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拔家臣以后》临州

5、猎场遇刺

　　西南郡主临水阁遇害，皇帝大为震怒，敕令处罚了当天临水阁附近的京都巡卫。又连下两道圣旨，不仅给卫嫣然加了封号，还添了许多宝物，让西南使臣一并带着回了西南。

　　西南王府得到消息，王妃当场晕厥过去。西南王和世子在最初的愤怒悲痛之后倒也算得上平静，接了旨意领了封号后就将卫嫣然安葬。

　　曾经高高在上千娇万宠的郡主，就这样被自己的父兄送进了冰冷的坟墓。

　　时间转逝，一连过了十几日，西南郡主遇害的事已经成为过去谈资，所有人的目光重新聚集在石山皇家猎场举办的冬猎上。

　　萧意欢为卫绛风选定的登云梯就是这场冬猎。

　　萧齐尚武，年末的石山猎场皇家冬猎，三品以上官员可携家眷前往。

　　猎场周边竖起数丈长杆，围了一圈圈重兵。萧齐黑色的旗帜在寒风中猎猎展开，正中间绛红色的图腾张牙舞爪、霸道迫人。

　　华丽的帐篷里生了火炉，萧意欢围着雪白的大氅靠在塌上，一旁的案桌后坐着卫绛风。

　　她起早困倦，整个人都没精神，凤眸半阖着水汽弥漫。卫绛风一身劲装，手上拿着沾了油的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把长剑。

　　泛着寒芒的锋面晃着光映在卫绛风俊美清隽的眉宇间，整个人显得都危险阴骛，让跟在挽媱后面走进来的钦天监监正唬了一跳，急忙低下头。

　　他扶着帽子满脸冷汗停住了脚，向萧意欢深深行礼：“臣，钦天监监正杨端，见过殿下！”

　　“杨端。”

　　萧意欢靠在软榻上眯着眼看着这个头发花白的老者：“马上就快年关休沐了，你想不想见见你的妻儿？”

　　闻言杨端面部抽动，一下子就跪了下去，头重重磕在地上，苍老的声音里满是悲切：“殿下！”

　　卫绛风在一旁擦完了剑收回鞘中，神色淡然无动于衷，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萧意欢也是不为所动，托着腮平静地看着此刻万分可怜的花甲老人。

　　就是这样一个与老妻伉俪情深、视自己的一双儿女为性命的人，多年前为了夺得监正的位置，亲手害死了自己师兄一家，连刚刚满月的孩子都没放过。

　　所以说人真是有意思，只要刀不架在自己头上就永远不会觉得杀戮者的残忍，非要把他们放在同样不堪的境遇上才能够对别人的苦难感同身受。

　　萧意欢在十四岁之后就接管了天家财库，皇帝特许她培养私兵招募人马。前朝宦官之乱让本朝取缔了原本的情报勘察机构，萧意欢于是自己养了一批人把他们塞进京都的各个地方。

　　从隔壁太子生母德妃宫中到外面高门大户的宅院，从热闹市井到京郊乡下，专门搜刮一些有趣的消息——包括前监正一家死亡的真相。

　　萧意欢垂眸看着他，轻声细语：“冬猎结束后，本宫要你办件事。办好了，本宫抹了你的罪让你和老妻儿女安度晚年。办不好，本宫就砍了他们的头挂在你坟前，让你们一家团圆。你可听明白了，嗯？”

　　杨端趴在地上抖了三抖，哆哆嗦嗦地应了一声。

　　就在这时候，帐篷外传来三声锣响。

　　萧意欢挥手让杨端退下，从软塌前站起来自然神情地张开手。

　　挽媱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不动也不说话。

　　卫绛风看着萧意欢，拿着茶盏的手霎时用了点力，热水晃动溅出来几滴落在他的手背上，温热的感觉蔓延开来。他坐了一会儿，站起身走到萧意欢身后低头为她打理好衣裳，在脖颈间系好大氅。

　　萧意欢的心思大半移到过会儿要做的事上，有些散漫地拍拍卫绛风的手，转身带着挽媱走出帐子。

　　草场中央搭建了宽阔的看台，三面围着厚实的帘帐，被身着铁甲的侍卫围的严严实实。萧齐皇帝坐在正上方，下方坐着几位皇子和一干重臣。

　　皇帝已经到了不惑之年，但是浓眉深目，依旧可见年轻时的风采。他最近生了病，面色有些不好看，目光触及到走过来的萧意欢时却还柔和了一点。

　　“坐吧。”
　　声音里显出天子少见的慈祥。

　　王德全连忙让人给元昭公主加了座位，就在皇帝下方，仅次于太子。

　　“阿妹。”

　　太子原本正把玩手里的酒杯，见到萧意欢进来后脸上也立刻有了笑，神态语气热情亲切，丝毫不在意萧意欢的漠然。

　　先皇后去了以后陛下后位空悬至今，并无嫡子。原本在后宫如日中天的宋贵妃也在几年前突然发病身亡，宋家也大不如前。陛下放弃了她生养的三皇子，转而立了德妃所出的大皇子为太子。

　　三皇子身材高大，他坐在太子对面，见到萧意欢进来后不说话，目光沉沉，倒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皇帝在上方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彰显九五之尊威严的鎏帘垂下，叫底下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见皇帝声音悠悠，说道：“朕记得去年冬猎是老三猎到白鹿，拔了头筹。”

　　三皇子这才抬起头来，面上神色颇为自得，但说的话却还是比较谦逊：“儿臣不过侥幸。”

　　太子坐在对面，闻言似笑非笑。

　　去年冬猎大雪，皇家猎场奇寒无比哪来的白鹿？有人提前准备好猎物不说，还硬是把那白毛畜生往祥瑞上扯，真是好生不要脸。

　　皇帝好似看不见儿子之间的风起云涌，见时辰差不多了，他挥挥手，身后的大太监立即快步走到拉开的帐门前目视前方，高高扯着嗓子，尖细的声音随着寒风飘起回荡开来。

　　“天成十九年，万物更新，冬猎开始——”

　　帐子外一排排的号角随之低沉震动，卷着旗帜末端回旋天际，肃凉无比。

　　太子腰间挎着一把短剑率先起身：“父皇，儿臣去了。”

　　除了身子骨不太好的二皇子以外，其余皇子均是紧随太子身后。等到几位皇子进入猎场，各家青年才俊也都带着护卫赶往林中。一时间人声鼎沸，百来匹快马犹如一支支利箭，飞快地切入草场后方的密林。

　　等人都走了，萧意欢才从位置上站起来。她看也不看皇帝，自顾自往外走。

　　王德全嘴唇擦动，欲开口说些什么。坐在上方的帝王看着萧意欢离去的背影，抬手止住他的话：“罢了，难得来一趟，帐中沉闷，让她出去转转也好。”

　　而萧意欢那边出了帐子，守在外面的挽媱立刻走上前，低头给她袖子里绑上小型弓弩，轻声道：“殿下，已经准备好了。”

　　“嗯。”
　　萧意欢打了个哈欠，眉目神态犹且懒懒散散的：“那就走吧。”

　　今日她也没有穿繁琐的宫装，而是一身简单的芙蓉色衣裙。乌黑的长发在脑后用丝带绑着，细长黛眉，凤目妩媚，矜贵卓然。

　　萧意欢踩着马镫上马，后面跟着挽媱和十几个穿着轻薄盔甲、同样骑着马的护卫，慢吞吞地在林子里逛。

　　行至一处空地，周围忽然响起一声缥缈的哨声，层层在幽静的山林中回荡。

　　挽媱率先反应过来，一蹬马腹驱马上前，拔出腰间软剑挡在萧意欢身侧。

　　这次前来护卫的侍从是宫中的御前近侍，各个都是世家大族中的年轻子弟，被家里塞到宫中来某一个差事。打头的侍卫长觉得古怪，他环顾周围，手中握着缰绳往后拽了拽正要上前查看。

　　突然，前方的树丛中射出一只短箭直直没入了他胯|下马匹的脖颈！

　　那匹高大的棕马鲜血涌出，悲鸣一声无力跪下，连带着上面的侍卫长也猝不及防、狼狈翻滚落地。

　　他总算是反应过来现在的状况和自己的职责，顾不得爬起来，抬头大喊一声：“有刺客！保护公主！”

　　话音刚落，从前方密林中钻出一队人来，均是黑衣蒙面，手中拿着明晃晃的砍刀。这群黑衣刺客一言不发，动作极快向队伍中间冲过来，和周围的侍卫缠斗在一起。

　　从状况发生到现在不过短短几瞬息，这些接受过正规训练的宫中侍卫居然已经落了下风。

　　萧意欢对现在的情况早有预料，她握着缰绳，身下的枣红马有些不安地打了个鼻响。

　　一个侍卫腰见中了一刀，鲜血喷涌而出。他惨叫一声，面无人色地躺倒在地上，死死捂在腰间的伤口上。侍卫长见势不妙，抬刀挡住一击猛击后拔出了腰间的鸣镝朝天上射去。

　　尖锐的声响呼啸而上，惊起了一连串飞禽扑闪飞向天际。散落在林中的各方人马，包括营地里的人都听到了这声动静。

　　太子和五皇子走在一处，看着不远处眯起了眼：“出什么事了？”

　　五皇子生母出身卑微，基本无缘与皇位。他自己倒也豁达，立志做一个富贵闲王，从来不参合政事。从来就是一副风流闲散的模样，大冬天还带着纸扇装模作样地摇。

　　他看了看鸣镝的方向，说道：“不像是从大帐传来的。”

　　太子皱眉，手里拿着的马鞭随手指了一个人：“过去看看，是不是哪家公子遇到了猛兽。”

　　那人领命而去，不过多时急匆匆回来，已经白了一张脸，冷汗涔涔：“殿下！是元昭公主遇刺了！”

　　众人面色都是一变。

　　与此同时，营地处的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安排人手前往密林查看情况。

　　援军还没有来，萧意欢这边的情况已经糟糕透顶。侍卫全部负伤倒在地上，周围零零散散躺着几具尸体，浓厚血腥味在这一片空间中散发开来。

　　再也没有阻碍，一个黑衣人举着手里的刀朝着萧意欢砍过来，鲜红粘稠的血液染红刀面，寒光映入萧意欢毫无波澜的眼底。

　　她呼吸平稳，手在袖子的遮掩下已经搭上了弓弩箭的开关。

　　就在这时，两道破空声一前一后传来。一支黑羽箭正中萧意欢面前黑衣人的心脏，另一支直直擦过萧意欢脸颊外两寸的地方，没入了在后方准备偷袭的黑衣人的眉心。

　　萧意欢的面颊被箭带起的风刮的生痛，她细眉蹙起，袖子里的手松开，抬眼不悦地看向不远处举着一把玄金大弓的卫绛风。

　　卫绛风一身纯黑暗纹劲装，宽肩窄腰，颀长挺拔，整个人再也不是平日里清俊英气的模样，显露出骨子里的悍戾，冷气森森。

　　他看着萧意欢，修长有力的手背过去抓起了三支黑羽箭搭在弓上。

　　又是三声倒地声。

　　这几年卫绛风曾在西南军队里待过，他武艺过人，尤擅弓箭，一次可拉十二石强弓，发四只黑羽箭。强悍的天赋让西南王都有些动摇，甚至顾不上王妃世子阻拦，明里暗里想把卫绛风培养成手下强将。

　　见状，原本围向萧意欢的黑衣刺客对视一眼朝着卫绛风奔去，准备先围攻解决掉这个碍事的，再去杀了那个萧齐公主。

　　卫绛风从一侧拔出长剑，抬手抹了一个人的脖子，通红的液体在半空中飞溅，沾染上他白皙的侧脸。

　　他就像是一尊凶神，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在他手底下跟块嫩豆腐似的，几下被撕扯的七零八落。

　　不远处马蹄声腾起，猎场的护卫队终于赶来了。

　　萧意欢嘴角勾起一个笑，末了，她突然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狠狠向自己手臂上划去！

　　场上混乱无比，唯有一直在她身边的挽媱把萧意欢的动作看得真切。挽媱忍着不说话，待到萧意欢的衣袖被温热的液体染红，立即扑上前捂住她的伤口。

　　“殿下受伤了！”

　　一向温柔的挽媱此刻语气强硬无比，朝着赶来的人厉声道：“快带公主回营地！传太医！”

　　卫绛风原本正在不远处，弯腰随手拔出没入一人胸膛的染血长剑。闻言他动作一顿，猛然回头看向萧意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