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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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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高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部分人紧绷的情绪反而渐渐松弛下来,班上突然冒出好几对情侣,谈着美好青涩的恋爱,去向不知道哪里的明天。
他们和其他同学调换位子,坐在一起,用一种粘腻的眼光看着对方,傻笑。不知道是心中的感情被压抑太久,终于等到了不用顾忌的时候,还是因为分离就在眼前,所以要抓住最后的时光好好在一起,总而言之,十分明目张胆,老师看见了,也不再说什么。
因为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了,高中三年,马上会迎来尘埃落定的结局。
一天上午,阳光明媚,李多鱼和李兰芝靠在走廊的栏杆上聊天。
李兰芝问,“多鱼,你有喜欢的人吗?”
向来安静腼腆的李兰芝受到周围环境的影响也开始关心异性之间的感情。
“好感算喜欢吗?”
“不算吧。”
李多鱼仔细想了想,认真地说,“那就没有。”
李兰芝内心非常震惊,但没有表现出来,她轻轻地说,“我以为你会有点喜欢沈成,你们那么要好那么亲近。”
李多鱼说,“兰芝,喜欢是什么呀?是对视一眼的脸红心跳吗?是看不见时的疯狂想念吗?是为对方付出全部而无怨无悔吗?我没有这种感觉,我不知道是因为没有遇见那个人,还是自己不会。”
“当你遇见了那个人就什么都会了。”李兰芝说。
李多鱼温和地笑着,既不赞成也没有反对。
“那么沈成呢,他那么在乎你,应该是喜欢你的吧。”李兰芝接着说,她感到自己的心脏紧紧地收缩起来。
李多鱼笑着说,“他喜欢漂亮的女孩子。你呢,有喜欢的人吗?”
这时,李兰芝随意地看向教学楼前的目光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个高大的男孩子,刚从小卖部走出来,热切地和同伴说话,说到有趣的地方,便绽放出肆意飞扬的笑。
她凝视着他说,“有的。我能在嘈杂的人群中一眼认出他的背影。我能在人声鼎沸的场合一下子听出他的声音。”
“他知道你的喜欢吗?”
“不知道,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他。”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我们没有可能。我不想给他造成困扰,也不想自己受伤。”
上课铃声响起,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中午,李多鱼没去吃饭,胃里很饱,吃不下任何东西,她趴在桌子上休息。教室里空荡荡的,非常安静,窗边枝桠茂密高耸的梧桐树上,夏蝉快乐地鸣叫,清凉的风从窗户口灌进来,吹在她脸上,舒服极了,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竟然做起了梦。梦里,她看见奶奶在家里进进出出,没有一刻空闲,身上的衣服汗湿了一次又一次。她问,奶奶,你为什么有做不完的事情呢?你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呢?奶奶摸了摸她的头,慈祥地笑着说,再辛苦奶奶都不怕,因为多鱼只有奶奶呀,奶奶要替多鱼打算得长远一点。
醒来后,李多鱼看了看表,她只睡了不到十分钟,却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的情景让她想流泪。
有低低的哭泣声压抑地在耳边响起,李多鱼伸手触摸自己的脸蛋,发现那哭泣的声音确实不是自己发出来的。
她回头,看见魏微直直地坐在位子上,眼泪像流水一样涌出来。
李多鱼站起来,走到座位旁边,看了看魏微,魏微没有看她。李多鱼走出教室,走到走廊上,盯着不远处花坛里满树的紫薇花发呆。
有时候,有的人只是想要静静地哭一场,哭一场就好了,不需要任何人的任何安慰。
有时候,有的人并不想要别人看见他的眼泪。
阳光毫无保留地照耀着这片大地,给人间送来光明和温暖。
魏微轻轻地靠过来,眼泪擦得干干净净,眼睛红红的,鼻子尖也是红红的。
“多鱼,我从来没见你哭过。”她说。
李多鱼说,“我的眼泪是往心里流的。”
魏微柔和地笑了,她以为李多鱼是在讲一句俏皮话。
“我心里很不好受。我和喻文洋分了。他就那么冷冷地看着我,像看一个疯婆子在无理取闹。”
“喻文洋?你和他……你们好像关系很普通的样子。”李多鱼说。
此刻,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魏微的成绩从高三上学期期末开始,一路下跌,从年级前四十一直跌到两百名以后。好几个老师轮流找她谈话,没有任何效果。
“哎,多鱼,你在这上面是少见的迟钝。”
班上突然冒出的好几对公开情侣里并没有魏微和喻文洋。李多鱼没有试图分辨到底是魏微太保密,还是自己太迟钝这个问题。
她凝重地说, “需要我去打喻文洋黑棍吗?用麻袋罩住,拖到巷子里……”
魏微扑哧笑了,眼泪滑下来,她把脸埋进李多鱼的肩窝。
温热的眼泪一点一滴地渗透进李多鱼的衬衫。
李多鱼直直地站着,双手自然垂落在两侧,没有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她想,眼泪是爱情的一部分。
片刻后,魏微抬起头来,努力吸了吸鼻子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将来的某一天,有个男生一直追求你,一直追求你,而你对他也有好感,你会答应他吗?”
“不知道。”李多鱼说。
“我就不该问你这个问题。”魏微鼻音很重地继续说,“我想,大部分人都会的吧。喻文洋追了我很久,我才答应他的,我以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一辈子幸福地生活,可是,他现在已经不再喜欢我了,他喜欢上了别人。还有不到一个月高考,我一个字都学不进去,我把自己的人生毁掉了。”魏微说完,眼泪再次不可抑制地流下来。
李多鱼从口袋里掏出餐巾纸给她擦眼泪,“说不定会出现奇迹,高考出的题目都是你会做的。”
魏微大笑起来,“我喜欢你这个说法。是的,要相信奇迹。”
“另外,人生其实没有那么容易被毁掉。我们学过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才是真实的人生,当你觉得糟糕透顶了的时候,也是转机在酝酿的时候。”
魏微拉着李多鱼的手摇了摇说,“谢谢你,多鱼。”
李多鱼说,“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擅长安慰人,没想到,还行。”
魏微说,“我们每个人都会对自己产生错觉。”
吃过午饭的同学,陆陆续续回到教室。空荡荡的教室又再一次被填满。这样的情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李兰芝给李多鱼带了一只肉松面包,在小卖部买的。
李多鱼要给钱,李兰芝不要,李多鱼硬要给,李兰芝生气了。
李多鱼很珍惜地吃着肉松面包,她知道这是李兰芝从她那并不富裕的午饭钱里省下来给她买的。
从这周开始,老师不再上课,由学生自由复习,可以选择回家复习,也可以选择留在学校复习。
有一小部分同学在昨天放学的时候,把课本资料都搬回家了,桌子上干干净净的。
李多鱼选择留校,她觉得没有比教室更适合学习的地方了。
魏微也选择留在学校,原因是不想回去面对她爸妈长吁短叹眉头紧锁的脸。很影响食欲,她说。
李兰芝也没回家,她说家里很烦,但没有解释为什么。
到晚自习的时候,教室里的人又少了一些,显得比平时更安静。
李多鱼盯着一道题最起码看了五分钟,然后发现,她还是不能理解题目的意思,每一个字她都认识,连在一起就不知所云了。是题目的问题,还是她的问题?是她的问题。她脑子里那团白色的脑浆好像被冰冻了,又像被谁塞了块花岗岩进去了,搞得她完全没办法集中精力,没办法思考。脑袋沉沉地压在她脖子上,几乎要把她的脖子压断。她眯上眼睛,撑着脑袋,试图让自己静下来,找到一点头绪。然而,没有用,不仅大脑罢工了,胸腔里那颗心也开始变得不安分,变得烦躁。它也要罢工。
又是辩证法吗?因为太想学,所以什么也学不进去吗?
她睁开眼睛,头往李兰芝那边靠了靠,轻声说,“要去操场跑步吗?”
“现在?”
李多鱼点头。
李兰芝有点紧张有点兴奋地站起来,和李多鱼偷偷溜出教室。这是李兰芝有史以来做过的最大胆的一件事——在自习课上开溜。
一直以来,作为学生的她,安安静静,规规矩矩,作为女儿的她,安安静静,任劳任怨。
经过篮球场的时候,看见江怀川在打球。他穿着宽松的白T恤,黑色收口运动裤,黑色运动鞋,一个人,背对着李多鱼。
篮球场在教学楼旁边,和教学楼隔着一条宽阔的林荫路,而去大操场,必定经过篮球场。
李多鱼纠结要不要主动和江怀川打招呼。
她和江怀川算认识吗?她把那么秘密的事告诉了他,和他一起吃了生日蛋糕,他还送她回家了,而他连她的朋友都算不上。真奇怪。
她和江怀川的关系像浮云和流沙,是一种可以随时迎风而散的关系,且两个人都不会觉得遗憾和可惜。
有些人,明明昨天还聊过笑过,今天在路上再次碰见,两个人竟然可以同时无视对方,面无表情地擦肩而过,重新做回陌生人。
此刻,李多鱼觉得自己和正在打球的江怀川之间竖着一道无形的屏障。
李兰芝推了推李多鱼,用口型说,江怀川。
李多鱼也用口型说,我知道。
李兰芝没有再说什么。
两个人默默地走到了篮球场的另一头,整个篮球场移到了她们身后。
背后传来江怀川的声音,“喂!李多鱼!”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高兴的劲道。
李多鱼听出来了,她站住,回头微笑着说, “江怀川。”
“你没看见我吗?”
“看见了。”
“那没事了,你走吧。我就想确定下你眼睛是不是有毛病。”江怀川说完,不再看她,抱着篮球,起跳,投了个漂亮的三分球。
这个人看起来一派风光霁月,竟然会这么毒舌。李多鱼想,她没有说什么,拉着李兰芝走了。
李兰芝咂舌,“江怀川说话,这么难听的吗?还是你得罪他了?”
李多鱼若有所思地说,“他这种人,有随心所欲的资本。”
李兰芝表示理解,她无限感慨地说,“有一种人,一学就会,一点就通,他可以一边玩游戏一边拿高分,一边谈情说爱一边拿高分,一边上课睡觉一边拿高分,什么都别想影响他拿高分。江怀川就是这样的人吧。”
接着她莞尔一笑继续说,“多鱼,你也是这样的人。”
“我绝对不是。”李多鱼说,“我必须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或者说,我哪怕很努力很努力,也不一定能够到我想要的。”
“所以,努力有用吗?”
“兰芝,你可以怀疑自己的方向是否正确,但一定不要怀疑努力的意义。我喜欢自己,我喜欢努力的人。”
在只有星光氤氲的操场上,她们绕着结实的泥巴跑道跑了起来。
一个圈八百米,李兰芝跑了一圈就跑不动了,弯着腰气喘吁吁的。
她说,“要我跑步,我宁愿去洗衣刷碗。喘不上气,太难受了。”
李多鱼面朝她,放慢步子倒退着跑,她说,“是不是有种活不到明天的感觉?”
李兰芝笑,“就是这感觉,好像气管要罢工——你还要跑吗?”
李多鱼转过身去,加快速度说,“我再跑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