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情诗》亓乐

38、睡吧

　　“……”

　　连本带利，颜楚非常想锤顾翊，但时机不允许，她只能暗暗用指甲捏他的后颈。

　　顾翊顿时感觉椎骨窜了一股电流，他有点暗爽，可又不好当着大妈的面表现出来。
　　只能找个理由迅速撤离：“阿姐，我女朋友刚挨淋了雨，我们要赶回去换衣服了。”

　　大妈看他们两个湿漉漉的样子，没有怀疑：“是嘞，淋了雨那是得赶紧祛湿的，你们回去换了衣服记得煮点姜糖水喝！”

　　顾翊谢过。

　　经历了一番波折，两人好不容易进入电梯，顾翊见大妈还在原地看着他们，他只能笑笑，边压声问颜楚：“几楼？”

　　颜楚小声地说：“10、11、12都摁。”

　　“？”

　　顾翊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照做了。

　　电梯徐徐上升，到五楼，感觉安全了，颜楚直起身拍了拍顾翊的肩膀。

　　“放我下来。”
　　“地板脏。”
　　“无所谓。”

　　“抱都抱了，还差这几秒钟？”
　　“不止几秒，等下还要走楼梯。”
　　“走楼梯？为什么？”

　　“我家在六楼。”
　　“……”

　　叮的一声，十楼到了。

　　颜楚还没被顾翊放下来，她只能先示意他出去。

　　“等下从这层走消防通道下去。”

　　顾翊抱着颜楚走到了楼梯口才把她放下。

　　瓷砖地冰凉，颜楚脚刚触地，顿觉一种难忍的冷意从底下窜起。

　　她条件反射地踮起了脚尖。

　　顾翊注意到她的动作，他靠在楼梯边好整以暇地问。

　　“怎么，打算在这给我跳支舞？”

　　颜楚不理他，她继续微垫着脚往楼下走。

　　少女步速慢得像乌龟，顾翊看不下去了，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矮她几级的台阶上，微微弯下了腰。

　　“上来吧，我出点力就当付住宿费了。”

　　反正抱都抱了，不差这一时半会，现在矜持也晚了。
　　颜楚微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爬了上去。

　　顾翊背着她稳健地往下走，这种视角下，他的肩膀显得更紧实宽阔了。

　　“为什么要从这层走？”下了一层，顾翊问。

　　颜楚解释：“这栋楼一层四户，刚才那个大妈就住我隔壁，我们上来之后，她十有八九会回头看电梯停在哪楼。她对你那么感兴趣，如果知道你住在她上下三层内，那在这个小区你很快就家喻户晓了。”

　　“有这么吓人？”顾翊没这方面的经历。

　　“托她这张嘴，楼上离异女主人的二宝长得像楼下男主人的小舅子这事都传到我家了。”颜楚觉得再怎么慎重都不为过，说完，她无缝衔接地开始算起账来，“我刚才明明告诉你要含糊说，你为什么还胡说八道？”

　　虽然情况比较特殊，但女朋友是能这么轻易就拿来用的借口？

　　在这件事上，颜楚觉得顾翊多少有那么点随便了。

　　“就你刚才那样子，不这么说人家怀疑我捡尸怎么办，”顾翊倒是理直气壮，他反客为主地问，“毁了我的清白你负责？”

　　“……”

　　好像也是，刚才她那以发掩面的样子，看起来不是女鬼就是喝得烂醉的酒鬼。

　　颜楚无话可说了。

　　顾翊步伐稳健但速度并不慢，没一会，他们就下到了12楼。

　　开锁进门，颜楚和顾翊站在窄小的玄关，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她这才后知后觉有了即将要和一个非亲人的男生同居的真实感。

　　因为没有经验，颜楚只能凭直觉指示自己行动。

　　她从鞋柜找了双男士拖鞋给顾翊，然后和他简单说了下公寓的结构布局。

　　“这里有两个房间，你今晚睡那里。不过只有一间浴室，和卫生间是一体的。我找套衣服给你，你先去洗澡吧。”

　　“我插个问题，”顾翊说，“你这有姜和红糖吗？”

　　颜楚有些意外他能听得进大妈的话，她指了指厨房，“你要想喝就自己去那煮，那有个养生壶，材料都在上层的储物柜里。”

　　“好，”顾翊绕过她走向了卫生间，“我先洗一下脚就可以了，浴室你先用吧，我身体素质比你强，多穿一会湿衣服无所谓。”

　　颜楚觉得有道理，她没和他推来推去，找好衣服就迅速去洗澡了。

　　洗了个热水澡出来，颜楚感觉重新续回了半条命，她走去客卧找了套衣服和一次性的洗漱用品，拿出客厅想给顾翊。

　　顾翊伸出手接时，颜楚忽然发现他掌心有几道血痕。

　　“你的手受伤了。”

　　顾翊接过衣服，轻描淡写地说：“没事，只是有点擦破皮而已。”

　　颜楚并不这么认为，那几个痕迹，她虽然没看仔细，但基本能猜到是指甲用力压进掌心才会导致的。
　　她小时候压抑不良情绪时也会这样。

　　顾翊手上的伤口还有新鲜的血迹，应该是刚弄出来不久。

　　可他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呢？

　　颜楚坐在沙发上，思索了一会，然后她有了个猜想。

　　等顾翊洗完澡出来，颜楚拿着药箱叫他到饭桌边坐下。

　　“刚才它响了。”颜楚指了指桌面上没有保护壳的黑色手机。

　　顾翊拿起看了眼，很快把手机倒扣在桌面：“垃圾短信，不用理。”

　　“那你把两边手都伸出来，掌心朝上。”

　　“良家男人的手是不能随便给看的。”

　　顾翊不正经地回绝了，他走进厨房把养生壶拿出来，给她倒了杯姜糖水。

　　“可以喝了。”

　　颜楚拿过杯子，二话不说就起身把里面的东西倒进水槽里。

　　“你不听我的，我凭什么听你的？”

　　“……"

　　“行，”顾翊火速投降了，他拿过药箱，“不过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颜楚充耳不闻，她强行抓住顾翊的两只手。

　　摊开一看，果然，在两边都发现了同样的痕迹。

　　不知道他究竟是刺得有多用力，那附近的皮肤都变得黑紫了，伤口表皮下的肉隐约露了出来。

　　颜楚分明记得，她带顾翊离开游艇时，这些伤口都还没有。

　　这应该是顾翊在出租车上弄出来的。

　　“……”

　　原来对她说的话，他并非毫无反应。
　　可如果是这样的反应，她宁愿没有。

　　颜楚白皙的小脸板得紧紧的，在绷着一种无名的情绪，她一语不发地低头给顾翊上药。

　　“你看，看了你又不高兴了。”顾翊语气无奈，目光透着不难觉察的怜惜。

　　“你这个骗子。”药膏涂抹到最后一个伤口，颜楚突然一字一顿地说。

　　少女心如明镜，顾翊索性就不再掩饰了。

　　刚才颜楚虽然描述得轻描淡写，可知道了年幼的她有过那样的经历，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如果我早点认识你就好了。”顾翊心里许多的感想，最后都变成了这句。

　　“干什么，”颜楚不需要别人同情，尤其不想要顾翊的，“你又想给我父爱吗？”

　　“……”

　　比起接受关心，她更习惯逞强，也许她如今也确实变得比普通人都要坚强了，但这个认知，让顾翊很不好受。
　　他久久没有出声，

　　“你不要因为我受伤。”上完药，颜楚说了句心里话。

　　这回顾翊倒是很快就回应了：“那你不要受伤。”

　　—

　　一天发生了太多事，导致晚上颜楚再度噩梦缠身，光怪陆离的梦一个接着一个。

　　之前差点出车祸那晚梦见的情境诡异地又重现了，她还是被那个无脸的怪物追赶，唯一和之前不同的是，这回，怪物发出了声音，在阴恻恻地叫她。

　　“小乔——”

　　颜楚还有乔眠这个身份的时候，不少人也这么称呼她，可没有一个会这样叫得她脊骨发凉。

　　颜楚猛然惊醒过来。
　　窗边纱帘飘动，她心脏缩了缩，努力匀着呼吸，想起顾翊就在隔壁，她心跳才渐渐稳定下来。

　　不知不觉又睡回去了，第二次入睡，噩梦还在延续。

　　但换了一个场景。

　　在这次的梦里，颜楚在游艇上险些经历的事故变成了现实，她梦见自己不停地从楼梯上滚落，像神话里西西弗斯推上山的那块石头，刚上去又马上滚下来，一直处在一个无解的循环状态。

　　第二天迷迷糊糊醒来，颜楚感觉身体像被车轮碾过般酸痛，连眼皮都几乎没有睁开的力。
　　嗓子好像也坏掉了，一开口就觉得里面被扯得很疼。

　　颜楚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只有脑子还能操控得比较自由。
　　她一动不动地瘫了一会，对自己的状态逐渐有了认知。

　　这种情况颜楚其实并不陌生，因为每年几乎都会出现这么几次，她甚至都能自行判断出来，这病症八九不离十是因为昨天淋雨着凉，扁桃体发炎导致了发烧。

　　以前这样的时候，颜雪莲都在她身边，如今她不在，药箱又远远地放在客厅里，颜楚没力气出去拿，渐渐的，她连头脑都不太清醒了。

　　颜楚头昏脑涨地想要睡过去，但又一直凭借意志力支撑着不让自己彻底睡着。

　　因为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睡着睡着人就没了，如果这是这样，那这套房就大大地贬值了。
　　她可不愿意让颜雪莲蒙受如此巨大的损失。

　　半梦半醒地不知过了多久，颜楚迷迷糊糊听见顾翊在喊她，她张开嘴想应，但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微不可闻。

　　过了会，顾翊在门外说了句：“抱歉。”

　　然后一阵如骨裂般的咔嚓声响起，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坏掉了。

　　男生的声音随后出现在她床边。

　　“是我。”

　　说着，他把手放到了她额头上。

　　“你发烧了。”
　　顾翊很快得出结论并决定，“我带你去医院。”

　　颜楚努力睁开眼，动了动嘴唇。

　　顾翊读出她的唇语：“要拿客厅的药箱过来？”

　　颜楚嘴唇又动了下，表示肯定。

　　顾翊很快把药箱带了进来。

　　“药不能乱吃。”他提醒了一句。

　　颜楚很想说她还没烧坏脑子，可惜说不出话。

　　顾翊把药箱放到床头柜上，拿出里面的体温枪对着她测了测。

　　几个部位测出的结果差不多都是39度，不能掉以轻心的高温。

　　顾翊随即弯下腰想把颜楚连着被子抱起。

　　”痛，别碰我。“

　　他的手刚碰到一点，她就蜷缩得像一头受伤的小兽，发出的声音虚弱但坚决。

　　发烧确实会让人感觉身体酸痛，可是：“这么耗着不管，再烧下去会变成傻子的，你又不是不清楚。”

　　顾翊暂时收回了手。

　　“没事，我隔几个月都会这样一次，家里备有药的。”

　　颜楚有气无力地说着，然后伸手从药箱拿出了几副药，顾翊夺过药盒，辨认她没拿错，他谨慎地把她扶了起来。

　　顾翊帮颜楚托住水杯，看着她把药全部吞了下去，等她重新睡下，他站在床边说：“要是过会还不退烧，我就不能听你的了。”

　　颜楚闭上眼睛不说话。
　　反正说也没用，毕竟她面对的是一个会恐吓病人的混球。

　　顾翊转身打开衣柜，找出了几件休闲服。

　　“出汗记得换。”顾翊把衣服和手机放在颜楚枕边，“我过半个小时进来，有事打电话。”
　　走到门口，他又补了句，“门锁被我拧断了，不过你换衣服不用担心，我进来前会给够你躲进被子的时间的。”

　　“……”

　　－

　　服药后不久，颜楚后背就开始冒汗了，这是退烧的征兆。

　　顾翊很准时地在半小时后进来，测过她的体温，见温度降下，他便很快离开了。

　　颜楚以为顾翊一时半会不会再来了，没想到才过几分钟，他就拿着她的洗脸毛巾和一个面盆走了进来。

　　颜楚的体力恢复了一点点，她问：“你又准备干什么？”

　　“帮你抹脸。”顾翊在他床边坐下。

　　抹？
　　这个词用得就很微妙。

　　颜楚之前只听说过洗脸。顾翊难道是想像用抹布擦窗一样，把毛巾往她脸上使劲抹吗？

　　颜楚稍微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然后，在他动手前，她提起被子蒙住了头，看起来宁死不屈。

　　“不是嫌弃你这个点都还没洗漱，”顾翊解释了一下，看着床上鼓起的小山包，他暂时把毛巾搭回脸盆边，“只是物理降温而已。”

　　小山包还是一动不动。

　　顾翊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快点，不然等下我把你拔出来。”

　　“……”

　　颜楚慢吞吞地冒出了两只眼睛，她用被棉被把自己裹成蚕蛹似的一条，全身上下就眼珠子能活动的幅度最大。

　　顾翊忽然忍不住笑了。

　　“像个宝宝。”他说。

　　“……”

　　“给你唱首摇篮曲？”

　　“……”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

　　“不过还是要先抹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