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黑熙

2、食母胎（02）

　　【续】

　　电话铃声响了四次才接通。尉迟铠刚回家，手里还提着菜。

　　“快快快！”电话那头一阵嘈杂，年轻的女声慌里慌张，气喘不止，“快布结界！有个女鬼在追我！别挂电……”

　　尉迟铠当即挂断电话，把听筒搁到一边。

　　手机铃响，不死心地响了又响。正要关机，一只手伸过来，摁下接听和免提，年轻的女声比之前高了八度。“尉迟铠你走开！尤郗哥哥救我……不是，救鬼啊！我快坚持不住了！晚了整栋楼都会被她弄垮！”

　　“你惹的麻烦你自己收拾！”尉迟铠再次挂断电话，抬眼看到身旁黑衣青年面上的微笑，无奈地转身走进厨房，把菜放到案板上。

　　结界无形无质地覆盖下来，像是给整栋楼房打了一个熨帖的包裹。背着麂色登山包的少女冲进楼梯间，狼狈地靠在墙上大口喘气。

　　“石头——我的石头在哪里——！”五只粗如廊柱的尖利手指，随着如雷般咆哮一同透墙而入。

　　少女一个前空翻，于手指合拢处逃出。巨手尾随而上，少女捏紧拳头浑身颤抖，突地回身一巴掌将巨手打偏：“说了一百遍了！！！谁他妈知道你的石头在哪儿啊！！！”

　　巨大的脸于墙上缓缓凸现。以少女的审美来说，要是有雕塑家做出这么愚蠢的作品，绝对被她骂到重新投胎……说到投胎，早死早超生有什么不好，女鬼这种职业没前途的好吗！

　　眼见血洞一般的眼睛越来越近，少女解下背包，从里面抽出个羽毛球拍，不断拍开试图抓拢的鬼手，一步一退，退到墙角，终于忍不住仰天长啸：“尉迟铠你到底布的什么烂结界！给楼房打包有个屁用啊！”

　　“我也可以给你打包，蝴蝶结怎么样？”尉迟铠从电梯里走出来，抄着手斜靠在墙边，似笑非笑，“中国结也行。”

　　“少废话！”少女高高跃起挥动球拍，赏了女鬼一记耳光，引来更加震耳欲聋的怒吼，“这么大个玩意，不能被它打到，不能把它灭了，不能让它显露于人前，不能让它破坏公物……我这一路容易么我！”

　　“你怎么招上她的？”尉迟铠依旧懒洋洋靠着墙，手指微微一动，女鬼飘散的长发便被什么东西挡住，从他面前绕了过去。

　　“我没招她！她自己跑来的！”少女嚷嚷。

　　“哦？”尉迟铠朝楼道口瞥了一眼，要上楼的人刚踏入结界，身影便瞬间消失。空间结界是一个筛网，将正常的一切滤过，只留下“异常”。普通人看不到楼道内正发生的灵异事件，鬼怪的力量也无法影响普通人的世界。

　　“说来这事跟我们没关系，她自己招上你，被灭了也是活该。”尉迟铠态度凉凉。

　　少女噎了半晌，突然把拍子一扔坐在地上：“老子不玩了！她来的时候连个聚形的能力都没有，别说讲话了，意识都是一团浆糊……”被巨手握住升到半空也不挣扎，只是继续大声嚷嚷，“就想帮她了结心愿……用错了咒而已，至于变成这样吗！”

　　尉迟铠笑了，他仰面看着女鬼，抬手对她的头部比画一下，一个形似睡眠眼罩的结界套住那两个血洞，女鬼霎时不动了。少女从半空跌落，就地打个滚，把全身上下都拍打一遍，确认干净了，才拖着背包不情不愿走到电梯前。尉迟铠手下未停，一个绳状结界缚住女鬼双手，女鬼瞬间缩回正常个头，也不过比少女高那么一点点。

　　电梯门开，尉迟铠望着少女，对里边头一偏：“走吧。”少女抱着跟她身高相当的背包，垂头丧气地咕哝：“结界师了不起啊，能力强了不起啊，把结界弄出那么多花样，整个就是个系统bug，迟早被和谐掉……”尉迟铠挑起左眉，要笑不笑：“你想怎么打包？水手结不错，花样多，用途广，扎实牢靠。”

　　“嘁……”少女撇嘴，却不敢再说什么，沉默一会儿，问，“尤郗哥哥呢？”

　　尉迟铠的笑容诡异地灿烂起来：“他在写稿……”

　　少女立刻缩起脖子。

　　“收尾阶段……”

　　少女跨前一大步，想要随便找个楼层按停然后逃之夭夭，却发现已经来不及，十三楼到了。

　　尉迟铠自顾自顺着过道往里走，女鬼像个木偶直直飘在他身后。少女很想耍点花招，伪装自己没来过什么的，但想到背上长眼睛的结界师，想到他无处不在的结界……她四处乱瞄几眼，发现整栋楼的结界不知何时已经撤了……还是紧一紧背包，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客厅门开着，女鬼立在房中央继续扮木偶，尉迟铠的声音从厨房飘出来：“我做饭，你自便，但不要手贱。”少女朝他的方向做个鬼脸，坐下来没一会儿，就被茶几上一只雕工精细的绿玉麒麟茶宠吸引了注意。她刚伸手，耳边蓦地响起一道炸雷：“不、要、手、贱！”手一抖，闪电般缩回，正襟危坐。

　　“咔嗒”一声轻响，书房门把手转动，一位黑衣青年走出来，手指爬梳着稍微凌乱的头发，神情略显疲惫。少女张张口，想说“对不起不知道你在写稿”，却被他的微笑阻止，他朝她比个“嘘”的手势，径直走到女鬼跟前，轻轻取下她的“眼罩”和“手铐”，然后坐在沙发上，拍拍右边位置说：“来，请坐。”

　　动作间，女鬼面貌逐渐变化。原本血洞的位置已是一双平凡女性的眼睛，双手亦从尖利的鬼爪恢复为正常模样，微微飘散的长发缩短，薄薄地披在肩头。她满目茫然望向青年，顺从地坐到他身边。

　　对面沙发上的少女兴味盎然地支起下巴，托腮看戏。

　　“我叫予归。给予的予，回归的归。”青年向女鬼介绍自己，“嗯，在你们的世界是这个名字。你的名字呢？”

　　女鬼张了张嘴，皱眉思索良久：“罗……玉梓……”

　　青年点头：“罗小姐，你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

　　“在找石头啦。”少女插话，右手下意识伸向那只绿玉麒麟，快碰到时又迅速收回，“能说话以后整个台词就只有一句‘我的石头在哪里’，啧。”

　　听到“石头”二字，罗玉梓半透明的形体骤然紧缩，仿佛波浪般一阵阵剧烈涌动。青年看了少女一眼，少女立刻双手合十讨饶，又抿起嘴唇，做个拉拉链的动作。

　　“不要急。”青年右手安抚地搭在女鬼肩头，“我们会帮你。”手掌下动荡不安的线条缓缓平静下来。

　　“石头……”罗玉梓的意识化为声音回荡整个房间，似乎这样表达比较轻松，“我的石头……不见了……”

　　“石头是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有多大？”

　　罗玉梓垂头回忆，原先交握放在腿上的双手略微抬起，尝试比画：“石头……小小的……”比画出来却是篮球大小。

　　少女仰头翻白眼。

　　“石头原来在哪里，记得吗？”青年再问，却已得不到回应。女鬼保持着比画大小的姿势，缓缓地、无尽伤痛地俯下身去，怀抱着一团虚空，失焦双目溢出透明的泪。眼泪如有实质般滴落，却倏地一动，仿佛两颗流星般消失于绿玉麒麟口中。

　　少女跳了起来：“我咧个去，这麒麟怎么回事！把鬼泪吐出来！”她伸出双手想去抓那只麒麟，耳边又响起炸雷：“不、要、手、贱！”她捂住耳朵，原地站了半晌，一阵风似的冲到厨房，暴躁的嚷嚷传出来：“尉迟铠你有毛病啊！传音结界很好玩吗！音量低点会死啊！女鬼想不起来的事情都在鬼泪里面，那只麒麟又不会破案，吃了鬼泪能变包青天还是柯南啊！我为什么就不能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