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潮音曲》洛水真儿

3、三、银铃轻轻响

　　时光如梭，转眼十年过去。
　　自十年前天冥教解散之后，卓银铃随同剑飞霜琴清逸夫妇一起隐居深山，而花落也终娶燕双翔为妻，二人携手游遍江山美景，一次乘舟远游，到了这处东海上的小岛，岛上居民靠捕鱼为生，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让两人大为羡慕，所以决定留下来，永远在这里生活。
　　花落靠着一身精湛的内功底子，打渔自然不在话下，而燕双翔闲来绣些织物，也为家里添加不少钱物，两人在岛上过得快乐逍遥，后来就有了女儿花云雀，其实本来按照花落的意思想为女儿取名花水月，但燕双翔一听到个月字，不由愤怒无比。
　　原因很简单，只因当年卓银铃驰骋江湖时，被赠了个美名“银月仙子”，而花落在失去剑飞霜之后，曾经一度追求过卓银铃，不过是流水有情、落花无意的往事，可燕双翔自然不能忘记，非但不能忘记，还引为心头之痛。
　　她在不能爱师父琴清逸后，曾一度倾心花落，花落却在此时倾心卓银铃，在苦苦等待多年之后，两人好不容易成了夫妻，又有了女儿，想不到花落还是不能忘记卓银铃，自然很伤燕双翔的心。
　　所以，在女儿出世之后，本来一直和睦的夫妻二人动不动就大吵大闹，害得花云雀小小年纪就经常郁郁寡欢，好在有邻居段家的次子段小木经常陪她一起玩，才有了可以述说的对象，否则小小女孩一直如此忧郁下去，终究是可能闯祸。
　　这天，天色已晚，燕双翔收拾好织物，走到女儿房间里，想叫她出来一起吃饭，但敲了几次门，都不见女儿回答，心中焦急之下，将门硬是推开，只见小屋子里空荡荡的，小雀儿又偷偷跑出去玩了。
　　燕双翔也不着急，到邻居段家去问过，知道小木也还没有回来，两个小孩子一定又在外面玩得高兴，忘记回家了。
　　女儿虽然顽皮，但总还是听话的乖女儿，但一想到丈夫花落，她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苦。
　　第一次开始喜欢花落，是在神木门的地牢中，他们两个同时被化名飞剑的剑飞霜拦阻，关入地牢之后，花落和她在感情受挫的同时，给予彼此以安慰，本来以为这一次的爱情可以顺利些，毕竟花落同师父琴清逸不一样，花落比师父平凡。
　　但即便是平凡的花落，都不能让她完全放心，因为名声渐渐鹊起的卓银铃，花落将当日在地牢中的誓言给忘记得干净，一心一意追求自剑飞霜离去之后天冥教的第一美人也是第一高手的卓银铃。
　　卓银铃，宛如黑夜中最耀眼的星光，以横扫江湖的拢月鞭法，使江湖上不论正邪两道的男子皆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的光芒甚至更胜当年的剑飞霜，她的性格活泼，人又聪明绝顶，连被她追弄过的男子，也无法去恨她，只能对她念念不忘。
　　她本以为花落会是其中的意外。花落，曾经许下过诺言的爱人，最后也追着卓银铃的光芒远去，留她一人在黑暗中忧伤。
　　但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名动天下的卓银铃最后的选择居然同剑飞霜一样，爱上了琴清逸，从而注定她的爱情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悲剧，多少为她痴心的男子感叹连连，甚至惊喜交加，希望能在她失落时关心她，得到她的爱情。
　　花落自然也是其中一个，他在前去安慰卓银铃的前一晚，来征求过她的意见，心软的她没有转身而去，而是尽可能把一个失落女子的心情告诉他。
　　她对他所说的一切，正是她自己的心情，她看着他追求别人时的心痛，想到卓银铃不过是和她一样承受着不能去爱的痛苦，她忽然感觉到，其实女人大都很悲哀。
　　爱你的人，你不爱；而你爱的人，正深爱着别人。
　　花落那一晚并没听懂她话中的自伤，他第二天满怀信心去安慰卓银铃，然后他垂头丧气地告诉她，卓银铃决定一生不嫁，追随剑飞霜琴清逸夫妇一起隐居深山，自此之后不再过问江湖事。
　　于是，在又一次失去爱情之后，花落彻底想通，回到她的身边来，天冥教解散后，他们携手游遍江山美景，一次又一次的温柔缠绵，欢乐相对，也许真可以忘记曾经的痛，他们成了夫妻，他们在小岛上停留下来……
　　“叮……”清脆的铃铛碰撞声，惊醒了陷在回忆里的燕双翔，悦耳的铃声，如是黑夜中的魔鬼一样可怕。
　　“谁？”燕双翔的手指被桌上的针刺到，她顾不上连心的痛，奔出屋子，眼前草地空旷如故，铃声仍是不断作响。
　　有双小手拉了拉她的衣服，“娘……”，她低下头去，原是女儿花云雀回来了，她将右手举高，上面赫然套着一串银铃，“好不好看？娘，这个给你！”
　　花云雀没想到娘会出来等她，内疚之下，甘心送出今天得到的宝贝，她取下这串漂亮的银铃，放到娘手心里，甜甜地微笑，希望娘会高兴得原谅她。
　　虽然她早不把晚归当成是件错事，但看到娘伤心，她就会觉得很内疚，娘一直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她，她知道娘对自己好。
　　可是似乎有什么地方出错了，娘的双手在剧烈地颤抖。
　　燕双翔心如刀割，双眼盈盈地凝视着……多么熟悉的银铃，多么熟悉的花纹，这正是她曾见过无数次的银铃。
　　不错！这正是当年卓银铃一直带在手腕上的银铃！
　　“啊——”仿佛是见了鬼，燕双翔垂下手，手心里的银铃悄无声息地掉落，溅上土里的泥点。
　　花云雀心疼地把它捡起来，努力擦去上面的泥点，但只听“啪！”的一声，一双手无声地朝她手背打来，银铃应声落回土里。
　　她愤怒地抬起头，却看到娘的神情哀伤欲绝，双目黯然，“谁给你的东西？谁？”娘的语声都在颤抖。
　　“我……”花云雀被娘的神情吓坏了，她以前虽然见过爹娘吵架，娘向来都很凶，从来不会像现在那么可怜，那么伤心！
　　“娘，怎么了？你不喜欢的话，我就拿走！”她望着娘，忍不住偷看土里的银铃。
　　银铃打造得很精致，是岛上根本看不到的珍奇宝贝，为什么娘会不喜欢？她无论如何也不明白，只能看着娘伤心。
　　“快说！是谁给你的？是不是爹？是不是……”燕双翔胡乱猜想，一把抓起女儿的手，“不许去捡这个东西！跟我进来！”
　　“娘啊！”花云雀没想到娘会真的生气，她被娘硬是拖进屋子里去，眼睛还非常舍不得地望着土里的银铃。
　　母女俩一同进了屋子，燕双翔上前紧紧拥抱住女儿，泪如雨下，“小雀儿，不要生娘的气！你要什么东西，娘都会买给你。但是不要再去捡这东西，好不好？”
　　花云雀被娘紧紧抱着，一时之间犹豫不决，她既不想伤娘的心，也不想白白不要银铃，毕竟女孩子喜欢打扮，刚才带着它一路走回家，银铃发出来的清脆响声让多少女孩子羡慕不已，她真的好得意！
　　本想拒绝娘，但聪明的云雀意识到现在无论如何不能拒绝娘的请求，否则她肯定会比爹还惨，只要现在先答应，晚上可以再偷偷出去捡，以后不让娘看到，也不是什么难事。
　　小脑袋转了几转，想好眼下应付娘的计策，立刻开口发誓：“娘，我保证再也不要什么银铃，娘你不要难过了嘛！”
　　“不要提她的名字！”娘松开怀抱，忽然愤怒地瞪着花云雀，娘锐利的眼神把她都吓坏了。
　　“谁的名字？娘你在说谁？”花云雀紧张地动也不敢动，直愣愣地看着近乎疯狂的娘。
　　“她的名字，是不是爹告诉你听的？”娘的第二句话更加莫名其妙，花云雀老实地摇摇头，“跟爹一点关系也没有，是我自己弄回来的！”
　　“啪！”一个巴掌重重地打在花云雀的粉脸上，她想是被打昏了脑袋，一时忘记要哭，呆了好一会儿，才哇哇地大哭起来。
　　一个不过十二岁的小女孩，怎么可能懂大人的心事与烦恼，她只能用痛哭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委屈。
　　“小雀儿，好孩子！是娘错了，娘不该打你，只是以后再也不要提她的名字了，好不好？娘觉得很累！”燕双翔在一巴掌打下去之后，陡然惊醒过来，上前抱住女儿，不住地哭。
　　“吱呀——”屋子的门被人推开，走进屋子里来的人听见大人小孩的哭声，匆忙走进来，“双翔，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你和小雀儿都在哭？”
　　燕双翔抬起头，看到是花落背着渔筐回来，感叹今天的一切痛苦，都是由他而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低声对小雀儿说：“乖孩子，自己去玩一会儿，娘马上就开饭。”
　　花云雀早等这一句话，飞似地冲了出去，经过爹的身旁时，朝爹打了个警示标志，这是他们父女俩的小秘密，为了提醒爹在娘伤心的时候，千万不要再惹娘生气，以免家里几天都没有安定日子可过。
　　花落看到女儿的动作，刚才快乐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小心地放下渔筐，一步一步走到妻子身边，柔声说：“双翔，是怪我回来太晚么？今天恰好鱼特别多，我以后再也不会，你原谅我吧。”
　　燕双翔沉默不语，既不抬头，也不回答。
　　她的样子让花落更担心，不知爱妻究竟又在翻什么陈年旧帐，准备今天跟他来个大清算，也怪他自己不好，当初三心二意，不能专心爱她。
　　“我去做饭。”爱妻从椅子上站起来，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朝旁边的厨房走去。
　　花落的身影没在黑夜中里，只觉得说不出的寒冷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