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拔家臣以后》临州

3、暧昧蹉跎（修）

　　萧意欢不紧不慢地靠回了软榻上：“……来的倒还挺快，下去吧。”

　　她这话是对卫绛风说的。

　　卫绛风半边脸隐没于纱幔昏暗中，他沉默片刻，将手上占满了血的帕子递给挽媱转身从一旁出去。

　　跟着侍从踏入房间的安国公府大公子和他身边的大理寺丞的表情都不好看。萧意欢见着便明了卫嫣然的尸体怕已经被人发现了。不过当时火势迅疾，周围帘子又撒了灯油，那几具尸首定早化为焦炭枯骨，最老道的仵作也无法查出半点端倪。

　　底下，大理寺丞对着萧意欢遥遥行礼：“臣拜见殿下。”

　　萧意欢嗤笑，慢悠悠端起旁边的茶盏：“行了，不必与本宫绕圈子，有话就说罢。”

　　元昭公主坐在纱幔之后，传出来的声音平静自若。屋内烛火昏暗，周围元昭公主府的侍从就和陶俑人似得安静，叫人心里发毛。

　　大理寺丞沉默一会儿，看着眼前垂下的珍珠帘子额头上已经有了一点汗意：“禀告殿下，西南郡主在临水阁宴会中途莫名失踪，刚刚又在起火茶室中被人发现了尸体———”

　　“死了？”萧意欢说话间尾音上扬，听上去有些惊讶：“被火烧死的？”

　　“目前郡主的尸身已经送到了大理寺，西南的使臣已经进宫觐见陛下。”大理寺丞低声道：“虽是失火，但仵作还没有验尸，郡主死因犹未可知。”

　　老狐狸。
　　萧意欢扯唇，不理会大理寺丞话里若有若无的试探，敷衍道：“当时情况确为凶险，本宫侥幸，先一步离开，现在听到消息也觉得后怕。”

　　“今夜有人撞见公主携一男子离去，郡主的随从指认那人郡主的庶兄，不知何故出现在临水阁，颇为蹊跷，嫌疑极大。”大理寺丞终于图穷匕见：“臣斗胆，不知公主今夜身在临水阁何处？”

　　话音刚落，萧意欢猛地就把手里的茶盏扔了出去。华贵的龙泉窑盏擦着大理寺丞的脸摔在地上七零八落，溅开一地茶叶和热水。吓得一旁安国公公子直打哆嗦，侍立的婢女齐齐跪下低头。众人连呼吸都屏住了，只余下满屋寂静。

　　萧意欢唇角弧度拉直，她单手指着脑袋，居高临下看着下面的人，语气不太好听：“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怀疑本宫？”

　　大理寺丞低下头出了满身的汗：“臣不敢，臣只是奉陛下之命审理今晚参宴人员。”

　　“卫嫣然的死活本宫不管。”萧意欢站起来，一步步走向珠帘：“你也少拿皇帝来压本宫。”

　　“殿下！”眼看局势变得糟糕起来，安国公府大公子终于不再充做哑巴。他深知萧意欢的脾性，来的路上就反复劝说嘱咐大理寺丞说话小心些，莫要惹殿下生气：“绝非如此！殿下是何等身份，此事与殿下绝无瓜葛！”

　　“大理寺丞怕不是这么觉得。”萧意欢要笑不笑，上前几步停在帘子前，面容在轻薄纱幔后若隐若现。

　　隔着一道细密的珍珠帘子，她的表情在外面人看来还是模糊不清，只能听见元昭公主骤然缓和下来的语气：“不过本宫今晚与卫嫣然确有交集。”

　　“她说她以往年少不经事于本宫多有冒犯，知道本宫梨园听戏喜观剑舞，还特地将其庶兄引荐给本宫。”

　　“可惜了。”萧意欢笑了一下，眼神有点凉：“是个福薄的。”

　　说完这话，萧意欢听见从一旁传来的脚步声。

　　她朝侧旁看去，见卫绛风去而又返，手里端着一碗温热的姜汤，不发一言放在她手边。

　　因为儿时的一些意外，萧意欢的身子骨算不上好，每每吹了风见了雨这姜汤就少不了。喝得多了，她对这类汤汤水水就说不出的厌烦，不大爱入口。

　　萧意欢随手搅着里面掺了红糖的液体，敷衍道：“托西南郡主的福，卫公子是贴心人，本宫与他一见如故。”

　　帘子外的两个人隐约看见元昭公主身边多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与公主贴的极近，举止亲密。于是都僵硬地低下头去，心思与先前卫绛风倒是想到一处去了。

　　本朝民风固然开放，但这——着实败坏礼数。

　　卫绛风站在萧意欢的身侧，身上的气息褪去了血腥味变得幽沉深远。他墨发披散犹且沾着水汽，长睫微垂，模样看上去分外安静沉稳。

　　萧意欢瞧着挺喜欢，就抬手轻轻抚过他的侧脸。全然不顾卫绛风那一瞬间身体的紧绷，也不管外面两人一时间好似跪在了钉子上，面上分外尴尬。

　　卫绛风声音很低，呼吸间的热气一阵儿一阵儿：“得殿下青睐是卫某之幸。”

　　安国公府大公子见此情况干脆利落告辞拉着大理寺丞急匆匆地走了。

　　人一走，卫绛风终于僵着身子退后一步避开萧意欢的手。

　　萧意欢也不尴尬，从容扶扶发髻，拥着狐裘问道：“你是跟着西南使团来的？”在京城她耳目众多，先前也没收到卫绛风来京的消息。

　　“我不在名单上。”卫绛风语气淡淡：“有人不服卫行洛母子，想拥我与其分权。”

　　“原是如此。”
　　萧意欢顿时了然。

　　杀不掉卫绛风又不能将其留在西南，西南王妃和世子大概是想着卫绛风毫无根基，不可能在京都谋到什么位置，就随手把人给打发了。

　　萧意欢让卫绛风坐下，吩咐挽媱传膳。

　　今日主子回来得晚，厨房里的饭菜一直热着。一道道精致丰盛的菜肴马上就被端了上来，摆在卫绛风和萧意欢面前。

　　“尝尝，有不喜欢的就撤下去重新上菜。”

　　卫绛风对吃食一向不精细，他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乳鸽汤，谢绝了萧意欢的提议：“不必，多谢殿下。”

　　萧意欢继续说道：“京郊的那处庄子虽然偏远但景色不错，有什么缺告诉管事，自然会有人添上。”

　　挽媱站在一旁听着自家殿下温和的语气倒是丝毫不见怪。

　　以前宫里养过一只玉雪狮子猫，皮毛雪白油亮眸色湛蓝。有段时日很得萧意欢喜欢，身上挂的首饰比宫里的贵人也差不了多少。还有春桥边几个戏班子的当家角，哪个没得到大笔的赏赐？

　　她家殿下就是这个性子，爱欲其生，恨欲其死。只是不知道殿下对这位西南王庶子的兴趣又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桌子上除了菜汤面食，还有一壶酒。

　　挽媱提着酒壶要给萧意欢斟酒，萧意欢伸手拦住：“你退下用膳去。”

　　随即她挑眉示意卫绛风：“你来。”

　　卫绛风不做声，伸手给萧意欢酒杯里倒上酒水。

　　这酒是难得的佳酿，液体清澈，香味弥漫。萧意欢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又复让卫绛风倒上。

　　一杯又一杯。

　　起初卫绛风闻着空气中甘甜的香味以为这酒只是姑娘家喜欢的果酿，直到他浅饮一口，顿时为喉咙里辛辣无比的后劲皱眉。再抬眼去看萧意欢，她眼睛半闭半睁，芙蓉面上一片漂亮的水红，当即暗道不好。

　　他放下酒杯，唤一声萧意欢。

　　萧意欢闭着眼，呼吸平稳，没说话。

　　看这样子应当是醉了。

　　卫绛风站起身想去找挽媱，刚有动作就被人拽住了小臂。

　　萧意欢手上没什么力气，在卫绛风结实有力的小臂上抓了一下就往下滑。卫绛风心跳陡然快了一拍，下意识反手握住她的手，反应过来后又急急松开。

　　萧意欢被他这动作带了一下，撩起凤眼看他，眼尾晕红：“你这人还真容易羞恼。”

　　卫绛风深呼吸一下，又复垂下眼：“殿下醉了，我去找人来照看您。”

　　“不用。”萧意欢朝他伸出手：“本宫只是乏了，你送本宫到塌上休息罢。”

　　卫绛风沉默着转身，萧意欢鬓发微乱，坐在那等他来扶。

　　暧昧磋磨也好，威胁也罢。萧意欢自问不是好人，也清楚卫绛风骨子里心狠手辣，胆大包天，不易掌控。

　　僵持片刻后，卫绛风突然俯下身，后背抵住她的手，一把将萧意欢背了起来。

　　萧意欢从善如流环抱着着卫绛风的脖颈，绛红色的衣摆长长的从两侧倾泻而下，垂在卫绛风的膝盖两侧。

　　她叹了一口气，语气颇为遗憾：“还以为你会用抱的。”

　　卫绛风眉心跳了跳，实在没忍住，表情略微有些阴沉，语气怪异：“殿下又是为何如此坦然娴熟，视男女大防为无物？”

　　萧意欢下巴埋在他肩窝处，笑道：“本宫口味刁钻，到现在也就看上了卫郎一人，卫郎醋个什么劲儿。”

　　她呼出的热气尽数打在卫绛风耳根子上，卫绛风耳后酥酥麻麻一片，手上不由得用点力，大步走到软榻前将萧意欢放下。

　　卫绛风低头看了萧意欢一会，又走到一旁的铜盆前将帕子打湿，抵在萧意欢潮红的脸边。

　　这酒后劲虽然大，但是滋味甘甜，有一股缠绵的桃花香。此时这香味被萧意欢的体温蒸熏弥漫在周围，颇为撩人。

　　萧意欢兀自闭着眼头抵在靠背上，似是睡着了。

　　卫绛风轻轻给她擦了擦脸。

　　“今夜就莫走了。”萧意欢闭着眼睛：“明日再送你回京郊别庄。”

　　卫绛风动作微微顿住，应了一声，捏着帕子收回手。

　　见他没有异议，萧意欢才放他去叫人。

　　挽媱早就带人在门外等候，卫绛风刚一开门，一群侍女便浩浩荡荡涌入房内，簇拥着萧意欢去沐浴。

　　其中一人走到卫绛风身边，低着头，语气毕恭毕敬：“公子请随奴婢来，您今夜就先歇在偏殿。”

　　卫绛风回头看了一眼屋内，随后便同那人离开。

　　京都隆冬寒冷，一夜过去，外边院子的池塘里结了薄薄一层冰。公主府各个屋里都生了暖炉，春意盎然，不见半点寒冷。

　　卫绛风走进来的时候，萧意欢刚刚洗漱完毕，坐在厅里喝茶。

　　他今日换上一身玄色衣裳，宽大腰封，衣袖绣云样暗纹，身姿挺拔如玉山，从门边走过来时不动声色的巍然。

　　这副皮囊果真是一等一的俊俏。

　　萧意欢满意了：“马车已经在外候着，待会儿用过早膳，有人会领你出去。”

　　就在此时挽媱匆匆从外面走进来，她看了一眼卫绛风，接着朝着萧意欢低声说道：“殿下，掌印司王公公来了。”

　　掌印司王德全是皇帝身边的秉笔太监，极得皇帝信赖，地位非同一般。他不仅来了，身边还带着西南王这次一起送进京的通判使。

　　还真是一波接着一波。

　　萧意欢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毫不惊讶：“让他们进来。”

　　毕竟昨晚横死的是西南王独女，整个京城权贵圈里估计也就元昭公主府安安稳稳不见半点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