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诺亚方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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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意大利，华灯装饰的墨绿色松林。
宗教仪式和罗马传统糅合的Natale即将到来，节日的气氛环绕着整个国家，弥撒和赞美诗隐匿在每个壁火熊熊的房间中。
在这个天主教的国度里，不自主会跟随众人仰望上帝。
有信仰的人是幸福，没有信仰的人是独立。
当然，也有人从不向往上帝，因为他们崇拜地狱。
半个膝盖泡在水里的樱木，懒洋洋的活动着手指。
布莱恩特这家伙还真是「有情有义」，对待旧部下如此宽容。相对于其他令人毛骨悚然的牢房，水牢可以算得上是「豪华饭店」，至少他不会因为脱水而死。
干瘪的嘴唇，褶皱的皮肤，这种死相一点也不喜欢。
即使不是英雄，他也想「风风光光」的去地狱见D。
从某种意义来说，老师也是情人的一种。真糟糕，在这种情况下想到死去的人。
多亏布莱恩特，他有足够的时间想事情。
Ｍ让他等。一句很简单的话，让他第一次有了安心的感觉。
数十载飘零，终于有停顿下来的渴望。
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一个人，当你随时随地回过头，他都紧随其后，这是一种福分。不过，现在他最关心的还是那家伙的事。
透过那扇小小气窗，能瞥见天空的一隅。
阴云密布，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所有的准备，只等最后一刻，银白封城。
隐隐觉得冷，大概大雪，就快来了吧。
Ave Maria，Gratia Plena
Maria, gratia plena，Maria, gratia plena
Ave, ave Dominus，Dominus tecum
Benedicta tu in Mulieribus…
「那是什么？」布莱恩特依然是一副王者的姿态，坐在一把金色的高扶手躺椅上，抬眼望着樱木，「万福玛利亚？」
他怪异得笑了一声，「你还能得到神明的庇佑？」
「我才不信仰这鬼东西…」樱木抬起头望着天空，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我想也是，」他把玩着椅子扶手上的龙头突起，大有把它剔除的可能，「如果你现在还有工夫思考那些问题，我不得不质疑Hades的指导方式了。」
「…」樱木没接话，他知道一旦下定决心，将面临什么。
绝对不能将东西交给这个潜在危险人物，他要他们完完整整的活着。
只要他坚持一天，他们就会安全一日。
「你考虑得过久了吧，跟我合作是百利而无一害…」不容置疑的口气。
哼，樱木轻出一声，如果骗子的话他都信，除非是脑袋被踢了。
「遗憾的是，我从不选择别人安排的路，我更喜欢另辟蹊径。」他微笑着，扬了扬手挽上的锁链，「笼子只适合囚鸟。」
冷冽的视线穿透空气，直勾勾得打在布莱恩特的脖子，凉意阵阵。
这就是首席杀手的能耐？杀气聚集在视线，仿佛下一秒脖子就会被扭断。
「很好的眼神，」布莱恩特赞许着，「叛逆是年轻人的专利。」
「不过，我喜欢驯服，尤其是野生的雏鹰。」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其实我比较喜欢和平的解决方式，虽然让一个人开口并不难。」
「那真是太好了，」樱木忽然大笑起来，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D交给了我各种抗刺激方法，一直没机会尝试呢。」
「是吗，我也很期待呢。」他恢复了一贯的温和笑容。
「我也非常想知道，我的徒弟到底能够教出怎样的角色来。」
这家伙居然是D的老师？樱木一副见到鬼的表情，在心里忍不住咒骂，D那狂躁的双重人格果然是从这个变态老师这里传承的。
「人真是一种很伟大的发明，」
布莱恩特朝樱木走来，瑞士军刀锋利的刃口划过他的手心，沾上一圈小血珠。
「上帝创造了这件完美艺术品，却又赋予它瑕疵，偏执狂一般的行为。」
削铁如泥的刀片只在樱木的衬衣上轻轻滑过，便拉出一条大口子。
「超过1000个穴道，控制力量的产生和消灭，作用于身体各大脏器，只要稍微给予刺激就会带来令人欣喜的反应。」
「比如…」
老家伙一个眼神，下属立马呈上一个天鹅绒托盘，里面盛着一个用金丝银线绣成的布包，还有一小碟浅绿色的液体。
布莱恩特若无其事的慢慢打开布包，动作轻柔而缓慢。
恐惧感被无限拉长、延伸，熟知其门道的下属们有些竟然瑟瑟发抖。
尖叫声、痛哭声将接踵而至，扭曲可怖的脸一旦装进大脑便再也无法消去。
樱木偏头一瞥，不禁皱起眉头，那是中医用的银针。
「比如，」布莱恩特将针准确无误的刺进樱木的耳后，继续道：「这是耳门穴。」
强烈的晕眩感袭来，耳旁是轰隆隆的鸣响，如同快速通过的列车碾压铁轨，厚重的低频噪声在大脑中挥之不去，让他只想吐。
「你可以把它想象成晕船，」布莱恩特淡淡地说着，一只手抚摸着樱木的肩颈。
「而且，比起耳垂我更喜欢你的肩胛骨。」
第二根针准确插入樱木的肩部最高处，名为「肩井穴」的经脉转折点。
「首先血液流速加快，随后会心脏充血，全身酸痛，接着四肢开始麻木，脏器不断扩张膨胀，最后爆裂…」
樱木死死得咬紧下嘴唇，一言不发，手臂的血管暴突。
手指移动到胸骨的第三肋间，樱木打了个寒噤，他本能的察觉到了隐藏的威胁。
第三根银针插入，在药物的作用下，樱木能更清晰得感受到神经、静脉以及心脏的震动，心脏开始出现暂停，充血的状态渐渐消失，供血随之停止。
微闭眼睛，樱木试图把思维拉向远处以掩蔽身体的疼痛。
胸腔内大量出血，苍白色的脸仿佛失去了生命力。
大量鲜血囤积在咽部，不管他怎样努力都无法把涌血的冲动压制，腥红色的液体从嘴角渗透出来，流向青筋暴露的颈部。
「我是上帝的信徒，」布莱恩特欣赏着樱木痛苦的表情，用军刀刀刃一点点刮着他胸前的皮肤，纵横交错的血痕如树根般盘曲。
「因此，我不喜欢做事情太绝对。」
他拿起第四根银针，「告诉我地点，或者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樱木紧闭着眼睛，一言不发，瞳孔急剧收缩，微微颤抖的身体揭示着他现在的窘境。
「你很厉害，我由衷佩服，若是其他人的话，两根便是极限。」
布莱恩特赞许的点点头，握紧针柄，思量着下一个穴道的位置，「正因为这样，只有你才有陪我玩游戏的资格。」
樱木的身体持续颤抖着，像是被数十万枚钉子持续钉入。
下肢近乎失灵，心脏跳动紊乱，血管时而扩张时而收缩，短暂神志不清，神经传输比任何时候都要缓慢。
缓缓睁开眼睛，布满血丝的眼球仿佛充斥着地狱业火，将生命一点点得燃烧。
他非常清楚，若再受到更为强烈的刺激，身体便会出于本能而休克。
时间所剩无几，身体快要到极限。
第四根针刚刚深入皮下组织一半，便隐隐约约听到有人上前，在老家伙耳旁言语。
他的视觉和听觉在渐渐消失，无法感知事物，只能凭借本能猜测方位。
布莱恩特冷冰冰的话变得断断续续，只能捕捉到几个音节，并且要花十几倍的时间他才能消化这些音节的意义，传递到大脑。
周围的所有都蒙上一层白雾，模糊不清，头顶上方却是透亮的一片白光。
闪耀着金属光泽的门框，被白云环绕的扶手，一条笔直蜿蜒而上的阶梯，被阳光浸透的温暖，身体和羽毛一样轻。
去你妈的！开什么玩笑！樱木低吼一声，那团耀眼的白光忽然远去。
老子是要下地狱的，上什么天堂！
布莱恩特离开了，樱木渐渐意识到这点，最后一根银针只没入了一半。
真好，这样死得比较慢。他仰起头，吐出一口鲜血，全身脱力地悬挂在铁链上。
这老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亡命之徒，与其拷问，他更喜欢玩游戏。一点点的折磨你，一点点摧毁你的身体，让你在极度痛苦中死去。
他根本不在乎是否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只是沉浸在这种变态的快感中。
搞不好这一次真的会死得很惨，樱木苦笑，五脏俱裂的死法完全不在考虑之类。
而且至少在死之前，让他完成最后一件想做的事。
外面正在发生激烈的枪战，樱木艰难得意识到了这一点。
双方的火力不相上下，子弹打到墙壁和地板发出的闷响如雨点打在樱木的脑海，巨大的爆炸声从远方传来，浓重的火药味掩盖了血液的腥咸。
号称「铜墙铁壁」的Hades总部，就如一个经历沧桑的历史奇迹。
没有人能刺破它坚硬的外壳，这点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樱木垂下头，心脏的跳动越来越迟缓。
洋平…你这个笨蛋。
「白痴，想要独逞英雄的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樱木茫然的睁开眼，却只看到一片被白雾覆盖的浓重墨色，不是黑夜的肃穆，也不是阴云的低沉，而是纯粹的黑，无比耀眼的黑。
那片黑色快速移动，子弹切割着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多的人倒下，陌生的血液味道。
「…」一个人单枪匹马解决十几个枪手果然有点困难吧，樱木扯出一个笑容。
更多的人倒下，其中还有他熟悉的血液味道。
呿，哪有自己都保不了自己，还逞强来救人的。
枪声停止了，十二个人倒在地上，没有了呼吸。
拷问室变成一片血色海洋，仿佛盛开着大朵大朵的曼珠沙华，那种来自地狱的引道之花。
黑色急速朝樱木走来，任由红色液体从手臂上伤口汩汩外流，狂躁得解开束缚着他的铁链，将那些根部没入的银针小心翼翼的抽出。
接着，紧紧抱着他。
仿佛要抓住那一瞬间的生机，樱木用尽全力，蠕动嘴唇。
那人将耳朵凑近樱木的嘴唇，只听见两个单词：
「Buon…Natale…」
另一处。Hades总部。
「砰砰——」子弹打在物体上的声音交叉作响，对战已进入白热化。
「哈，你是太久不用枪，脑袋坏掉了吗，竟然用那种老古董…」
布莱恩特盯着那把性能极差的老古董，一脸轻蔑：「想用那种货色打赢我，你也未免也太小看人了吧，M。」
洋平立在风中，黑色的大衣包裹着全身，十几年不穿这件衣服了，果然有些不习惯。
「我发过誓，再也不用枪，但这次例外。」
洋平，不，应该称之为M，收紧手腕，牢牢握住枪柄。
杀人让他感到冰冷，尽管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杀人如麻的狂徒，丝丝寒意依然从手腕处传来。这一生也改变不了的习惯，只能任其发展。
他若有似无的嘟哝着什么，脸上洋溢着坚定的笑容。
没想到在有生之年，又一次拿起了这把深蓝色的Hydra。
就像一个梦境，昔日各种各样的画面剪辑成胶片，冲入他的脑海，如蜿蜒的蛇一样盘起，环绕着记忆的年轮。
原来他还记得，第一次拿起这把枪时的感觉。
「砰砰——」又是几声枪响，洋平依然只是快速移动身体，避开子弹的路径。
「怎么，我没有教过你吗，到底应该怎么放枪！」布莱恩特翻身上墙，快速爬上二楼，在高低不平的房顶上快速移动、开枪，全是人的反应盲点。
洋平顺着他的路线移动，在平地快速翻上翻下，躲避子弹的直线攻击。
布莱恩特的开枪速度比他想象的还要快几倍，子弹从四面八方飞来。
忽然，洋平停了下来，直直得站在开阔的平地中央。
「…」射击暂停，但狂暴的声音未知，「你明知道打不过我，所以想拖延时间让那小警察去救你亲爱的樱木花道，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想要活着走出Hades的刑房，就得留下身上的东西，手或者脚…」
一阵沉默，冷风肆虐，昏暗的天空依然没有下雪的迹象。
洋平控制手腕的力量，回想着临风而歌的感觉。薰衣草的香味，淡蓝色的天空，手指扣动扳机的节奏，心脏的跳动。
即便这次他将再次杀人，也不会感觉到丝毫的恐惧，因为。
「老师…」洋平缓缓吐出几个字，声音微微嘶哑。
「这一次，我不会再害怕了，」他攒紧拳头，食指稳当得扣在扳机上，凛冽如寒风的眼神，足以将空气凝固。
「因为…」
因为这次，我是为了保护而开枪。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诺亚方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