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满塘》南榕

25、第 25 章

　　既然女生如此麻烦复杂难懂多变充满臆想，那么就把她们踢出自己的世界好了。

　　这是十五岁的江怀川能想到的最好的避免以后再发生类似问题的办法。

　　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认为他的人生变得更简单更舒服了。

　　直到李多鱼的出现。

　　他坚定地认为对的东西开始慢慢动摇。

　　这种感觉很奇怪。

　　他本来好好地走在路上——一条宽阔的平坦的笔直地向前延伸的路，目标明确的，充满信心的，他从来没想过走到半路上会出现一条岔路，而那条岔路看上去是那么神秘，那么有吸引力，小路弯弯，花木扶苏，绿意盎然，让他有股很强烈的冲动——走那条路。

　　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无视身边的女生，好像他天生就是这个样子的，拒女生于千里之外，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脸上的每一根汗毛，他的肩膀，他的手指都在散发着冷漠，很自然，不生硬，没有刻意，没有做作。

　　可是对李多鱼，他必须非常克制地才能忍住不去看她。

　　她总能轻而易举地吸引他的注意，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策略是不是太幼稚了，他的想法是不是太狭隘了，他对女生的偏见是不是过分了。并不是人人都是陆萌，不是吗？

　　最起码，李多鱼不是。

　　高一下学期，有段时间，大家群情急躁，人心浮动，原因现在想来很幼稚，与春游有关。

　　不是因为春游有多好玩，也不是因为不去春游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更不是因为不去春游没法活了。而是因为二班、三班、四班、五班、六班、七班、八班……都去春游了，就剩他们一班没有去，这种不公平，让好些人产生了严重的心理不平衡，又在这种心理不平衡的作用下，把春游无限地美化了。

　　一部分人在教室里嚷嚷着要找班主任要个说法，但等到班主任真出现在教室里了，又都默不作声，大气不敢喘，像被点了哑穴。因为他们班的班主任是出了名的严厉。

　　大家没办法，去闹班长，班长也不敢，来和李多鱼商量。

　　李多鱼温和地说，“你为什么不去？这本来就是你的事。”

　　“我不要命了吗？敢去班主任面前提这种不务正业的要求。”

　　一次调座位，李多鱼坐到了他前排，那是整个高一唯一一次，他们两个挨得那么近。他一抬头就能看见她柔软的头发，她薄薄的耳垂，她瘦瘦的背脊，看见她做不出题时，用笔敲自己的脑袋，一边敲一边嘀咕，总是有题目让我认清自己到底有多低能。

　　他好几次都差点脱口而出，可以问我啊。

　　她没有，她从来不回头看他的，包括传试卷也只是把手伸向后面等他接过去，更别提找他解决学习上的难题。

　　他也没有，差点说出，最终什么也没说。他不愿意向自己妥协，也不愿意向李多鱼妥协。

　　听女孩子们聊天是他不能忍受的事情之一。

　　但那天他全程倾听了她和班长的谈判。班长是个女孩子。本来只是顺便听一耳朵，然而，到后面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书本上的字变成一个个模糊的黑点。

　　“不好意思啊，我胆子小，比你更怕。噢，饶了我吧，班主任，非必要不接触的物种。”她的声音从温和变得懒散。

　　“多鱼，多鱼……全班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你难道不知道班主任有多偏爱你吗？没有人告诉过你吗？你去，我敢保证，他不会批评你的。”

　　李多鱼学班长的口气，“班长，班长……别说大话，你又不是班主任本尊，做不来这种保证。”

　　班长的心虚一下子被李多鱼刺破了，她改变了思路，“多鱼，多鱼，我姑姑有几本好书，她宝贝得紧，但是只要你答应去和班主任争取，不管成不成，我都把书从我姑姑那借过来给你看。”

　　“什么书？”李多鱼的声音不再是懒洋洋的应付，变得认真和期待起来。

　　“《简爱》《傲慢与偏见》还有《飘》。”

　　“成交。要是成了，书借来看看，要是我被班主任骂哭了，你也不必良心不安，书我也不看了。”

　　他知道李多鱼喜欢看书，但不知道她竟然那么喜欢看书，为了看书竟然不惜去老虎嘴边拔毛。

　　后来，她去了高一年级办公室，不知道和班主任说了什么，下午放学的时候，班主任走进教室宣布，周六去河边野炊。

　　大家兴奋得差点掀翻教室。

　　野炊过后，班长又来找她聊天。多鱼，多鱼，要是你竞选班长，就没我什么事了。

　　李多鱼说，我不当班长才真是万幸，我要真当班长，我们班准得乱套，我能管住自己就不错了。你千万别用轿子抬我，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走路了。

　　江怀川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还是差一点，他不得不惊讶于自己的自控力。

　　李多鱼是多么不一样啊！她洒脱随性，又心性坚定。在生活中，她喜欢笑喜欢开玩笑，在学习上又能做到一丝不苟的认真。她对生活充满热情，对明天充满希望，但对过去却有着超出她年纪的淡定。她是平和的，又不失锋芒。

　　她是矛盾的，又是可爱的。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孩子都可爱，江怀川相信，将来他也绝不会遇见一个比李多鱼更可爱的女孩子。

　　如果李多鱼想了解他，他会告诉她关于他的一切。可是，她不问。什么都不问。

　　回到家，江怀川坐在沙发上发呆，觉得孤单。后来，他强迫自己躺到床上去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李多鱼，她笑的样子，她说话的样子，她不说话的样子，她走路的样子……

　　不要再想李多鱼了！他警告自己，可是没有用。李多鱼蛮横地霸占了他脑子里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条褶皱。

　　真想跟李多鱼打电话，跟她聊三四五六七八个小时，可是她家没有电话。

　　失眠是一种煎熬，它让夜晚变得无比漫长，让时间变得异常胶着，让软和的床铺变得像烧红的烙铁。

　　江怀川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变了一个人。他干脆不睡了，起床坐到书桌前，拧开台灯，找出一套理综试卷埋头做起来。

　　一连做了两套卷子，他才一头扑到床上沉沉睡过去。