他的认可，在许清河眼里，自己已经变成这样一个人了。那么多只是徒劳。
　　“我所做的有什么错，我只不过是想救你而已。”乌恓大声说道。
　　“你救我，就是错！”许清河看着眼前乌恓癫狂的模样，只觉得心灰意冷。
　　乌恓笑看着他，看见他手中出现自己的仙元，变了脸色，“你想做什么？你住手！”他想飞奔上去阻止许清河，可他的身体已经随着心口裂缝裂开，他走不动。
　　许清河一点也不犹豫，他只是看着乌恓，手上一使劲，仙元破碎。
　　“不要！”乌恓伸出手，摔倒在地上，看见许清河果决的目光。
　　许清河不再看他，他从来不后悔，可是现在他好像后悔了。
　　随着仙元一点点的破碎，许清河身上的法术消失，他逐渐化成光，向空中飘散，最后连人影也没了。
　　乌恓颓然地望着飘向天空的碎光，双目含着痛楚。同时他的身体也四分五裂，让他感觉到了久违的疼痛。
　　“呵呵呵……”乌恓哭笑出来，最后留恋地望向了天边。他这一生无父无母，是个孤儿，幸得许清河收留，才有了可去之处。日日相处，一朝心动，他便再也回不了头了。他曾觉得自己是最幸运的，因为遇到了许清河，他温柔以待，曾经沦陷在泥沼中的小孩，得到了世间的温暖。可命运永远会捉弄他，对他永远的不公。
　　乌恓看着许清河的身影消失，颓然地低下头，表情渐渐平静。
　　蓟时灯看着乌恓的身体裂开，与许清河一样化成白色的光点，心情复杂。这一次，乌恓连来世的机会也没有了。
　　蓟时灯深呼一口气，看向远处，那是灵宿石散发出来的光芒。
　　“长泠。”他心里喊道，便往那边跑去。
　　云裳看着手中的灵宿石，隐约看见一道蓝色的碎光飘过。她抬眼看去，看见碎光进入裂缝，消失不见。她知道许清河死了，因为他不能活着。
　　两个时辰前，她等乌恓救出许清河便出了幽王府，到明凰宫的时候，她吩咐了一个鬼差：“等乌恓出来了，你便潜进幽王府，找到许清河，把一切都告诉他。”她看向鬼差，递给他一个很小的透明珠子，“你把这个趁许清河不备，打到他身体里，他会记起一切。”
　　鬼差接过珠子，“是。”
　　云裳看着他，冷冷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鬼差微微弯腰，便转身离开。
　　云裳看着天，神色平静，许清河不能活，他活着，裂缝永远无法修复。对于乌恓，给个希望就够了。因为那本来就是渺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