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灯华上》慕槿辞

55、抉择

　　“师兄，我们快到了。”晴凤跟在慕锦宣后面，看着离裂缝越来越近，她不免感到胆怯。裂缝太大了，大到让晴凤觉得可以吞噬一切。她看见裂缝很多地方有着点点闪烁的星光，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总觉得不像眼睛看到的那么简单。
　　等三人到了裂缝之下，抬眼看去，就像天地露出了一只眼睛，俯视他们，随时随地会迸发出力量，将一切湮灭。
　　慕锦宣三人往前走了几步，看见一个人。那人转过身，露出面容，慕锦宣脸色微怔。
　　“云裳？”愈光不可置信地说了出来，他今早听了慕锦宣跟他们解释的所有，尽管对她没有记忆，但本能的觉得有些畏惧。
　　“她怎么会在这？”晴凤有些迟疑，她分明看到云裳与银月和琼微对峙，就算她再快，也不会赶在他们之前。
　　慕锦宣看见她，很快就恢复如常，“你？”
　　“你想问我为什么在这？”云裳笑看着他们，“那不过是具傀儡，被我赋予了一半魔力而已。”
　　慕锦宣意识到了什么，但依旧不能相信的问了出来，“你把银月和琼微两位……”
　　“杀了。”云裳轻描淡写地回答，轻飘飘的两个字没有让她有一丝动容，“我与她们之间本就隔着生死之仇。”
　　“可她们是你的姐妹，你真的这么狠心。”晴凤有些不想接受，她见过云舒，是那么的温柔。就算她记起了一切，与离裳融合，可记忆是还在的。怎么忍心痛下杀手。
　　云裳被她的模样给取悦到了，她好似看着一个笑话道，“姐妹？他们如果真的当我是姐妹，当年就不应该做那件事，更不应该把我困在暗无天日的崐虚境里这么多年。现在我出来了，凭什么对他们以德报怨？”
　　晴凤听了，一时语塞，她确实没有立场让云裳放下这一切。
　　“你与他们之间的恩怨当然可以你们之间化解。”慕锦宣左右看了看惨败的景象，“可其他人是无辜的，你辛辛苦苦创造了这一切，就是为了再毁了它吗？”
　　云裳挑了挑眉，片刻之后，她伸出右手，灵力自掌中输向天空，进入到裂缝之中。裂缝产生微动，忽然猛地散发出耀眼的白光，慕锦宣用手一遮，等他再次睁看眼，周围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这……”愈光左右看向周围，发现和刚才已经不一样了。空城还是空城，但房屋并未被破坏，一切看上去还是完好无损。他抬眼看向天空，那道裂缝收缩了，变成一小条缝隙，里面有着银河般的星点。四周也没有被摧毁，好像方才的一切只是假象。
　　慕锦宣略有迟疑，“那是假的？”
　　云裳收回手，轻声说，“那不是假的，是未来。”
　　三人一愣。
　　云裳走进一步，说，“这就是观尘镜，不仅可以改变过去，还可以看见将来。否则初烨也不会这么冒险。”
　　“你是说未来？”慕锦宣半信半疑，死死盯着她。
　　“是，你们刚刚看到的，会在三个时辰后发生。”云裳说道。
　　“我们凭什么信你？”晴凤问道。
　　云裳微微一笑，“你以为这些裂缝是我用观尘镜做的吗？呵，它是初烨留下来的。”她说完，看见三个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继续说，“当初初烨为了抹去我的存在，耗费了一身神力启动了观尘镜，改变了过去。也因此，他神力消散，灰飞烟灭。只是，他自以为周全，却还是遗漏了最大的一点，天地之间自有它的规则，怎么可能被他轻易改变。现在的三界是在错误的时空上，早就偏离了原本的轨迹。就像星星，它们有自己的命运，如果随意干涉，就会扰乱其他星星的命途，这一点以前如芸授课的时候，肯定讲过吧。”
　　慕锦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心里升起一抹恐惧，告诉他云裳说的是对的。
　　“你有什么理由让我们信你。”愈光问道。
　　“如今的裂缝蕴含了巨大的天地之力，你们可以自己去探。”云裳说道，“从你们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而且不止这一条，里面的力量已经十分巨大，一旦完全裂开，所有因为观尘镜而存在的事物都会湮灭。”
　　慕锦宣神经一紧，看云裳的样子似乎并不是在开玩笑。只是既然这些裂缝存在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常清山没有发觉，蓟时灯他们不知道。
　　“怎么可能，我们在常清山这么多年，不可能不知道。”晴凤很不相信她的话，如果有异样，她每次都会去天峰台通过灵宿石观天下事。没事的时候，她也会在朝意轩整理红线，为人间化缘。可却从未听说过天地间有裂缝。
　　愈光听了沉思下来，他曾在人间游历，也未曾听闻过。
　　“你们知道什么是障目吗？”云裳轻声道，“你们骗了它，它也会骗你。”万事万物若是随意被改变，也会形成屏障，遮挡住一切。因为这一切本来就不正确。
　　忽然，愈光想到什么，他的身子抖了一下。
　　晴凤站在他身边立刻就感觉到了，问道：“怎么了？”同时，慕锦宣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愈光看向两人，带着忐忑的语气说：“我只是忽然想到了一次我去人间游历，在北方之地的时候，恰逢冬季，雪花漫天，我遇到几位落入裂缝的仙门弟子，我将他们救了上来，等把他们安置好，我便施法将裂缝填补好。可他们跟我说这个裂缝看起来是被大雪覆盖，实际上是凭空出现的。我就决定留下几天观察，可迟迟未见有新的裂缝产生，只能不了了之。现在回想起来，那条裂缝与眼前这条，一模一样。”
　　慕锦宣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很有可能这些在三千年前就已经悄然开始了。‘一叶障目’，是天地藏起来了这些裂缝，让他们无法察觉。原来这个世界都在欺瞒着世人，不允许他们存在么。
　　慕锦宣的手默默握紧，常清山虽在人间，但是在上古时期便存在的仙山，是早于改变的轨迹的，所以它不会受到影响。
　　“这次天劫是针对人间的。”云裳说道，“这道裂缝出现在檀水，是人界与冥界的交界。而在人间还有无数条这样的裂缝，等到时间一到，便会集中爆发，到时候，人间大难，所有人都逃不掉。”
　　“你有什么办法吗？”慕锦宣问道，云裳选择单独见他们，把蓟时灯他们支开，肯定有目的。她说她要纠正错误，指的便是三千年前犯下的错误。
　　云裳把自己的力量注入到裂缝之中，裂缝微微变小，却还是把力量吞噬了。
　　慕锦宣三人一怔，云裳的力量并不能够修补这些裂缝。
　　“以我现在的力量是不足够修补它们的，它们吸收了三千多年的天地之力，想要与之对抗，只能灵宿石。”云裳指了指他们，“我会用观尘镜将灵宿石注入裂缝刚开始的时候，让一切回到正轨。”
　　慕锦宣想了想，看向晴凤和愈光。
　　晴凤莞尔一笑，“我听师兄的。”
　　愈光也点点头。他们此番来本就做好了牺牲的打算，或早或晚而已。
　　“你当真可信吗？”慕锦宣最后问道。
　　云裳歪歪头，似笑非笑道，“你们现在还有选择吗？”
　　慕锦宣心里被她的话揪住了一瞬。他们现在确实无可选择，只能走这条路，不然遭殃的是世人。
　　“你回到过去，把裂缝修补，这个世界还存在吗？”慕锦宣想再确认一遍，毕竟离裳曾想灭世。
　　云裳沉默下来，最后开口说，“会，我会保下这个世界。”
　　慕锦宣看着云裳，明明和云舒有着一样的容貌，可眉宇间的凌冽让他知道并不是。或许正如晴凤所说，云舒还存在，只不过看不见。
　　“好，我答应你，也愿意。”慕锦宣心中只能相信她，过往种种让他没法拒绝。他伸出右手，灵宿石出现在他的手中，发出蓝色的光芒。
　　晴凤趁没人看见，偷偷伸出手，握住了愈光的手。她眉目含情看向愈光，对上愈光温柔的目光。
　　这让她想起昨夜愈光在朝意轩外踌躇了许久，才决心踏入朝意轩。那时，晴凤正在理红线，最后为世人化缘，听到后面传来的动静，语气冷漠道，“我这里很忙，你回去吧。早些睡……”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明日还有一场大战，你我应该养好精神，我不想与你像平日一样吵。”
　　说完过了很久，后面的人也没有离开。晴凤放下红线，转过身，抬头看向愈光。只见愈光握着一个木盒子，盯着自己。
　　晴凤看见了那个木盒子，语气放缓说，“你来朝意轩是有什么事吗？”
　　愈光看着她，心里犹豫不决，他握着盒子的手渐渐握紧，手指抠着盒底。
　　晴凤见他久久不说话，忽然间就没了兴致，拿起快要理好的红线，侧过身说，“既然没有事，就回去吧。”
　　“有事。”愈光鼓起了勇气，他脑子里斗争了许久，才终于开了口。他把木盒子伸出来，轻声说，“送给你。”
　　晴凤没有立刻接，她盯着手中的红线，发现自己这一生牵过太多的红线，也看过太多的悲欢离合，自以为内心坚固了。过了一会儿，晴凤见他依旧站在那里，才转过头，放下手中的红线，接过木盒子。她打开盒子，是一支发簪，她静看了一会儿，笑出声，问愈光，“这是你送给我的离别礼物？有你这么小气吗？”
　　愈光稳住气息说，“这是我特意为你挑选的，心想着要送给你。”当年他下山，路过一个摊子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了。他问了老板，老板说这是独有的一支，价格昂贵。他拿起簪子，上面的花与晴凤很是般配。“我买下了。”他掏出银子付了钱，把它精心地装进木盒子里，打算找个时间送给晴凤。只可惜，他一直没找到机会。现在，他只有今晚了。
　　晴凤轻轻抚摸盒子里的簪子，是她喜欢的款式，和她很搭配。她想起在常清山的这么多年，长泠仙逝，常清山门派一度凋零，那时蓟时灯尚且是少年，是愈光陪着自己，一起把常清山一点点恢复往昔。很多时候，她和愈光拌嘴只是怕寂寞。人世间的红线有坚固的，也有不坚固的，但大多是不坚固的居多，她看的多了，就觉得世间人总会离开的，就像初烨，就像长泠，一个个的都走了，她不知道愈光什么时候走，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走，只能用嬉笑来掩盖自己，因为没有谁会一直陪着谁，到最后总是自己。
　　晴凤看着簪子，眼睛忽然有了泪花，鼻子也酸了起来。她听见愈光在旁边说，“过去我知道你怕寂寞，想一直陪着你，却只能以师弟的身份去逗你开心，但每次都事与愿违，把你惹得七窍生烟，我……”
　　“噗呲。”晴凤听着忍不住笑出了声，“我都知道，这么多年，你的演技并没有提升，还需要再练练。”晴凤不想像以前那样和他对嘴，只想安安静静的度过这个晚上。
　　愈光的眼眸闪烁了几下，现在他们都明白，明天之后都是未知。
　　“晴凤。”愈光说道。
　　“你叫我什么？”晴凤看向他，对上愈光炙热的目光。
　　“晴凤。”愈光又叫了一声。他鼓起勇气，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喜欢你。”
　　晴凤的眼睛凝望着他，眼里有了星光。
　　愈光静静地看着她，心里紧张起来。
　　许久之后，晴凤把盒子合起来，微笑着说，“我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