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九馬

14、跨年夜

　　王家一屋子热热闹闹的亲戚朋友们围绕着一桌丰盛的年夜饭举杯换盏，彼此祝福新的一年能够有正好的发展、更健康的身体。庭院中还有些末未完全融化的雪痕，点缀在翠艳欲滴的枝叶上，被缠绕在枝头上的各色灯条照映出不同的颜色。

　　王菁站在彩灯下，抬起头，英气姣好的面庞满含期待。

　　秦之错愕地看着她，不确定地重复问道：“你的意思是要和我正式交往？”

　　“对，我就是那个意思。”虽然相处次数不多，但王菁已经明白秦之是那种被动型善良型人格——不会主动地表白自己的心意也不会坚决的拒绝什么事情。

　　就像自己当时提议要和他结成互帮互助的“同盟”关系时，虽然是对彼此有帮助，但其实是一个很过分的要求。秦之只是犹豫了一会儿就同意了。

　　所以王菁认为，即使秦之暂时不会答应自己的提议，也不会很直白地拒绝，至少会给她一个尝试的机会，这样她就信心让两人顺利成章地在一起。

　　秦之确认王菁的真实意图后，他当然没有任何犹豫地便拒绝了。

　　“这不行。”“我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王菁为自己的判断错误表示不解。“你难道对我，没有一点感觉吗？如果没有，为什么我同学在为你的时候你一点也不反驳，刚才我家人问你是不是打算和我结婚你要顺着我的话说。”她想到秦之在就酒吧是被前男友灌醉后也还不忘护着她，还有刚才，如果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为什么做戏秦之会做那么自然。

　　“这不是你要求我要配合你吗？”秦之无奈地摊摊手。他可没想到王菁会忽然想要假戏真做。

　　“而且，今晚我来，还有一件事，就是想和你说清楚，我们还是结束这个虚假的游戏吧。各自都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你真的不用在我身上花费心思，因为我，我没办法你回应你的感情。”

　　秦之想，这样说，应该已经够明显了吧。

　　“为什么？”王菁眼里不揉沙子，势必要刨根问底。而且秦之毫不犹豫地拒绝让她怀疑自己是否对男性失去魅力。“我究竟哪里不好，你提出来，我们慢慢磨合嘛。”

　　秦之摆手，掩饰自己的心虚：“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是我不好。”

　　“你有什么问题？”王菁骤然相亲那天自己心中吐槽秦之的话，有些艰难地问：“你真的······身体上有毛病吗？”

　　“呃。”秦之一时语塞，想到自己好像从小到大都只关注男生只对男性产生过感情和欲念，但和刘恒在一起时他可以确认自己一点问题也没有。不过，对于女性的王菁来说：“也算是吧。”

　　“那没关系，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有什么病，咱们去治。千万不要讳疾弃医。”王菁上前一步，秦之很本能地后退一步。

　　“总之，你真的不要在我身上花功夫，我们在一起不可能幸福的。而且，而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按照我们当初的约定，只是互相帮对方敷衍一下亲朋长辈的催婚，不干涉彼此的生活。王小姐，你这样已经是越界了。”秦之难得地说了一长串话。

　　王菁和秦之正说着话，刘恒的车悄没声息就停在小院外头。

　　他给秦之发消息问：“之之，我到了，你结束了吗？可以走了吗？”

　　秦之回复：“马上出来。”

　　王菁还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有喜欢的人了？既然有喜欢的人了，为什么今天还要来我家？你肯定是骗我的。”

　　面对开始有些声嘶力竭追问的王菁，秦之尤其错愕，这明明是两人很久以前就约定好的事情。“我来，是因为我答应了你。”

　　“除非你告诉我，那个是谁。”王菁也知道自己在不依不饶，但她的骄傲不允许她的主动告白被秦之这么不明不白地拒绝，除非那个人确实比自己优秀很多。

　　“他······”秦之张了张口，却并没有把刘恒的名字说出来。看了看王菁不甘的神情，秦之也只说了句：“总之，我确实有喜欢的人了。”

　　“抱歉，有人来接我了。我想你今天应该不会被你那些亲戚们为难了。再见。”说完，秦之也不再管王菁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打开小院的门自己走了出去。

　　刘恒的车就停在门外。

　　王菁看见开车的是个十分英俊帅气的男人，正是在S市那晚忽然出现自称是秦之“室友”的男人，秦之出去后就低下头跟他说话，没想到，那男人忽然在秦之脸颊上落下一吻。

　　而秦之也没有生气，只是轻轻推了他一下，就绕道副驾驶位置上车，然后那男人便驱车离去。

　　直到那两黑色的奔驰车灯消失在她家门前，王菁还愣在当场，过了良久，她才捂住自己脸，哭笑不得，觉得自己心底的盘算从始至终就是一个笑话。

　　原来，是这种“室友”关系么！

　　秦之回想刘恒刚才的举动：“你是故意的。王菁肯定看见了。”

　　刘恒一手掌控方向盘，另一只手抓起秦之的手放在自己腿上轻轻地捏着他的手指头，“我很希望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秦之甩开他的手抽会自己的：“我是我自己的，才不是你的。”脸却不由自主地红起来。

　　大年三十跨年夜。

　　大城市里写字楼里放了假，工厂停了工。地铁、高铁、飞机站里挤满了人潮，都为着一年一度地阖家团圆而奔波着。

　　陈冉和秦之在C市没有其他亲戚，也需要回外公外婆家团年。

　　县城里年节的氛围浓郁，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自不必说，就连道边停车的位置也全部被占满，简直快要超出县城的承载量。

　　他和陈冉每一年都会回来。外公外婆舅舅舅妈还有小表弟，对他们一行三人十分热情。

　　——陈冉带着赵斌回家见家长。

　　进门前陈冉还在问秦之：“你为什么没把菁菁带回来过年，也让你外公外婆高兴高兴。”

　　秦之一手拎着一个礼盒跨进门，推说：“她应该还有一些稿子没写完。”

　　陈冉知道王菁自己办了个自媒体工作室，那视频内容每天都需要更新的。也确实挺忙，“大过年的，你就没说让她休息这两天。再怎么说，女孩子嘛，就喜欢你多关心关心她。儿子，你得主动一点知道不？”

　　赵斌手上也拎着几个火红火红的盒子，闻言也点点头：“你妈妈说得对。男人就应该主动一点。”

　　陈冉笑着嗔她一眼。

　　外婆来开门，让说说笑笑的三人一起进屋。

　　外公和舅舅在客厅帮着摘菜，十来岁的小表弟在沙发上玩着游戏机，穿着围裙的舅妈正在将丸子下到油锅里炸。

　　让三人把东西都放下，外婆偷偷夹了块酥肉给秦之吃。秦之包在嘴里，轻轻一咬，外酥里嫩，香气缠绵口齿之间，正是他从小吃到的味道，“外婆，你手艺还是那么好。我都想你做的菜了。”他也跟着外婆来到厨房，一起帮忙准备年夜饭。

　　客厅里，外公和舅舅已经和赵斌聊上了。

　　六岁多的时候，陈冉和父亲秦浪忙于生意，而他爷爷奶奶生体也不方便照顾秦之，他便被送回外公外婆家住了有近一年的样子。那段期间外公外婆对他的厚爱让他很快从离开家的失落中迅速快乐起来。

　　即使到了现在，每次回到外婆家，依然会觉得温馨幸福。

　　在一家人的齐心协力下，这桌年夜饭不仅十分丰盛，还格外美味。每个人爱吃的菜外婆和舅妈都记得，桌上至少有一道是某一个人爱吃的菜，其他的就是年夜饭必不可少的酥肉、红烧肘子、年年有余、饺子、年糕等等······

　　春节联欢晚会节目已经开始，舅舅干脆张罗着把整桌带菜抬到客厅电视机前，一边看节目一边吃饭，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年夜饭要吃的越久才越好呢。

　　外婆剥了个虾放秦之碗里：“来，之之，尝尝这个虾。”

　　“谢谢外婆。”

　　见秦之吃得开心，外婆脸上的细纹也笑的蹙在一起，分外慈祥：“我们之之啊，真是长得越来越漂亮了。现在工作也挺好，什么时候给外婆带个孙媳妇儿回来啊？”

　　秦之嘴里包着食物，含混不清地搪塞着：“快了快了。”

　　谈论到自己儿子，陈冉十分高兴地接过话头：妈，您还不知道吧。年前我给秦之介绍了一个女孩，两人好着呢。二十八还去女孩儿家吃饭来着。”

　　舅舅闻言，好奇问道：“那还不错，怎么没带回来，也让舅舅帮你掌掌眼。”

　　舅妈夹了一筷子菜到舅舅嘴里：“用得着你掌眼啊，人小冉肯定是精挑细选的。”

　　然后又对陈冉低声道：“妹子，我看你这次眼光可比上次长进不少啊。”然后意有所指地向赵斌方向努努嘴。

　　赵斌毫不知情，还在陪着老爷子碰杯喝酒呢。

　　爷俩倒不像是第一次见面似的，就着天南海北的话喝得起兴。

　　陈冉也笑，赵斌确实是一个周到体贴的男人。

　　年夜饭吃毕，看着电视里的喜剧演员演着小品，大家也有说有笑。

　　陈冉来到阳台上打电话，王菁是自己好朋友的女儿，儿子有时候粗心恐怕对人女孩子照顾不到，她干脆还是打电话关心问候一下吧。

　　电话接起来，“喂。”语气冷漠而疏离。

　　陈冉不由微愣，把电话拿到眼前看了眼电话号码，没错，确实备注的是王菁，怎么感觉她对自己态度这么冷淡。难道她没留自己电话？

　　“诶，喂，是菁菁吗，我是你陈冉阿姨啊。”

　　“有什么事儿吗?”还是冷淡的语气。

　　“菁菁哪，阿姨没什么事，就是有些想你了，打电话和你聊聊天。你妈妈最近好吗？”

　　“她很好，还有什么事儿吗？没事的话，那我就挂了。”

　　陈冉确定，王菁确实对自己态度冷淡得很，不应该啊。前两天她不是还带秦之回家吃饭来着？

　　“等等，别挂。”

　　“还有什么事？”

　　“菁菁，阿姨怎么听你不太高兴的样子，是秦之惹你生气了吗？如果是那阿姨代他向你道歉。他从小就是个闷葫芦，有什么事情他可能喜欢藏在心里不爱说，菁菁你是了解他的。”

　　“嗯，说完了吗？”王菁已经不耐烦，尤其陈冉还在那里自说自话。到现在她还没发火她都认为是自己涵养太好了。

　　“你们年轻人之间，把话说开了就好了。要是他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尽管给阿姨说，阿姨替你教训他。”陈冉再接再厉。

　　“不用了。”王菁淡淡道。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陈冉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而王菁表现出来的态度明显不对劲。

　　她敏锐地察觉到肯定是王菁和秦之之间出了问题。

　　“菁菁，你和我说实话，你和我家秦之究竟是怎么回事？”陈冉脑海中有些不好的念头，需要证实。

　　“阿姨，你应该去问秦之。”王菁静默一瞬，才慢慢道。

　　陈冉道：“阿姨肯定也会问他的。不过，阿姨还是想先听听你的说法。可以吗？”

　　语气中带着一丝恳切。

　　面对陈冉一而再再而三地询问，想到那天晚上她所见的场景，忽然扯出一丝微笑。

　　不过隔着电话线，陈冉并看不见。如果她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听到什么回答，她肯定立马就会挂断电话。

　　“陈冉阿姨，你真的要听？”

　　“菁菁，请你说吧。”

　　“你儿子，他不喜欢女人啊。”王菁甚至是笑着说的，“也难怪他不喜欢阿姨你为他张罗的相亲局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陈冉几乎尖叫出声。

　　客厅里正看春晚的几人都纷纷看过来，赵斌更是起身来到她身边，用口型问她：“怎么了。”陈冉顾不上理会他，她对着电话问道：“你什么意思？”

　　“就算你和我儿子最后不会走到一起，你也不必如此污蔑他吧。”

　　陈冉只是不信。

　　“阿姨，我怎么会骗你呢？事实上，我是挺喜欢秦之的。但是，他是同性恋啊。阿姨，你儿子是同性恋······”

　　最后王菁还说了什么，陈冉已经没听清，不远处已经有人开始放烟花，那烟花仿佛是在陈冉脑海中爆炸般，将她的理智炸的四分五裂。

　　【对不起陈冉，我还是喜欢那个人。虽然他是男人。】

　　她仿佛又回到一个昏暗的黄昏，街边的路灯无法驱散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黑暗，天空中也被厚厚的乌云所笼罩，没有一丝儿光亮。

　　秦浪在她耳边这样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