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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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妻栞奈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原本溜得没影了的老猫又突然窜出来，在她脚下喵喵叫。
她用鞋蹭了蹭那猫的身子，转头去了临近的便利店。十来岁的老猫肠胃不好，不适合吃普通猫粮，我妻栞奈也没有条件给它弄得太好，便买了两袋妙鲜包走回楼梯口。
老猫的毛是深灰的，像是蓝猫和不知名品种猫的混血，那双墨绿色的浑浊双眼中映出我妻栞奈的影子。
我妻栞奈撕开包装将鸡肉挤出来，老猫也不挑剔，就着她的手吃得欢快。
“你今年也有十一岁了吧，”年轻女教师垂着头看着老猫身上打结的绒毛，这猫看起来毛短，可绒毛特多，早些年她还住这儿的时候经常给它梳毛，后来母亲去世了，父亲没有心情管猫，连饭食都是有一顿没一顿地喂，“我当年在校门口捡到你的时候，你才这么大。”
她抬起胳膊用双手比了个大小，又轻轻笑了起来。
“我家比宠物店差多了，也难为你一直跟着爸爸讨生活。”
灰色毛发的猫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眼见着妙鲜包被我妻栞奈举在半空中，它急得喵喵叫了两声。后者无法，只得又放下胳膊继续喂猫。
枭谷对面的宠物店是在高三开学后不久搬走的。
因为不是什么品种，我妻栞奈捡到的奶猫一直没有人领养，宠物店主给她打电话说搬走的时候还没有人愿意领养它的话就只能送去救助站了，我妻栞奈犹豫了好几天，最终还是在征得母亲同意后把猫接了回来。
说是接回家自己养，其实也就是每天喂点剩饭剩菜。
那时候猫已经快一岁了，吃得没那么精细，我妻栞奈从附近的超市里买回打折的鸡胸肉就着白水煮熟了给它拌在饭里倒也能凑合对付。
宠物店主把猫给她的时候还说这猫肠胃有些问题，前段时间才刚去看过医生，吃饭得仔细。可我妻栞奈连自己吃饭都仔细不起来，也只能将就着尽量注意一些而已。
本以为没成年的幼猫肠胃经不起如此折腾，没想到猫也是个命硬的，许是知晓主人家实在没有多余的钱给自己治病，老猫就这样磕磕绊绊没灾没病地长到了我妻栞奈高三毕业。
再然后她考上了学大，每周只能回来一次，父亲管猫不够精细，经常一忙就忘了有猫要喂，猫也给养野了，十天半个月不回家，没事就翻附近的垃圾桶，倒是活成了流浪猫的模样。
我妻栞奈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人都活得跟流浪猫一样，猫好歹还是真猫。
父亲一直觉得自己欠了女儿，即使卸下了养家的担子也总是想方设法地拒绝我妻栞奈每个月打来的钱，我妻栞奈便说您不吃饭猫还要吃饭，到头来这从出生起就没吃过几顿饱饭的老猫却成了名存实亡的被赡养人。
好在父亲终于想起家里还有只猫了，他开始隔三差五地在家门口喂猫，于是老猫又回了家，每天在楼下晃荡着自己找乐子。
中午吃饭时父亲还跟我妻栞奈抱怨说他想把猫抓回家洗个澡，可他年纪大了抓不住，猫也知道他抓它准没好事，吃完饭就溜得飞快，影子都看不见。
我妻栞奈就冲着父亲笑。
她觉得自己就跟这老猫没什么差别，明明苦得要死又浑浑噩噩地活了这么多个年头。
如今生活终于渐渐安定下来，没了医药费的重担也没了学业的压力，一切走上正轨，父亲也不愿意离开老房子，她可以毫无顾忌地过自己曾经想过的生活。
但是我妻栞奈心里总有个声音在怀疑自己，她觉得这样的日子不真实。
赤苇京治的追求不真实，闲适又宁静的日常不真实，这一切都太像是她学生时趴在课桌上做的梦了，等梦醒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妻栞奈上大学时听说过一个说法，小时候过得不好的人会用一生治愈童年，她想她应该就是这种人，可她的童年根本无法治愈，于是她的内心就永远空了一块。
苦难树人全都是鬼扯，比起那些从苦难中爬起来闪耀着的明星，更多的人会被苦难拉进无边无际的黑暗。
只是那些人过得太苦又太卑微了，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
我妻栞奈看着老猫打结的毛发，心想这猫也跟自己差不多，过惯了苦日子，有人想给它洗个澡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喂完了两袋妙鲜包，伸手在老猫背上摸了两把，蹭了自己一手毛。
“你帮我看着我爸，”我妻栞奈对猫说，“他要是不好好吃饭就告诉我，我骂他。”
说完之后她又觉得有点乐，猫能知道什么呢，就算知道，以这猫野惯了的脾性，饭点它是不会回家去看的。于是我妻栞奈又笑了起来，她垂着头看着趴在自己脚背上撒娇的猫，突然就想起赤苇京治。
她抱着猫蹲在校门口不知所措，只有赤苇京治注意到了她。
我妻栞奈觉得赤苇京治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人，每次她有什么麻烦，同班同学都会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她面前。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成为她的救命稻草。
然而我妻栞奈又觉得被自己当成救命稻草是一件很倒霉的事情，她的喜欢太过沉重了，全然交付给赤苇京治，他也不一定承受得起。
日光将身影投射在狭窄的台阶上，一双被擦拭得锃亮的男士皮鞋出现在视野正中央。
我妻栞奈抬起头，戴着眼镜的青年表情温和地看着她。见她露出疑惑的神色，赤苇京治轻轻笑了起来，仿佛在说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我知道我妻老师偶尔会回来。”
老猫似乎并不见外，它从女教师的脚背上跳起来，用它脏兮兮的身子蹭着青年的裤腿，后者则是垂着眼睛笑着看它。我妻栞奈突然重新低下头盯着突然叛变的猫看了老半天，这才张了张嘴。
“......您怎么知道这里？”她问。
“您跟踪过我，”赤苇京治回答道，“礼尚往来，我也跟踪过您。”
不光是跟踪，在我妻栞奈参加工作后，赤苇京治还经常来这里看望独居的老人。只是他觉得这些事太过细微和繁琐，我妻栞奈不问，就没有提的必要。
我妻栞奈从台阶上站起来拍了拍裙摆，她看见身前的人向她伸出了右手。
“走吧，”赤苇京治说，“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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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学期的体育课内容是排球。
作为排球部的正选二传手，赤苇京治实在是没什么好练的，他甚至被体育老师喊过来指导女生们练习颠球。走向女生队伍的时候，赤苇京治感觉男生们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几乎能把自己的后背灼出个洞来。
班里没有女排的人，赤苇京治觉得女生们的排球打得实在是烂，他从三三两两的女生中穿过去又走回来，然后就看见独自一人抱着球的我妻栞奈。
她应该是真的不会颠球，少女的胳膊都被砸红了，那片红在白皙的皮肤上尤为刺目。
赤苇京治无端想起自己高二时做的那个梦来。
其实后面也有做过类似的梦，每次出现在梦中的女主角都是我妻栞奈，梦里同班同学软绵绵地躺在他怀里，那双深紫色的漂亮眸子认真地注视着他的脸。每次想起来，赤苇京治都觉得自己是有点禽兽不如在身上的。
我妻栞奈又不是动作片女明星，接二连三地肖想她算什么事？
他甩开脑中杂七杂八的腌臜想法，走到少女面前对她道，“你颠个球我看看。”
我妻栞奈给他吓了一跳，她先是傻不拉几地看着少年的脸，过了接近半分钟才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于是她抖着手将球抛向空中，比着不太标准的手势试图接住这一球。
然后排球“啪”一声砸在我妻栞奈脸上，正中红心。
赤苇京治没忍住笑出声。
“对，对不起！”我妻栞奈捡起排球，低着头对他说，“我颠得不好，对不起！”
这哪是颠球颠得不好。赤苇京治想。这完全是不会。
他从同班同学怀里拿起球随意甩在地上，给她比了个颠球的手势，“这样，”似乎是为了让我妻栞奈看清楚，赤苇京治甚至向前走了两步，与她并排站在一起，“你的手要这样摆。”
我妻栞奈呆滞地看着赤苇京治的胳膊，好半天才学着他的样子摆了个手势。
可她的胳膊完全伸不直。
不光说话畏畏缩缩，打球也是畏畏缩缩的。
这么想着，赤苇京治放下手，他放下胳膊绕到少女身后，手把手纠正了对方的姿势。
他的胸膛虚虚贴在我妻栞奈的后背上，女生身上好闻的香味顺着风毫无保留地钻进鼻端。赤苇京治看见自己的手指的颜色和对方白皙的皮肤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他终于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与我妻栞奈的不同。
或许是因为过度内敛的性格，她的个子明明不算矮，却总给人一种很小又很柔软的错觉。
若是能够将我妻完完全全抱在怀里的话......不，不光是抱在怀里，做一些更过分的事情大概也是可以的吧？
就像他无数次梦见的那样。
赤苇京治深吸一口气，他刚想再次唾弃自己的不正经，身前的少女却颤抖着手臂，用只有二人的音量对他道起了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妻栞奈的声音甚至染上了哭腔，那个瞬间赤苇京治以为自己在做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我太笨了！让赤苇同学生气了！真的很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