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死去的那天》一挽故友顾古今

9、撕咬

　　穆远的声音强行突破数据立起的全噪点屏障，把声音强行塞入江烨耳中。断臂的剧痛把他的精神挑至清醒的高度，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左臂无法动弹，似不属于自己。
　　“教，教授？！”机甲不受他的控制，举起尚存的右臂，激光朝“盘古”的脖颈打去。
　　“啧，你快让那该死的机甲停下！！”穆远强忍着脖颈处似要斩首的灼热刺痛，扯着嗓子吼他。但机甲内的数据早已被篡改，让它停下的操作就没有最初那样简单。
　　“怎么停？我以前没坐过！”江烨努力把握着操纵杆，试图从数据手中抢回“夸父”的控制权，没起到太大作用，至少它对“盘古”的攻击减缓了许多，没方才那样凌厉致命。
　　依照穆远的指示，他将设置窗口调出，密密麻麻的数列无规律地跳动着，根本没有所谓的关机键。
　　江烨竭力操作着机甲，它却目露凶光，似有太阳落入眼中，不停烧灼，直至焚尽。
　　数据跳动得越发频繁，几近要成为闪烁的色块，方才降低的战斗参数陡然攀升，火花在关节处亮起，滋滋地响。
　　“还不能关机吗？！”穆远操纵“盘古”险险挡开冲自己核心装置而来的子弹，一斧劈去，扑了空。
　　江烨被震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摇了摇头，牙关咬紧，将操纵杆用力往后拔，却无济于事。
　　“它不听我的，关不了！”“先拉下你右手边的紧急用闸！再在本我信息里强制关机！”“谨诺！”声线几乎要给震碎，脚下的人也被两个庞然大物吓得四散奔逃。江烨试图稳住不停晃动的身躯，调出本我信息栏的设置。“夸父”似知他要干什么，身体的动作幅度明显变大，瞬间击中“盘古”。
　　坏了，内部链接全断了。穆远不安地想，奋力朝紧急用闸伸手，才见它连杆断掉。
　　克莱因。
　　你真他妈狗。
　　激光扫射在视屏上，第一层屏障千疮百孔，终于破碎摔入雪地。能源以惊人的速度流失，算力也大幅下降，逐渐招架不住，倒在雪地上。
　　江烨手忙脚乱地拉下紧急用闸，抬手砸下本我信息栏上的关机面板。一瞬间，“夸父”的双眸黯淡下去，四肢僵硬地垂下。
　　在强制关机的时候，浑身有如通电，无法躲避的剧痛爬遍全身，脊背上冷汗涔涔地冒，甚至晕湿了套在身上的薄衣。
　　他强撑着想让“夸父”躲开营地，但意识实在撑不住，倒了下去。在“夸父”坠地的刹那，意识被几度震碎，整个人昏迷在驾驶舱里，就连额头都磕出条口子。
　　视屏障被砸得彻底，碎片和粉末混杂着扎进躯体，血淋淋的疮口掺入透明的尘土，勾起痛觉，人不再无感，人真切地进入了人间。
　　由于意识被震得粉碎，江烨昏迷了十天有余才转醒过来，而穆远仍套着那将被回收的作战服，流线型的装束极大地减小空气阻力，勾勒出的身体线条却格外优美，不似战士，似文人，不用华丽辞藻点缀，只是缓缓将故事道来。
　　他正坐在病床边削着苹果，脸上贴着膏药，身上也有不少地方划伤，不过也结痂了。这套作战服被他充作日常服，穿在身上又披了件风衣，看起来并没有违和感。
　　“哟，醒啦。”棕色双眸颇为冷淡地看着江烨，张口咬上刀尖上的苹果，心思却好像并不在这儿。
　　身子虚弱，脸色苍白，好似随时都会从这世上消失那般。江烨点点头，询问他的情况。
　　“哈，之后不能进行机甲作战啦。”他苦笑着，嘴上又骂道：“克莱因那龟孙子给你留了一手，我这里紧急用闸连杆儿都不剩给我拔了。”
　　“说起来那龟孙子对你挺放水的。”“这几天你听谁瞎说啦？”江烨终于笑了出来，看着穆远这一身伤，嘴角僵在脸上，笑不出来。
　　“不用担心，处理过了。”穆远似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知作何回应才好，也只能劝他安心。
　　可这该如何安心呢？为自己一时疏忽，旁人失去了本应属于自己的权力，如何安心？
　　江烨也不再说话，只是看着穆远的身躯，心生寒意。可遥远地，脑海中响起了违和的水声，是咕噜咕噜的水声在耳畔冒着，好像有泡泡轻轻破碎在耳廓。他皱着眉，不好的回忆充斥脑中，无法排斥的思想被强硬地塞入，几乎要将他逼疯。
　　眼神涣散，空洞的双眸好似被挖去神采，终于是落入浑浊的海潮。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但很快，磁场的偏移再次袭来，钝刀磨着精神，江烨被进一步侵蚀，他朝穆远伸出手，竟是掐住了他的脖子。
　　“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为什么我是外来者！为什么我身上人类的味道那么淡！”
　　“为什么我不是纯粹的人类！！！”
　　声嘶力竭，歇斯底里。
　　穆远在此时也受到磁场的干扰，精神失常般举起沾着苹果汁水的小刀，往江烨的头颅刺去。好在对方反应迅速，一偏头便躲了过去，但刺中的肩胛止不住地往外冒血，深得几乎能看到骨骼。
　　痛觉让江烨短暂清醒，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松开手，触目惊心的掐痕已经印在穆远的脖颈上。
　　“我怎么......”穆远还未清醒，短暂存在的意识也在瞬间被吞噬。野蛮，嗜血，爆炸在他们身上。
　　江烨两眼溢出白光，野狼似的凶狠出现在人类的眼中，他猛然张口，狠咬住穆远的肩膀，往后猛拽，就连唾液都顺着嘴角滑下，再一发力，竟是扯下一块血淋淋的人肉。
　　人类的肩膀就那样空了一块，深深凹了下去，穆远也不愿单独受伤，一拳朝他的太阳穴抡了过去。“狼”在阵痛中晕了过去，斜斜地倒在医疗室的地板上。穆远也止不住肩上猩红的颜色，很快便因休克磕在床头柜上。
　　当有人来时，那一块已经血红一片，两个人的脸色都异常苍白，随时会死去。
　　“清理部队红日小队，请至医疗室H-N3进行紧急任务。”“啧......开工。”红日小队袁惑对如突如其来的任务心觉烦躁，日复一日近乎僵化的清剿清理将他双手染红，怎么洗也洗不净。
　　红发，金眼，他似神话中的鸾鸟。面容俊俏，无可挑剔。只是眉宇间傲气和戾气过重，不好接近。
　　实在懒得打架，拉了个医疗兵就去出任务，连武器都没带。
　　医疗区一片死寂，磁场异常后人类发狂留下的痕迹遍地都是，甚至有尸体横死在地板上，血液仍流淌，没死多久。
　　好在没发生暴动，不然就麻烦了。
　　跨过死的，救起活的，到医疗室前，救起的一人朝里看，目中尽是惊恐，往后退去，躲在袁惑身后。
　　孟泽笠无奈地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灰发在晦暗中略显黯淡。他绕过队长，手里拎着医疗包，输入清理部队权限密码，踩着血泊走向晕厥的两人。
　　江烨中途醒过，离门最近的病患未能幸免于难，生生被咬死在床上，尸体被撕扯，泥泞的血肉玷污白色。
　　“真恶心。”孟泽笠嫌恶地皱起眉，紧了紧手套，但还是往前去，抓起两个晕厥的人，丢到袁惑那边。
　　孟泽笠顺手拾起那块丢在一边的人肉，泥泞的手感惹人频频皱眉。把手里的人肉颠了两颠，分量不轻，微微用力便有尚未干涸的鲜血溢出，沾染一手。细看有藕断丝连的血管粘在其上，血液就是从其内淌出的，甚至有作战服碎片贴在肉上。他把它端起，仔细地端详着，又伸手轻抚这肉被咬下来的边缘，怪异地笑了起来：“牙口真好。”
　　将其装入生物收集袋中，用于之后对穆远进行的全面治疗。
　　他翻开医疗包，把消毒酒精和棉花拿出，走到穆远身边。被救起的人莫名心觉恐慌。
　　“扶好扶好。”孟泽笠看起来心情不错，眉眼弯弯地看着袁惑。队长也没犹豫，把穆远扶到一定角度。
　　“嗷啊————”消毒酒精被直接浇到空落落的肩上，穆远被肩上传来的剧痛惊醒，激起一层冷汗，痛到失神的双眼在眼眶里抖着，瞳颤让他好似非人。
　　“队长，您把他送到生物实验室的休整舱，里面有自动修复程序，没有的话就通讯秦三。”“那你呢？”“当然是把伤害人类的怪物送到它该去的地方。”
　　“啧。”“把您老的臭脸收收，脸拉长了就不好看了。”孟泽笠看起来心情很好，队长日常臭脸也不能影响他心情。袁惑也管不住他，扶着穆远便离开血腥现场。
　　孟泽笠近乎粗暴地拽着江烨往行航器上去，后朝球状自然区疾驰而去。
　　套上防护服，扛起晕厥的“狼”就往预备消毒区里去。
　　一股难闻的消毒液气味过后，“狼”皮肤表面上附着了不计其数的洁净粒子，将他身上来自外界的气味消除得一干二净。
　　走入球状自然区，那巨卵似的表皮异常粘稠，但植被繁茂，生物种类也是繁多，不受外界影响，一切都如原始地球那样。
　　孟泽笠看着仍处于昏迷的江烨，思索一会儿，把随身佩戴的三棱刺塞到他手中用作防身。
　　异类的狼被丢入自然，试图在不属于自己的自然里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