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满塘》南榕

42、第 42 章

　　第二天清晨，李多鱼对着满盆蓬松的白色泡沫，心思恍惚。

　　她在洗被单，往木盆里倒洗衣粉的时候，没有控制好力度和角度，白色粉末从袋口争先恐后地倾泻而出。它们在水里溶解，没完没了地产生大量轻柔的白色泡泡，几乎与盆沿齐平。

　　所以，远远看上去，她像在洗泡泡。

　　昨天晚上，她竟然梦到了江怀川，早上起来，梦境在脑海里浮现，清晰得像真实发生过，他笑着，是那种嘴角微微抿起的笑，很温柔很甜蜜，他伸出右手，轻轻抚摸她的脸，很深情很珍惜的样子。

　　那个梦让李多鱼头脑滚烫，神智眩晕。

　　尤其在早上刚醒过来的时候，那种灵魂出窍，迷惘震颤的感觉特别强烈。当然现在好多了。

　　是一种非常陌生的情绪。

　　对于这个梦，她既羞愧又吃惊。

　　她为什么会梦见江怀川摸她的脸？天啊！她为什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她简直不敢直视自己的内心。

　　似乎，忽然间，她和江怀川就成了非常熟络的朋友。从树上偶遇那次开始，江怀川一直在朝她靠近。

　　她身上到底有什么特质吸引了他？

　　李多鱼绞尽脑汁苦苦思索，最后沮丧地发现，她能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呢？什么都没有。不漂亮；身材也不好，瘦得像豆角；学习向来处于被他碾压的地位，没什么才艺，也没有崇高的理想。整个人平凡普通得像一片樟树叶子，一根狗尾巴草。

　　所以，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因为他没有把她当成女生，只能是这样了。他不用担心她喜欢他。

　　他认为女生太烦了。他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知道哪怕是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一个不经意的笑，一句随随便便的话，一个普普通通的举动都极有可能让靠近他的女孩想入非非。

　　而他并不想承担这些或深或浅或多或少的喜欢，承担那些他不想要的喜欢，所以，才用冷漠伪装自己，或者说冷漠其实是他性格中的一部分，很重要的一部分。

　　有人会陶醉在众多异性的喜欢中，认为是一种了不起的魅力，有人对异性们的喜欢则避之不及，认为是对精力的消耗，时间的浪费，是一种负担。

　　和她相处，他是安全的轻松的自由的，不用害怕被误解，不用担心被缠上，不用担心会因自己而引发一系列沉重的情感问题。

　　因为她看上去不是那种会为情所困，为情所苦的人，实际上，她的确不是。

　　李多鱼用沾满泡沫的手，重重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莫名有些悲伤。

　　“李多鱼。”

　　他在叫她，李多鱼回头，看见了江怀川。

　　她正想着他，他恰好出现在阳光下，这种巧合，让她血液微微灼热。

　　“嗨，江怀川，你好啊。”李多鱼说。

　　江怀川把单车熟练地停在菊花丛旁。他手里提着一个牛皮纸袋，大踏步走向李多鱼。

　　“给。”

　　李多鱼接过纸袋打开，看见里面放着一只陶瓷杯子，“杯子？”

　　“昨天回家路上买的。一个老婆婆在路边摆摊，没人买，看着挺可怜，忍不住买了一个，我没用，送你了。”

　　李多鱼眨了眨眼睛说，“编完了？”

　　“啊？”江怀川摸着后脑勺不敢置信，谎话被戳穿的速度超出他的预期。杯子是他千挑万选的，跑完了镇上所有的精品店。他知道那只搪瓷杯是沈成送给李多鱼的六一儿童节礼物，当时，沈成绘声绘色地给他描述了那只杯子的形状，指甲大小的事，他一直记得，他也想送一个杯子给李多鱼，送一个更漂亮的杯子。

　　“想送我杯子就直说啊，你一个大男生，挑个有可可爱爱卡通图案的马克杯算怎么回事。”李多鱼笑着把纸袋放到不远处的桌子上，“谢啦。”

　　“你会用的吧？”

　　“我当然会用，这只杯子很漂亮。”李多鱼走回木盆旁笑着说。但她不明白为什么江怀川要送她杯子。

　　她弯腰洗被单，一会用力搓，一会用力揉，绵密的泡泡一直糊到她手肘。

　　“我帮你。”

　　“现在不用，你等会帮我拧。”

　　“今天晚上不见不散，我会一直等你。”

　　李多鱼抬起腰来，双手提着哗啦啦流水的被单说，“好，我很守时的。”

　　可能她洗被单的时候双手太用力，动作幅度太大，扯到了胸前的衬衫扣子，也可能是衬衫扣子本来也有点松了，总之，有两粒扣子被挣开了，但李多鱼完全没发觉。

　　她握着被单的一头想递给江怀川，然而江怀川非常奇怪，他没接，目光胡乱漂移，涩涩地说，“你衣服，扣子。”

　　说完后他就走了，速度极快，一眨眼的功夫，他连人带车一起消失在李多鱼愣愣的目光中。

　　“衣服，扣子。”李多鱼疑惑地低头，衬衫开了三粒扣子，一粒本来就没扣上，两粒是自己崩掉的。

　　李多鱼内心有万马奔腾，脸蛋像被滚开水烫过——烧得慌，动作却十分淡定，她默默地将崩掉的两粒扣子重新扣上，并告诉自己，这是个意外，忘掉吧。

　　那天从李兰芝家回来后，李多鱼想起了口袋里不知名的花朵。她连忙翻出来，想着可以夹在哪本书里，留作纪念。

　　花瓣已经失去了生机，变得破败，无助的汁液粘在她的手指上。

　　当时，她想，她一定不要做像花朵一样美丽又易碎的女人，可以美丽并坚强，也可以不美丽并坚强。

　　日子过得忙碌，但不烦乱。吃过晚饭，洗完澡，一天的辛劳得到慰藉，夜幕忽悠降临，乡村晚上的时间，大多数是清闲的。

　　李多鱼站在江怀川家门口，正举手敲门，门从里面打开了。

　　“我在阳台上看见你。”江怀川高兴地说。起初他在屋子里等她，外面每一声风吹草动，都会让他误以为她来了，每一分钟都显得漫长。后来，他干脆跑到阳台上，眺望她要来的方向。

　　接着，他落在她脸上的目光自然地落到了她的手上，瞳孔微缩，她手上提着他上午提过去的牛皮纸袋，她是要把水杯还给他？

　　“凉拌黄瓜。”李多鱼笑着把纸袋递给了他，“我做的，特别特别好吃，你吃的时候悠着点，别把舌头一起吃掉。”

　　转瞬间，江怀川的心情从谷底跳跃到山峰。

　　他打开纸袋，里面是一只椭圆形的不锈钢餐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