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死去的那天》一挽故友顾古今

8、通缉

　　“真是麻烦。”晦暗的眼眸落回眼眶，对他的复生不觉奇怪，只觉棘手。
　　岂知乘着升降机上去，便看见克莱因在一片警告的红光中摆弄冒着火花的机械鸟，于掌中端详着。
　　他转眼便看到江烨，却是笑了，随后抬手，把那只机械鸟丢向被破坏的装置。
　　“轰——”爆炸的巨响让江烨一瞬间耳鸣，仿佛传入耳中的声音被切碎，杂糅，胡乱地往耳中塞入一根又一根穿透的针。粉尘扑面而来，糊住了视野，密密麻麻的刺痛似有蚁类啃食，眼泪不受控制地挤出眼眶，滑落，滴下。
　　江烨抬手抹去眼中的粉尘，疼痛迫使他眯眼。挥开手，远处的身影隐隐约约，他奋力奔去。
　　但那道身影却张开双手，似是迎接他的“投奔”。
　　“小狼......”“闭嘴！”尖刀滑出，猛然刺向克莱因，他却毫不闪躲，一手擒住手腕，一手揽过江烨。
　　江烨可不吃这套，刀尖一转，猛然刺进他的肩胛。
　　没有直流的鲜血，只有腐烂的气味。江烨惊异地抬起头来，入目却是大半身子皮肤剥落的克莱因，畸形的部分被他亲手剖去，眼球卡在眼眶里似随时都会滚落。另半张脸完好无损，石榴石似的眼睛正温柔地望着他。
　　“小狼，你来了。”他笑着，似感受不到疼痛。
　　他尽量把完好的那面侧向江烨，可皮肤又在下一秒二次脱落，他成为泥泞的血块，在高温下化作一滩烂肉。
　　不远处二次爆炸响起，在火场中他已来不及逃出，只凭着本能往相对温度低的方向跑去，如多年前一样。
　　基地外硝烟满地，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的，排在医疗兵前等待治疗。大面积烧伤的人痛苦地在临时病床上嘶吼着，就算小心上药也抑制不住灼肉的疼痛。
　　几具焦黑的尸体躺在雪地上，冰冷中混着人类组织烧焦的味道。
　　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消防系统在反应前就被切断信号，并被篡改程序，将一直处于离线状态。
　　莉莉亚涂完修复液后，才想起穆远还没出来，但火势太大，她只能惊恐地祈祷着。
　　穆远在工事层以下的巨型机甲层边，那是他的“盘古”，但从内部被破坏了，插管和线路也断了几根，算力有，行动却不便。
　　他坐在驾驶舱里，泡了会儿“羊水”后才到达100%的同步率，岂知没坐一会儿，顶层有掉落的建材砸下。穆远握上操纵杆，“盘古”抬手，挡下废墟的掩埋。
　　江烨刚处理好伤，就看到莉莉亚跪坐在雪地，直勾勾地看着基地。
　　“怎么了？”他走上前去，想把她扶起。
　　“穆教，穆教授......还在里面。”她嘴唇微动，几乎没有声音，害怕地抬眼去看江烨，那双幽绿的眼睛瞪大着泌出泪水，在少女的脸颊上滑落。
　　他看向那处，大火仍在烧，在苍白的雪中格外刺目，在厚重的云雾染出余晕，红得耀眼，红得致命。
　　江烨近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但还是从莉莉亚背后的行囊里掏出一套纳米级防护衣来，草率地套在身上，顺手摸了几个球状物，不管不顾地跑进大火，冰与火在那一瞬掺杂，身上附着的冰晶融化，甚至皮肤上的水珠都蒸发殆尽。
　　厚厚的防护衣近乎遮住了他所有皮肤，就连眼睛也罩住，护目镜上的热浪袭至双目，又酸又胀。本想砸个保护罩出来走走，结果却是掏出了几个冰冻手雷。
　　江烨：“......”
　　火海中看不真切，想着已经破败成这样也无所谓，于是拉开一颗便扔了出去。刹那间，冰霜附着在地面，突如其来的低温使火海在那一刻退却，开辟出能够供人前行的道路。
　　虽然，爆炸范围内的建材也被炸得残破不堪就是了。
　　他踩在薄冰上，四周观望着，同时抛出匙从，想要从高处俯瞰去寻找失踪的两人。
　　一是失踪的穆远，二是复生的克莱因。
　　可听喀拉一声，脚下的薄冰竟是碎裂，火舌再一次舔了过来，好在他反应迅速，后撤一步躲过。
　　克莱因平时就神出鬼没的，这种时候更不能确定他到底在哪个方位悠哉游哉地散步，就好像这里是他的后花园一样。江烨吞咽下口水，喉结上下滑动了下，顶着热浪，他往火海中去。
　　满目皆是灼目的火焰，他四处寻找着，身上的各处感官虽被防护衣保护，也不免被热浪侵蚀，很快就覆上一层薄汗，呼吸越发急促，就连面颊都染上了红晕。
　　就算是转基因人来也耐不住这致命的高温，他扶着墙壁往高处攀去，脚下虚浮似是踩了即将报废的浮机那样。实在疲乏，他又扔出颗手雷，可只听轰的一声，竟是炸断了支撑住。
　　完咯。他如此想着。
　　视野渐渐模糊，他慢慢闭上眼，身子向一侧倒去。
　　可突然，似被谁人抱起，走了一段路程，抛下，失重感如潮水般将他袭卷，后背触到流体，坠入熟悉又陌生的襁褓，是出生前温暖湿润的感觉。
　　及时醒来，屏住气，江烨拨开流体向上游去，终于攀住坚硬的金属平台，手上打滑，险些又摔下去。却被谁拉住，轻柔不失有力地向上拽。
　　他抬起头，入目的竟是复生的克莱因，他是如此熟悉，让江烨莫名下不去手，袖中的尖刀第一次有了动摇。
　　双脚登于实地，克莱因还是那么高挑，白色的风衣一尘不染，好似一切从未变过。
　　他不说话，克莱因也只是看着他，如初生的婴儿般懵懂。
　　是白纸时期吗？江烨有些好奇，开口问他：“大火没烧到这里吗？”
　　“上层有防火堆，挡下了。”克莱因一字一句地答，说得很慢，似牙牙学语的新生儿。
　　“克莱因.阿科斯塔。”“在。”江烨见他这样天真，心生一计。
　　他欲将恶的种子扼杀，将白纸渲染成善的颜色。
　　“你爱着人类，对吗？”“对。”面前高挑的男人不假思索地回答，视线始终停留在江烨身上。
　　“你是个很厉害的人，需要去保护人类，因为你爱着他们。”“嗯。”这次的回答显得敷衍许多，但笑容仍挂在脸上。
　　“那走吧，我们去找穆教。”江烨牵住他的手试图往前去，却被甩开。似终于装不下去，克莱因大笑起来，在空旷的空间中平添几分惊悚，江烨想要逃跑，身后门却紧紧关上，尖刀滑入手中，他靠着墙，准备随时攻击。
　　笑够了，克莱因玩味地看着他，眯起眼，说：“某人想趁我白纸时给我灌输某些思想，是吗？”
　　“我记得之前所有的记忆，你杀了我，对吗？”
　　“很厉害，也很可爱。”
　　他自顾自地说着，近乎实体化的视线近乎要将江烨钉在墙上。
　　似下定了决心那般，嘴唇微动想要说什么，手上动作抢一步发出，尖刀狠力向站定的男人掷去，想再一次将他穿透。岂知他却伸手捉住刀刃，鲜血霎时从掌心溢出，克莱因调转刀锋，猛然一掷，竟是钉穿了江烨的手臂，愣把他困在墙边。
　　克莱因的视线似刺穿蝴蝶的银针，一点一点，将他磨死在铁墙上。
　　手腕的血液流失极快，来不及干涸，却被克莱因死死捂住，又喷上愈合药剂和止血用的喷雾。伸手打晕，把他抱起，带着走了。
　　轻跃起，双脚落于另一台机甲上，其名为“夸父”，克莱因从后进入机甲，把晕厥的江烨放在驾驶座上，甚至扣好安全带。抬手在屏幕上敲出几个数据，使之自行去控制这巨大的机甲，而江烨却充当人质，在驾驶座上命悬一线。克莱因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数据自行调整至98.1%，“夸父”的双眼中开始溢出浅金色的光，机甲挣开连着插入栓的管子，脊柱两个大洞在流出些液体后又封闭上。它开始行动，脚下推进器开始运作，“羊水”的平面慢慢降低，头顶的出口也就此打开，凛冽的冷风刮在机甲表面。
　　“夸父”立于冰雪大地之上，不见日，不见月，它一步一步走着，唯有双目的光亮充作光源，洒落在洁白上。
　　脚印巨大，身姿亦是巨大，金属堆砌而成的机甲找寻着目标，光泽反射着光亮。
　　手臂两侧的折叠激光炮展开，炮口瞄准着什么，就连背后的空间也打开，浮机宛若巨鸟飞在两边，眼冒金光地看着炮口瞄准的方向。
　　激光在一刹划破黑夜，换来的却是人类的惨叫。
　　“敌袭！撤退！”在黑夜的渲染下，机甲的两只眼睛显得格外诡异，安妮尔暂时接下指挥权，同时让缪斯去联系天平塔的人手，请求武力支援。
　　但，求人不如求己。
　　在另一侧，又一机甲伫立于此，只不过里面的人分外清醒，接到求救信号后便大步向目标点走去。
　　“夸父”被数据控制，激光的炮火狠狠地砸落在蚂蚁般的营地，就连那两只巨鸟也用一下接一下地啄着，现有的军火却不足以击退，甚至无济于事。
　　突然，古铜的颜色划破“夸父”的左臂，驾驶舱内同时滑出了人类的惨叫，紧接着，胳臂掉落在地，在雪地上扬起一阵风浪。
　　“盘古”内坐着的穆远终于看清驾驶舱里的人，下手实在过快，竟是伤到了自己人。
　　“江烨？！你听得到吗江烨，醒醒！快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