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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去看雪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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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琰吓了一跳,情急之下,把边上睡着的沙姜朝易时宣脸上扔了过去。
沙姜:?
在身后传来易时宣的骂声时,姜琰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关上电脑滚到了一边。
易时宣迷迷糊糊地坐起来,黑着脸把沙姜关到了笼子里。
刚睡着没多久就被这只蠢猫弄醒,起床气非常大。
沙姜:喵喵喵?
易时宣关好沙姜,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子。他看到姜琰还斜躺在沙发前面的地毯上,便走了回去。
“姜琰?”他轻声叫道。
姜某人死撑着不睁眼。
易时宣又叫了一声:“姜琰。”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易时宣起身时,顺手把茶几上的笔记本盖上了。姜琰只听见他的脚步渐渐远了,像是进了卧室。
过了一会脚步声又出来了,却被刻意放轻了。
姜琰感觉到身上一重。易时宣拿着一床毛毯,盖在了他身上。
如果此时姜琰醒着,他大概率会直接把毛毯往他身上一扔,让他自己盖好。
可是姜琰睡着,易时宣就像怕把他吵醒似的,动作很轻很轻,甚至还小心地帮他掖了掖被子。
“你病了可没人照顾我了啊。”易时宣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一会,他就站起身子,又往沙发上倒回去了。
毛毯很暖和,姜琰很快就睡熟了。
***
壬戌年,冬,大雪。
江汝谊站在城门上,望着城外的积雪处,一行远去的马蹄印。
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大雪的日子,年少的江汝谊在积雪中艰难前行。
此时的他身披狐裘,而那时的他衣不蔽体,在这冰天雪地里,冻得几乎没有知觉了。
那是一次流亡。母亲的病根,就是那时候落下的。
他将母亲安置在一处破草堆里,自己只身去找吃食,不知道这山岭里能不能挖到些块薯。
这很难,流民很多,山又贫瘠。即使找到了吃食,还得担心被别人抢走。
这一路上流亡的人,都在想,谁能活过这个冬天。
所幸他还是找到了吃食,这会正揣在怀里,慢慢地往回走。他走了很远,回去的路还很长。
太冷了……江汝谊想。
他只好躲进了附近一个山洞,避了风雪,感觉好上了一点,但很快又开始发寒。他知道,要是再不赶紧上路,说不定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他冻得有些发困,明知道这会不能睡,但意识还是越来越模糊。他的手指冻的不能屈伸,脸色也开始发青。
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是不是野兽进洞了。江汝谊心里害怕,却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脸颊旁突然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过了一会,江汝谊终于睁开了眼。面前是一个年纪相仿的孩童,看起来也只是勉强比他精神些,这会正拿着一根火烛照着他。
江汝谊的第一反应是把怀里的块薯抱的更紧了些。
“这山里真冷,火烛虽小,也比没有好些,你拿着吧。”那孩童道。
江汝谊无言地接受了。那孩童脏兮兮的面孔上漏出一丝笑意,然后便起身离开了。
“我去找吃的了,希望我们都能活过这个冬天。”
……
他们是都活过了那个冬天,却不曾想,今后会在同样的大雪天这样相对。
江汝谊抿紧了嘴唇,从身旁的侍从手中接过弓箭。
马带着人已经走出了近百步,在风雪里,就快要看不见。
江汝谊拉了弓,箭射了出去。
只听得“嗖”的一声,他却看都没看,就转身下了城墙去。
费沁,江汝谊十年挚友。
江汝谊入仕之后始终对他信任有加,而他却利用江汝谊获取情报,内外通敌。最终让江汝谊险些入狱,所幸没有酿成大过,最终只是连贬三级。
直到江汝谊查明真相,官复原职。
费沁跪下来恳求他,让他念在多年情谊上放他一命。
江汝谊沉吟许久,说:好。可是即便我放你走,命运也未必放过你。
今日江汝谊等他走出百步,才放出了那支箭。风雪蔽天,有没有射中,他也不知道。
“江大人果真是好箭法……”
侍从和随官查看完,纷纷上前恭维道。
江汝谊轻声冷笑。
这便是命了。
当年的那根火烛,让江汝谊保住了善良之心。
而今日他奉还的箭,却是他黑化的开始。
江汝谊站在雪中,望着白茫茫的天地。
他也想记着那小小火苗的温暖,只可惜,这世界太冷了。
……
易时宣从梦中醒来。
他支起身子,发现昨天盖在姜琰身上的毛毯,已经加到了自己身上。
姜琰却不在原处,卫生间里传来了水声。
易时宣揉揉脑袋,梦中的江汝谊和现实中姜琰的面孔逐渐重叠起来。
江汝谊在雪中射杀故友,也是快两年前写的情节了,这会怎么又突然梦到了?
他为什么要写作?
因为有愿望,有愤怒,有想发泄的、却无法在现实中发泄的东西。
一个对现状处处满意的人,是写不出什么有意思的东西的。
易时宣就是这样的人。他对现实的不满可太多了。
如果不写小说,他大概率会成为一个喷子。
如果说他作为作者有什么私心,大概就是借着角色的口,说出他想说的话。
很难说清江汝谊身上,有多少他自己的影子。
易时宣低头看了看裹在身上的毯子,心想,为什么明明裹了毯子,还觉得冷呢?
他觉得自己的心就是冷的,怎么捂都暖不起来。对于人世间,他只是远远观察,却好像从未参与其中。
他的小说中没有什么感情桥段,因为他写不出来。
其实他内心深处也希望,有那么一个人,哪怕一个,能给他一点小小的火光。
那样微弱的暖意,就是他和这个世界连接的证明。
但他没意识到的是,只有感受过温暖的人,才会觉得冷。
……
而此时在卫生间洗脸的姜琰:我要反抗命运,我要开后宫。
***
姜琰洗漱出来的时候,易时宣已经起床弄好了拿铁。
给他的那杯就放在厨房的台面上。
现在也是早上十点多,虽然对于姜琰的古代作息来说,真的算是起的很晚了。然而那位作者大人……不是明明五点才睡的吗?!
姜琰看着他的黑眼圈,颜色好像更深了一点,眼神也病恹恹的。
……这是个修仙之人啊。
修仙之人见姜琰出来,用惺忪的睡眼示意了一下厨房,就揉着头发进了卫生间。
姜琰啧了一声,转身去给沙姜添了粮。
昨晚有点对不住它,于是多放了小半碗。
沙姜好像根本不记得这件事,看碗里的粮多了,便开心地把脸埋进去,抬起来的时候扁脸上还沾了几粒,它也不管。
“……你是只好猫。”姜琰对它说。
今天用灶轻车熟路,姜琰很快就弄好了早餐。弄完才想起来没问过易时宣想吃什么——不过他好像也不在乎自己吃了什么。
姜琰心怀鬼胎地瞄了一眼沙姜的碗,心想要是给易时宣的粥里面掺点猫粮,他说不定都不会发现。
沙姜抬起头警惕地看着姜琰,然后迅速将头又埋了进去,狼吞虎咽起来。
从卫生间洗漱完出来的易时宣:?
等易时宣无精打采地扒完饭,姜琰已经开始优雅地喝拿铁。
易时宣心想:拿铁配粥,你还挺中西合璧的。
仔细一想,这算是个古人,哪里知道面包培根三明治什么。
之后得让他学学西餐日料。
吃完饭,易时宣又窝回了老地方,一坐就是大半天。
“主人,今天出门吗?”姜琰问。
“啊?昨天不是去过超市了么?那些东西够吃一两星期了。”易时宣说。
姜琰犹豫了一会,才又开口说:“您是……御宅男吧?”
易时宣:?
“百科上说,御宅男的特征是‘长期足不出户,生活圈子狭小,不爱与人交往,很多都是无业状态”。我观察了一番,看您挺符合的。”
易时宣:……
他想说,你这样出门会被各种自称“御宅”的人揍的。
“你什么意思?”
“说错了吗?”姜琰挠挠头,“啊,那难道是废柴?”
易时宣:你闭嘴。
玩了一天手机这是要上天了?
“那些定义你不也符合吗。”易时宣翻着白眼说。
“可是我有工作啊。”姜琰理直气壮地答道。
易时宣:……
受雇于“无业游民”的有业人士。
“您应该没有相好的女子吧?”姜琰又问。
易时宣头顶缓缓飘出了一个问号:“……没有。”
“那您更要多出去走动走动,也要让媒人用心张罗。如果不方便,我可以帮您出去打听……”
姜琰倒也没有那么关心易时宣的对象问题,事实上,这两日待在家里的时间太长,他有点……憋坏了。
还有一点是,他自己也想出去看看。虽然目前还是没有什么谈感情的想法,但是他认定这是因为易时宣给他的设定,他要反抗,就要先从感情入手。
不会的东西……可以学嘛。
易时宣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想姜琰睡了一觉这是吃错什么药了。
他总不能告诉姜琰,是因为我不喜欢女子吧?
看着姜琰顶着一副故作无辜的表情,心里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易时宣面色不太好,冷着脸说:“想找你自己找去。”
姜琰: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易时宣:滚。
沉默了一会,易时宣抬头看向窗外,问道:“看雪吗?”
他的公寓有很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城市的街景。
姜琰:?
刚刚入秋,哪来的雪?
“等到下雪的时候。或者……去有雪的地方看。”
去有雪的地方?
姜琰有些莫名其妙,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看过很多次大雪。都城淮安一入冬就被大雪覆盖,但是很长时间里,大雪天对他来说都是要命的天气。
直到入朝后渐渐稳固了地位,他才能坐在暖和的屋中,有一点赏雪的闲情。
大雪曾经送走了他身边很多人。讽刺的是,当他后来身居高位,靠着暖炉和宾客谈笑赏雪时,却很少再想起他们。
“如果主人喜欢的话。”姜琰的口气冷淡起来。
不知为何,易时宣见他这样,好像有些失望。
“再说吧。”他收回目光,又埋头在笔记本屏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