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死去的那天》一挽故友顾古今

16、偷盗

　　“她，她心脏哪儿去了？”几个小贩拿着尖刀，但实在无处可割，如果连心脏都失了，那其他几个器官便不是完好的，会大大降低买卖的价值。
　　没有心脏的孩子冷笑着看着压在自己身上却无从下手的贪婪鬼，双脚抬起，用力，把离她最近的一人蹬开，快速爬起，往人流中去了。
　　身形小，这街上又鱼龙混杂，那没心的孩子很快就没了影。
　　江烨看着眼前戏剧般过于突然的一切，竟有些好奇，想跟着那孩子的足迹去探个究竟。但克莱因还是伸手把江烨拉住，有些事情还是不插手为好，免得惹祸上身。
　　如刚才的掀摊子，这让人皮客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信息数据在顷刻间化为无用的单一数字，一下损失百万。若是这样人皮客都没有盯上那孩子，那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最虔诚的和尚都要说他们开了大慈大悲。
　　只能在心里祈祷这孩子伸手再矫健些，别给吃人的人皮客给抓着了。
　　“放心，他们不会得手的。”克莱因对那孩子似乎胸有成竹，拉着江烨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此时，耶里抱着水母样的软体，在两人后慢步跟随，直到克莱因终于驻足，往后看来。
　　“阁下还打算跟多久？”克莱因笑着，看向白发的少年。耶里那双已经浑浊的蓝眸中满是哀怨，手里捧着的软体更加躁动不安。他腾出手撩开遮住视野的那绺卷发，如往常一样从兜里掏出一块苹果，丢到克莱因手里。
　　但蓝发的男人却是睥睨着他，手上用力，那半青半红的苹果被捏得粉碎，其中的液体竟是将他的手灼烫大半，刺激性的化学气味混着肉的气味飘在空气里，呲呲地响。
　　“你下毒了。”克莱因仍旧笑着，似感受不到手上灼烧般的疼痛，却有杀意。他反手把江烨推远，又把那只烫得发黑的手按到耶里脸上。
　　双指间，惊惧的神色与可怖的笑容对撞，手上的软体胀得更加硕大，在顷刻间炸开。
　　两眼被血雾蒙住，待擦去，人形已消失，只剩一地血肉和残存的两只眼球。
　　“克莱因.阿科斯塔。”江烨被突如其来的死亡吓得懵圈，一旁的人也被溅了满脸，手足无措地清理着，却越擦越脏。
　　江烨想到什么，而后往传送舱跑去，把绑带往身上绑好就传送到研究基地的密道去。
　　那里，液体内的仿生人胸膛鼓起，规律地跳动着。江烨在其间寻找着他，却在角落找到一个纤细身形的少年，蓝发凌乱地披散在白皙的身躯上，石榴石般的眼眸就静静地看着他。
　　“小克莱因？”江烨弯下腰，举起这少年的克莱因，上下打量着。
　　面前的蓝发少年点点头，捉住江烨抓着自己的手，让他把自己放下。放下后，他像是生长的美丽怪物一样，在眨眼间成了之前江烨一直以来看到的模样，但衣服尺寸没变，撑破的衣服挂在男人颇为性感的躯体上，克莱因仍旧笑着，观赏江烨的反应。
　　男人捉住江烨的手，把他的掌心按在自己的胸口，很轻很轻地说：“这里，在跳动了。”
　　“我可以作为人类来陪你了吗？”他的神色不像平时，眉间凝着痛楚，心间那肉块的跳动频率不像正常，慢得有如将死之人。
　　不出所料，眼前光裸的男人倚着培育仓滑下，倒在地上。江烨把自己的衣服披在克莱因身上，而后半拖着这高挑的男子往医疗室挪去。出了密道，就是穆远的生物实验室，俩冤家一碰上，就算昏着火药味也不是一般得重。
　　“啧，赝品晕了？”穆远正调试着数据，只瞟了两人一眼，又觉得过意不去，便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扔到江烨头上。
　　“医疗室的特权用卡在左边口袋里，你让他好好养着。”穆远把一组数据调试完，传给莉莉亚，接着说：“能让他挣扎着长出心脏的人不多了。”
　　江烨没听清他下一句话，只是拖着克莱因往医疗室跑，以防医疗室的人不肯帮他，甚至顺走了桌上的军用匕首。
　　虚弱的克莱因变得越来越重，身子也越来越冰，他把匕首咬在嘴里，双手拽着蓝发男人的胳膊往医疗室的方向拖。男人身上的衣服半遮不遮地掩在身上，江烨嘴里的匕首宛若钝刀般一下一下地割着嘴角，鲜血顺着下巴滑落。一边路过的工作人员像是没看到一样，毕竟这俩可是从天平塔命令下来的黑名单人物，能不招惹就不招惹，避免引火上身。
　　直到“医疗室”门口，看到那紧闭的铁门，心下生怒，他一手拖着克莱因，另一手高高举起，用匕首刺入密码表，将它的线路破坏个彻底。
　　电火花星子溅到手上，刺痛并没有使他松手，他死死盯着那扇铁门，直到它终于肯开门接人为止。
　　门后是那双冷漠的青色眼眸，他淡淡地注视着两人，口罩下的那张嘴警告道：“禁止医闹，你们不知道规矩吗？”
　　“孟泽笠？！”江烨一下叫出声，但此时也只有眼前这个男人能够救得了克莱因，只是这个时候他不应该在天平塔吗？怎么会在这儿？
　　眼前的男人似乎看穿了“狼”的看法，他淡淡地说道：“基地修缮翻新后人手不够，这里是我临时办公室，也难得你会走错了。”语毕，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并不帮忙，就看着江烨吃力地把克莱因拖入房内。
　　等江烨实在拖不动，连叼回嘴里的刀都掉落在地时，孟泽笠才伸出手，粗暴地把克莱因扔到病床上，撞击使痛得昏厥的仿生人闷哼一声，眉头紧皱，细密的汗珠点在皮肤上。
　　“情况不乐观啊。”口罩下的那张俊脸挑了下眉，对这样的病人有说不出的不满。毕竟他的治疗手段向来粗暴，治疗效果却意外得好，前几天还奄奄一息的病人在他这里待几天就能生龙活虎，可谓神医。
　　可对所有战士来说，他是神医，也是死神。
　　孟泽笠想着下班，偏偏这时候来了活，便重新戴上医用手套，把手术刀拿起，帘子把江烨隔绝在外，独自一人在床边进行手术。
　　没有助手，他也一向不需要助手，在他眼中，所谓助手只会拖累他的手术进程。
　　把麻药注射到那块皮肤附近，而后割开。那肉块诡异地突出，一下接一下地跳动着。
　　这不是心脏，这只是异变的萎缩肉块。
　　江烨在外面焦急地等待着，就算坐在沙发上他也不停地跺着地板，根本静不下心去想其他的任何事情。
　　他那根弦紧紧绷着，看到克莱因被推出来时才松懈几分。仿生人的胸腔平整，略有凹陷，但在平稳地呼吸着，颇像规律的机械，按既定程序运作着。
　　“给他留了半个，他的组织和器官再生比常人快，不用担心。”孟泽笠把医疗废物丢入销毁炉。
　　“谢谢。”江烨长舒口气，终于松了下来，室内让人安心的气体愈发浓重。他重心不稳，歪到一旁，竟跌在床边睡着了。
　　孟泽笠：“这种时候松懈，找死呢。”
　　灰发的男人走上前，从睡死的“狼”身上摸出一个微型摄像头，默然走开，关停释放休眠气体的装置，这才摘下口罩往外走去。
　　“希望下次见面，你不会是这个样子。”他淡淡地说。
　　10：31am，2-1会议室。
　　“队长，摄影师到了。”孟泽笠把小摄像头放在桌上，那红发的男人正和指挥官在数字地图模型前谈论着什么。会议室被强制采用了低功率模式，甚至面前的地图都是由秦三的终端投影出来，其散出的蓝光将队长和指挥官映得不似人形。
　　红日被盯梢，谈话被监听，他们不得不使用一些难懂且尴尬的自创暗话。
　　“所以我们这一次派对在哪里开？”秦三抱着手臂靠在墙边，那双金眸黯然看向指挥官。
　　红日小队的指挥官名叫岁术，不久前才从另一战区被调回来。黑发潦草地在脑后别个夹子绑成鸟尾巴似的辫子，面相很年轻，但脸上已经冒出了点点胡茬。就连黑发上也掺着几丝白发。
　　人类在老去的路上被时间凌迟，直至气绝。
　　“在北边卖鱼卖小船的店吧，那里老了。”岁术摸着下巴，和几人商讨下一步。
　　听门外有敲门声，袁惑登时转过身，去听它的规律。确认完毕后，他走上前，拉开了门，让穆远挤进来。
　　“是新朋友。”袁惑向指挥官确认道。
　　岁术微微点头，对于这偏高层人员的教授加入并没有任何排斥，毕竟穆远一向站在正确的地方，少有出错。
　　穆远看了一圈，确认没有潜行的人后，才把怀里那一沓文件放在桌上，说：“店里头的价格查过了，不贫不贵，四个人拼桌正好。”
　　“听说那边风气不好，墙上都爬着水母，这怎么办？”孟泽笠一挑眉，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甜点随你。”穆远瞟了他一眼，对他那处处小心的性子感到头大。但艺高人胆大，秦三才和岁术把那一沓文件传了一遍，便说：“能不能是炖骨汤？”
　　“不行，味道太浓。”袁惑把这个结果的可能性演算一遍，竟是四面碰壁。
　　“那队长和秦三先去店里点菜，我和穆教最后来拿甜点。”岁术双手揣在口袋里，看着几人对于战术的讨论，决定分组进行。孟泽笠抬起手表示也想参加此次作战任务，却被以医者有更重要的工作为由驳回。
　　命令就是存在的意义，这是天平塔战士受到的铁令。
　　“好吧。”
　　“玩得开心。”他捏着秦三的手，说出本次会议最后一句暗语。
　　还是忍不住，孟泽笠把眼镜摘下，捧着眼前人的脸轻轻吻了上去。而后，把眼镜交付于秦三手中。
　　“回来，当面把它还给我。”
　　作为医者，他当然希望秦三能够平平安安地回来，但不是在他的病床上咽下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