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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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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江怀川骑着自行车停在李多鱼家院子下面的小路上。
李多鱼背对着他,站在院子里一个大竹圆盘旁边,大圆盘晒在一个木架子上,里面盛满了红色的干辣椒,她微微低着头,右手一边在圆盘里轻轻地拨动,一边欢快地唱着歌。
还是那首《因为爱所以爱》:
因为爱所以爱
温柔经不起安排
愉快那么快
不要等到互相伤害
……
江怀川看着她,听她唱歌,直到感觉她快要转身的时候才迅速喊出她的名字。
李多鱼回头,看见了坐在单车上的江怀川,眉眼含笑,身姿随意洒脱。
他穿着宽松的白色T恤,前面印有大块深蓝的海洋图案,黑色及膝短裤,人字拖。晚风温柔地吹起他额前的头发。
帅得天怒人怨,潘安见了都要自惭形秽。她的心脏猝不及防地砰砰直跳——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击中了她。远处田野里闪烁着淡淡的余晖,但是李多鱼家这一方小小的院落已经完全被浅浅的灰紫色光线包围了。
“嘿,江怀川。”她强作镇定地跟他打招呼。
显然,看见他,她很高兴。他没有错过她眼里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惊艳,尽管那抹灿若繁星的光亮很快便转瞬即逝了。
江怀川侧着身体,双手搭在单车把手上,一只脚踩在脚踏上,一只脚踩在地上,是一个随时准备出发的姿势,没有要进来长聊的意思。
他伸手撩了撩额前的头发,笑得越发迷人——迷死人不偿命。
“明天可以改下时间吗?两点钟改到七点。”
李多鱼说,“当然可以。你是不是明天有事,没关系的,你先去忙你的,我们再约时间。”
“白天有事,晚上有空。”
其实,江怀川没什么要忙的,上午他可以在家,下午他也可以在家。他提出把时间改到晚上,只不过方便他打着安全的名义送她回家。
李多鱼说,“那行,晚上七点,我会准时到。”
话说到这里,江怀川应该走了,然而他没有。
两人僵持了一小会,李多鱼败下阵来,只得拿出主人的姿态说,“要进来喝杯茶吗?”
“好啊。”
江怀川把自行车停在院子边的菊花丛旁。
李多鱼给他搬了一把有椅背的椅子,放在桌子旁,因为他不肯坐小小的原木凳子,说坐上面会让他看上去像一个呆蠢的树桩。
他意态闲适地靠在椅背上,吊儿郎当地翘二郎腿,看着李多鱼说,“你家院子真舒服——去倒茶吧,真渴了。”
泡茶时,李多鱼想,今天的江怀川有股无赖劲。
她用搪瓷杯给他泡了一杯加花椒的香气扑鼻的绿茶。
江怀川端过茶杯,饶有兴致地端详着印在茶杯上的粗体字——劳动最光荣,他点了点那五个红艳艳的字,轻笑着说,“这是你的座右铭吗?”
李多鱼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说,“是,你有意见?”
“没意见,但我对这杯茶有意见,我讨厌茶里面放花椒。”江怀川的笑容缓缓盛开。李多鱼眼里那一刹那绽放的风华让他满心欢喜,他被这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缠绕着,鼓舞着,胆子变得大起来,或者说变得更像他自己起来。
“把花椒吹掉好了。”
“不行,我闻不得这味。你要是不愿意……”
“愿意,怎么会不愿意?来者是客,我给你重新泡一杯。”李多鱼轻快地说, “是要茶叶多一点,还是茶叶少一点,是要浓一点,还是淡一点,是要满一点,还是浅一点,是要用热点的水冲,还是用温点的水?”
她说得很认真,像诚心诚意地要了解江怀川的喜好,以便给他冲一杯完美的茶。
“喂,李多鱼,你是在嘲笑我吹毛求疵婆婆妈妈吗?”江怀川的笑容更盛了。
李多鱼也笑了,她走进屋里,不多久又出来了,一只手端着重新冲好的茶,一只手提着一把椅子。
她先把茶送给江怀川,然后才把椅子放到桌子的另一边。
“这回的茶怎么样?”她一边说话,一边在椅子上坐下。
江怀川单手握住杯子,轻轻吹散热气,浅浅地品了一口说,“好喝,我应该有小半年没喝过茶了,口干了,直接从笼头上接水喝。”
这样的江怀川,让李多鱼的心脏莫名地变得柔软。
她说,“喝完了,我再给你泡,不要客气。”
“我不会跟你客气。李多鱼,这是你的杯子吧?”江怀川促狭地笑着说。
李多鱼警觉地问,“怎么啦?”
“没怎么。还记得那次吗?你在树上,我在树下,真神奇。那样也能碰见。”
李多鱼说,“巧合而已。”
“无巧不成书。”
李多鱼笑,“你还没吃饭吧。”
“没吃。”
“噢。”
李多鱼说完一个‘噢’字后,没了下文。
江怀川安静耐心地等了一会,也没等到她的半个字。他之所以磨磨蹭蹭没话找话,就是想要李多鱼邀请他留下来吃晚饭。
“我说,李多鱼,出于礼貌,你应该留我吃饭吧。”
“我说,江怀川,出于礼貌,你会不会婉拒我的留饭呢?”
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夏天美好的傍晚,夕阳远远地退到天边,有凉风习习,不闷不燥,鼻尖萦绕着禾苗,树木,泥土清新活泼的味道。
“吃完晚饭再走吧,没有大鱼大肉招待你,不是客气,是真没有,只有自己种的蔬菜。”
“你是诚心请我的吧。”
“当然诚心,一顿饭而已,米饭管饱。”
“你奶奶呢?”江怀川疑惑地问。
“她不在。”李多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话说得这么模棱两可。也许,她不想让江怀川觉得自己很可怜。 “你为什么不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呢?”
“我奶奶不愿意离开老家,我想多陪陪她,我爸妈属于事业心强的那类人,孩子不是他们人生的重要课题,所以就随我去了——你说,两个人结婚是因为爱吗?”
“啊……”
李多鱼傻眼,江怀川的话风变得也太快了,简直让人无法招架,而且他为什么想要谈论婚姻,好沉重的感觉。
“我不知道。”李多鱼说。
“像斯嘉丽和白瑞德,他们结婚,一个为爱,一个为钱,各取所需的婚姻,本来可以温情相处,最终悲剧收场。因为白瑞德低估了自己对斯嘉丽的占有欲,高估了自己对斯嘉丽的影响力。”
李多鱼诧异地看着他说,“很好看的小说。”
她在看《飘》的时候,满脑子浪漫想法,完全被白瑞德深深吸引住——谁会不爱白船长,一个充满智慧和力量的男人?一个不完美但魅力超群的男人?她没有什么深刻的思考,显然江怀川有。
她觉得江怀川的观点相当精辟,她很是认同。但她不想和他深入地交流结婚的问题,那会非常奇怪。
江怀川笑了,“你以后结婚,是会找个爱的人还是会找个需要的人?”
“我不知道。”李多鱼站起来,“我去做饭,你稍坐。”
“我帮你。”
“你会吗?”
“我可以学。”
“来吧。”
江怀川像个一年级的乖宝宝学生,认认真真地看着李多鱼动作流利地切菜,倒油,把菜丢进烧红的锅里翻炒,加盐,出锅,装盘。
她不急不忙行云流水地做着这些事,抓住空挡还会对江怀川笑一笑,告诉他,丝瓜一定要滚油快速翻炒,不然容易氧化变黑。
很快,饭做好了。
两个菜,一个丝瓜炒鸡蛋,一个辣椒炒苦瓜。翠绿翠绿的颜色,夏天的颜色。
晚风吹拂宁静的小院。
白米饭盛进青花瓷碗里,香气在晚风里氤氲。
江怀川不碰苦瓜,一筷子都不吃。
“怎么会有人喜欢吃苦瓜?”他问。
李多鱼笑,“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苦瓜?”
“苦到难以形容,吃它不是自找苦吃?”
“入口苦,后面甜,口感脆,越吃越好吃。真的,你试试。”李多鱼殷勤地劝他。“你试试,就吃一小块。一小块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说不定你会爱上它,多一种喜欢吃的食物,是件幸福的事。”
江怀川笑,一副才不会上当的样子。
“有人说,苦瓜是君子菜。”
江怀川兴致起来了,忙问,“君子菜?苦瓜和君子有什么关系呢?”
“你先吃块辣椒。”
江怀川夹起一片切成柳叶形状的青椒送进嘴里。
“辣吗?”
“辣。”
“苦吗?”
“不苦。”
李多鱼笑着说,“你再吃片苦瓜。”
江怀川勇敢地吃了一片苦瓜,吃到后面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很苦,对不对?这就是原因,苦瓜只苦自己,不苦其它菜的。”
江怀川想了想,觉得苦瓜的确配得上君子菜这个称呼,他不禁又多去了两筷子。
“我不是第一次吃你做的菜。”他突然说。
“不信,你还能去哪里吃我做的菜。”
他嘴角擒笑,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高一野炊。”
李多鱼瞪大眼睛,转而微微皱起眉头,接着笑出来说,“我不记得了。有这事吗?“
“有,”江怀川点头,“你是怎么让老班同意去野炊的?“
“我跟他说,如果他不同意,我转班。“
“真的假的?胆大包天敢威胁老师?“
“假的。“
两人都笑了。年轻的快乐充盈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