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死去的那天》一挽故友顾古今

20、折纸

　　“秦三，你先护送她到安全区......”“那你上前线做什么？”“去送命！！”没经过思考，他抽出秦三腰间的备用配枪就往战场上去。
　　真是不要命。秦三摇摇头，不管他，抱起露娜就跑到了暂时还算安全的医疗营。
　　露娜像死了一样变得越来越沉，但秦三这点力气还是有的，于是把她的病床推入了靠近内侧的角落，以免突然来个敌袭让她遭殃。
　　外面枪声四起，其中好像还夹杂了......物体落地的声音？
　　秦三几步跨出营去看，却撞见缪斯和降落伞正僵持着，墨绿色的头发乱在风里，蓝绿色的眼睛四下里看着，然后举起美工刀直接把降落伞的绳子隔断。
　　她实在太轻了，险些被降落伞带飞。
　　她抬眼看到抱枪的秦三，心下一喜，叫他的名字，跑了过来。
　　缪斯身上背着几个医疗包，口袋也鼓鼓的，看来是增援到了。
　　不过她在这儿，想必路西法小队基本都在吧，沃森可不会放着这场战斗不管。
　　他看看天上肆意的无人机，把她拽进医疗营，问：“穆教呢？”
　　“你是说穆远教授吗？”缪斯眨巴眨巴眼睛，接着说：“他的落点和老师一样，应该在你队长附近。”
　　“你来的路上看到一个白头发黑眼睛的人了吗？”
　　“嗯，不过具体去哪儿我不知道，我又不是斥候。”
　　“啊，好，谢谢了……对了，奈史密斯家小姐的情况不太好，帮忙治疗，我上去了。”
　　缪斯没再回话，比了个ok的手势就戴上口罩手套，朝露娜的病床径直走去。
　　似被蛛网层层缚住大脑那般，露娜脸色变得惨白，但神色却无比放松。
　　有点……安详？
　　安详到就差一具棺材就可以直接火化了。
　　缪斯伸手去触碰这身体，那种触感让她一惊，手里的刀刃停滞下来。
　　原来这不是人类吗？
　　露娜体表冰冷，却仍有与人类相仿德呼吸，她胸膛慢慢起伏，手放上去甚至能感受到极为微弱的心跳。
　　那么，就撕下你人类的伪装吧。缪斯心下一狠，手指插进紫宝石般双眼的边框，两指弯曲用力，右眼球一整个翻转过来，伪装开关四个字刻在上面，但需要指纹识别。
　　于是她托起露娜的一条手臂，往眼球背面戳去。
　　只听一阵奇怪的声音，人类的外表慢慢脱落，就像被蛆虫啃食至腐烂那样。软趴趴的肉块接连掉在地上，融在床上，而后消失。陌生而神秘的少女出现在人皮之下，外表覆于骨骼之上。
　　月光般的银色短发披在肩上，少女秀气的脸庞沉静安宁，似易碎的梦境。
　　“是......降临者。”缪斯用手去勾勒少女脸部的轮廓以录入数据库，再查询，与前不久天平算力中枢中凭空出现的银色人脸完全重合。
　　就像完美复制的造物，以最精细的形态构造人形。
　　如此，便是目前该世界电子与肉眼可得出的结论了。
　　另一边，秦三追着江烨的方向去，但眼前明晃晃地刚丢来一颗闪光弹，一瞬间难以辨别，跌跌撞撞地跑着。
　　也不知道要跑到哪儿去才好。
　　忽然，手腕被白光中突然出现的人手抓住，捉得死死的，近乎不可动弹。他猛然挣开，那双金眸里滑过怒意，厉声质问对方是何人。
　　“笨蛋啊你往敌人枪口上撞脸烂了没人给你收尸！”
　　“还有，你不是基因编辑人吗？怎么嗅觉还不灵敏？”
　　晃了两晃晕乎乎的脑袋，终于看清面前人的脸庞，是穆远，本该远在天平塔的教授。
　　“穆教？你怎么来了？”
　　“别提了光是批准上前线就花了我大半时间，还得是江烨深入战场拍了张紧急图片复制几百张直接扔到上层邮箱里硬逼着他们给同意了。”穆远喋喋不休地抱怨着，把秦三往江烨身边推。
　　但江烨没有靠近，反倒退了几步，仍在回头看那模糊的黑色人形。
　　克莱因，他还没有平静下来，子弹对他来说只是不痛不痒的雨点。
　　他来自宇宙空白时期的微小能量，直到蝴蝶振翅，戈登堡机械开始运作，小球被推出，他诞生，离开襁褓。
　　本该在星辰睁眼时便死去的“蝴蝶”被强行复活在培育仓中，一点一点长成人的模样，而后永远定格，用作研究。
　　LUCA被称作他的母亲，只因它是与他相似的蛋白质生命体。
　　只是一股能量在生命发源地——海底的“遗落之城”闲逛，就被套上不明不白的关系，得了实体。
　　江烨对他的身世感到怜悯，也抱了几丝怀疑，但更多的是有如神灵的瞥视。
　　有时候，同类的话，实在不可信。
　　比如现在。
　　他看着克莱因越发膨胀，像小山那般高的时候又停下来，恐是怠惰了，轻蔑了。
　　可细看，那双不成形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如菟丝子缠着豆科植物那般。
　　但那分明不是要将人吃吞入腹的感觉。
　　反倒很像被丢弃的巨宠。
　　江烨无奈地咧了下嘴角，说：“抱歉，过会儿来接你。”而后转身离去，去寻暂时失踪的袁惑。
　　顶上几架无人机像瞅准了目标一样，揪着他们的点就飞了过来，速度快得差点削掉头皮。
　　“趴下！”江烨按下秦三的脑袋，堪堪躲过发了疯的无人机。而穆远来不及反应，半边身子被飞出的刀片削出了血。
　　为什么这玩意还带近战输出啊！
　　这不合理！！
　　“穆教！”“嘶……冷静，不过是小伤。”人类没有解构体那样可以随时修改的痛觉模块，他只能伸手捂住自己不断流血的胳膊，有些踉跄地去找遮蔽物。
　　那架无人机在冲撞伤人后便撞毁在地面，核心装置仍在滴滴地直响，江烨听得皱眉，说：“离这玩意远点，越远越好。”
　　对于富人区的手段，受害者北亚航线可清楚得很。
　　物尽其用，发挥最大价值。
　　吃了教训，穆远被两人夹在中间，自认为抗打的解构体秦三自告奋勇跑前面去开路，在废墟上留下一连串的脚印。
　　后方实在空缺，还是放了威胁进来。
　　在江烨即将被割伤的一霎那，穆远抬手在被自己抛出的折叠键盘上敲了几行代码，用力掷向朝他们飞来的无人机。
　　似撞进了键盘那般，无人机消失了，只留下被撞碎的残破键盘。
　　“这是……”“改变算力数据，强调坐标地点。”穆远有点走不动了，整个人几乎靠在江烨身上。
　　“这是我目前能发挥的……最大价值。”他笑了下，继续前行。
　　不过，他选择走江烨前头，能挡则挡，挡不下则同归于尽。
　　他放弃了暂时的生还，一笔勾起“丧心病狂”的选择。
　　江烨默默地跟在两人身后，不愿说话，也不敢说话。
　　这就是天平塔培养出来的士兵吗？和创始人一样，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
　　一个个的，平日里忙得跟机器人似的，一上战场，不论文官武官，在绝境时竟争相送命。就好似黑暗中的几枚炸药，去炸碎那黑暗与曙光，让希望倾泻在每个人的身上。
　　也许这就是天平的意思，或许也只是民间的误解。
　　总之，和我没关系。江烨这么想着，踩着脚下的石子，有点漫不经心地躲飞来的无人机。他深知自己身上的基因如何宝贵，但出身几何又不由他管，与他毫无干系。
　　至少他是这么想的。他不理解人们的牺牲，不理解人们的雀跃。人再度变成了“狼”，一只沉默的“狼”。
　　思绪被摊开了，揉皱了，再摊开，折成纸飞机，飞不远了，径直狼狈地插在地上。
　　那又怎样，与我无关。江烨自暴自弃着，没等脑中蹦出下一句话就被突然伸出的手拽了过去，身后的炽热猛然消失，砸在另一处石头上。
　　“富人区的追踪弹吗？”“是的，还有，你刚刚是不要命了？走这么慢。”穆远和秦三看着他，都有些生气，他没做表示，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眼前掠过的无人机，起了“歪心思”。
　　三人在遮蔽物下简单休息，找不到队长的秦三颇为着急，不安分地动着。等穆远说完话后便彻底沉默了，看江烨那样，秦三气急，脑子一热，直接叫他。
　　“喂！你这家伙！回神啊，你到底要不要带黑色大家伙回去？！”“哈？！”江烨不由得感叹天平塔人话题转移之快，自己还没跟上思路，就被甩开大半。
　　“带，当然要带。”懵懵地接下话来，不过脑子的语言被对方当成确定的选择，丹没等他发问的机会，江烨直接说出了自己刚刚打的算盘：“你说把一个无人机捉下来直接研究，会不会省事一点？”
　　穆远：“别吧，能用作程序编辑的东西已经没了。”
　　说的也是，穆远的键盘在扔出去的那一刻就被撞得粉碎，压根没机会修好。
　　而秦三这才看到穆远指尖淌血，沾染在地上，与深红融合在一起。
　　高层真是……因忌惮“杀死”自己啊。
　　江烨看见他的着装，与被自己误伤那时一样，是破旧的作战服和外面裹着的一件大衣。穆远像是注意到他的目光，笑了下，很轻很轻地说：“这次是DS任务，给自己留个念想。”
　　果然，自天平来的，都把自己的性命置于虚无，有如轻飘飘的纸张，本能去到更远的地方，却是折起它，让远方成为印象中不可名状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